第 12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20 19:13      字数:4755
  有没有搞错,是我受委屈才真。可是我的心肠不够硬,手都搭到了门把听到他如同受伤小动物般的哭声还是忍不住转身走了回去。
  我不该回头的,不是怕变成盐柱,但我真的不该回头。如果当时我狠下心来就此辞职离去,后来的我也许就不会承受那些伤害。
  然而,是这样吗?如果生命可以重头来过我真的就能够躲开那些曾令我万劫不复的伤与痛?
  8
  上前替他解开束缚,他立即窜上来巴着我哭得天翻地覆,幸亏这里远离办公厂区,否则别人一定以为我把他们的经理怎么样了呢。傅庭煜当初建这座三层公寓楼,为的是方便自己以及一些贵客休息,这一阵也就我与傅庭炜占用了两套。
  我也不劝任他哭得声嘶力竭发了一头汗沉沉睡去,然后费了半天劲才将他挪到床上,拉了被子把他裹上后我准备回房,可一脱离他的触觉他便迷离迷瞪唧唧歪歪缠将上来,看着他皱做一团的面孔我下不去手甩开他便只好由得他抱着。
  早上惊醒时他的半边手足兀自压在我的身上,天还没有大亮,我习惯性地自裤兜里掏出被揉得稀烂的烟盒,这才想起昨晚没脱外套,这身西服算是毁了。
  勉强抽出一只烟燃着,袅袅的烟雾将他呛醒,肿眉泡眼地撑起身,他不大清醒地看着我,慢慢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在变成关公之前他将脸埋进我的胸膛,我可以看见他的耳根烧成了透明。
  一只烟抽完我推推他:“起床洗洗,今天还要上班见人呢!”
  他有他的智慧,听我这么一说立刻明白我已经既往不咎,连忙爬起来躲进了卫生间,我也趁机回房梳洗。
  其实傅庭炜的心态很好理解,当初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姐姐扔到国外,自幼受关爱过度的心理无法承受这种类似抛弃的变故,于是他自然爱上了年长而有亲和力的老师。情感受挫后变本加厉地诱发了自幼丧母的弱势心结这才走上了自杀的极端。这些年他虽然貌似正常地活着,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自我封闭得很厉害。近一年来他行为上虽然有了很大转变,但根深蒂固的心理依赖根除不掉地要寻个落脚点,而我恰好自他转换环境之始就一直在他身边,又得傅庭煜委托对他颇为关照,所以他便自以为爱上了我。
  想到这我几乎刮胡子刮破面颊,希望我是杞人忧天,他只是昨晚受了刺激藉着酒劲情绪失常。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纵容他的这种软弱继续存在发展下去,否则他永远不可能真正走向成熟独立。毕竟,我的离开是迟早的事,虽然答应了傅庭煜辅佐他,可并没打算卖断一生,在变幻莫测的商场中尔虞我诈到底不是我的长项,傅庭炜的场面眼看着越做越大,日趋激烈的沉浮颠簸实在不是我性之所喜,我比较向往那种安身立命的小生意,日出日落便是一生。
  傅庭炜到底年轻冷水敷面便消了肿,倒是我眼袋怎样都下不去,频频抽烟提神,真是岁月不饶人。那天非常忙碌,直到下班时分我才得空坐下来喘口气,他来到我的办公室时,我正在草拟一个提案。见他迟迟不开口,我也不理他继续埋头创作。
  “在写什么?”还是他沉不住气。
  “一个提案。我想我们的软件中心可以附设一个网站,不以赢利为目的,规模也不用很大,主要是在线替各种PC用户解决技术问题。你知道现在电脑虽然越来越普及,但日常维护仍然是许多电脑盲力所不能及的。我们这个网站服务对象就可以针对这些人,相信用不了多久许多PC软件开发商就会注意到我们,而且……”
  “家豪哥。”他忍不住打断了我的奇思妙想。
  “怎么?有意见?”我无视他的扭捏,一副公事面孔。
  “不是,这很有趣。阿唐跟我谈过不止一次想搞一个中心的宣传窗口,但始终没有成熟的想法,或许你的建议可以和他结合起来。不过这事我们稍后再谈。”他终于下了决心,“我是来为昨晚的事道歉。”
  “我接受。我们可以继续了吗?”我不想同他纠缠昨晚的事情。
  但他不放弃:“那时傅庭烨对你说的那些话把我气疯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也就势提出心中疑问:“说实话我有些难于理解。傅庭烨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在商言商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不象那种姿势下品见人就咬的疯狗,何至于与我素昧平生一见面就出言相辱,那架势倒好象同你有着很深的积怨恨屋及乌?”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惊讶的表情逗笑了我:“因为有目共睹。”
  “我很好笑?!”他有些恼羞成怒,但随后又泄气般地决定坦白,“其实这是上一代的恩怨,牵涉到他父亲与我父亲的情感纠葛。说简单些就是傅远与傅远球两次同时爱上过一个女人,但赢的都是我父亲。是的,那两个女人就是姊姊的母亲邱苓和我的母亲盛宛晴。”
  傅庭炜叙事的方式和傅庭煜不大一样,他没有太多的个人情感搀杂,对当事人大多直呼其名,仿佛事不关己。
  “傅远气的并非是父亲两次在情场上打败他,而是恨他赢了以後一点不知珍惜战果。
  “傅远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姊姊的母亲邱苓好象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愿意共度一生的女人,可惜他输於了父亲的翩翩风度。虽然他後来也结了婚但仍然很关注邱苓的生活,为此甚至在吞并傅氏产业的最初阶段很放了傅远球一马'自由自在'。
  “至於我的母亲,那得从头说起。我的外祖父盛广祺与傅远是旧相识,傅远想扩建厂房时看中了盛家的一块地产,他几次上门游说希望盛广祺能出手相售都被拒绝了,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果然後来给他等到了机会。没过多久盛广祺因为小他廿多岁的妻子红杏出墙气怒攻心突发脑溢血人事不醒,家中大权便落在了妻子郭韵手里,一来她不擅经营,二来所遇非人被情人骗去大笔家产,於是傅远便趁火打劫低价收取了那块他觊觎已久的地。之後他便跟盛家没了往来,没想到两年後在欢场上碰见了盛广祺与前妻所生的独生女盛宛晴。原来郭韵耐不住寂寞很快将家中仅剩的一点点房产细软变卖之後卷逃,那时盛宛晴17岁,还没有升大学。为著一息尚存的父亲,她不得已委身风尘,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盛宛晴本身对他产生吸引力,总之傅远再次动情,为著讨她欢心一力承担了盛广祺所有的医疗费用,甚至提出与发妻仳离给她名分。
  “然而冤家路窄,父亲就在他为了离婚大动干戈的当儿认识了盛宛晴,不知为什麽无钱无势的父亲好似很有女人缘,他的介入再次击败了傅远,盛宛晴疯狂地恋上了父亲,等到傅远解决完家务事登门求婚时发现她已怀上了傅远球的孩子,一脸洋溢的满足。
  “在这方面傅远总算还是输得起的君子,悄然退出并没有难为他们,可惜母亲并没有满足太久,最终以死亡结束了一切。
  “在邱苓离家落发後,傅远开始对父亲全面发难,而且口口声声说这是他该付的代价,至於他是为了曾经心仪的女人报仇还是想藉此彻底占有傅氏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我听姊姊说起这些上代恩怨时并没有什麽切身的感觉,包括对盛宛晴。她生下我又不负责任地丢下我,这样的母亲对我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之所以我现在一心一意要夺回鑫恒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因为姊姊,她一直希望我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在社会上立足,开始时我并不很自信,但软件中心的事情却令我明白了自己也并非一无所能,写软件本是我的兴趣所在,而且从中我还发觉努力占据强势掌控局面实在是件很令人愉快振奋的事情,我想我已经喜欢上了商战这种竞技性游戏,并且,你知道,姐姐年纪比我大,曾受了傅远不少气,我若能借机帮她讨回公道何乐而不为?! 其二是因为傅庭烨,他的母亲在与傅远婚姻失败後不久就郁郁而终,从此他便对傅远球连同我与姊姊恨得铭心刻骨,其实我们的童年少年并不比他美满多少他却为著自己的父亲情有别锺冷落了他就对我们不依不饶,而且凭借的还是傅远的势力。我要告诉他,没有这样的道理!”傅庭炜只有说到这一段时才带出了情感火气'自由自在'。
  “你毕竟比傅庭烨强一些,你有姐姐。”我试图缓和他过激的情绪。
  “是的,在我14岁以前。”他应得飞快,然後低下头神情变得纠缠复杂,“我不是怪姊姊,很早以前我就谅解她了。但是14岁时的那种恐惧至今想来依然心有余悸,怕突然断了生活来源、怕再也没有人来接我回家、怕饿死、怕流落街头、怕被送进孤儿院,怕得精神恍惚夜不能寐。”他停下,试图摆一个解嘲的笑容却失败了,只得将目光转向窗外深深吸气,“不过不要紧,我终是长大了。”
  我沈默。我的童年少年美好欢乐,充满关爱,我没有他们那样的切肤之痛,然则正因为此现在我的回忆才充斥怀恋愧疚让我无以面对故土亲人哪怕是在梦里。
  人生当真百转无常,悲喜莫辨。
  “家豪哥,对於这次投标你有什麽建议?我好想胜出。”
  这小子当真见风长,进境一日千里,这麽快就从感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知他所指,我也就挑明:“‘南方科数’实力非同小可,如果我们不知己知彼的话很难赢这一仗。”
  “什麽是知己知彼,啊,你该不会是,”他象突然咬到舌头般嘎然而止。
  “是又怎样?”我迎上他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窃取标底是要坐牢的?!”
  原来会错了我的意:“谁让你偷标底了?而且你偷得来吗?我指的是傅庭烨那边的投标计划书。”
  明白我的意思他松口气:“那个恐怕也不容易呢。”
  “现在是电脑世界,加上你姐姐的帮助应该不难。除非你这个斯坦福的高材生是冒牌货。”
  他不响,我看著他面上写满的跃跃欲试不由加了一句:“记得别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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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发生了不少事。
  傅庭炜自成功窃取到“南方科数”投标计划书以后一举中标,忙忙碌碌里我提议的网站也得以开通,内容又丰满了不少,与此同时严峻的父亲严律维意识彻底恢复,傅庭煜便在严峻这一学年结束后将他的学籍转回了老家,自己也做好了移师的准备。
  走以前她把我叫去好好谈了一回。
  那天我到得早了点,她的晨会还没有结束,秘书奉命将我引进她的办公室等候。
  她的珠宝公司管理部位于这座写字楼的30层,自落地长窗望出去车如甲虫人如蚁,都在辛勤地蠕动着,拜傅庭煜所赐,如今我也勉强算是其中一份子了。
  “在想什么,这么严肃?”
  我回过神来:“找我有事?”
  “是啊,过来坐,我就快走了,想听听你对庭炜那边下一步工作的打算。”
  “大致情形你都清楚,他十分卖力,同时有好几个项目在开工,很有些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傅庭煜笑:“真是生动。”
  “我认为上市的事应该可以列入日程了。”
  “我今天找你来就想谈谈这个。”
  是吗?恐怕不是吧,但我仍是顺了她的话题说下去:“找ST或PT借壳是捷径,之后再往大陆以外拓展可以省不少力气,但得有真正的行家来操作。”
  她点点头拿出一个文件夹给我:“你看看这几份简历。”
  “都准备请?”好家伙,全是行中翘楚。
  “当然不是,一两个就可以了,我准备找猎头公司出面。”
  “能力当然重要,但至要紧的是人品可靠,庭炜有意将上市与收购‘鑫恒’同时进行。”
  “那么心急?”她扬起一道眉。
  “是的,一副公报私仇的模样。不过我倒是并不反对,一明一暗运作起来相互可以有个策应,即便失败也不至于打草惊蛇,还可以为将来打些基础。”
  傅庭煜沉吟了一下:“按说现在倒是个机会,趁着傅庭烨说服傅远往IT业转向资金频繁调拨的当儿,或者可以弥补‘鑫源’在实力上的弱点。”
  “你会出面支持吗?”
  “暂时我会按兵不动,这一次胜算不大,‘鑫源’还太嫩。况且我们并不是要拼着鱼死网破毁了‘鑫恒’。之所以给小炜的公司取‘鑫源’之名就是为了将来兼并时名正言顺,如果‘鑫恒’抽水抽得太厉害或是变成为包袱的话,小炜接手还有什么好处?!”然后她话锋一转,“阿陈,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就准备一直在小炜那儿做下去了?我的意思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要你一直牵扯在我们的家族恩怨里实在有些委屈你,这恐怕是趟永远滤不清的混水。”
  终于说到正题了,亏得她兜了那么大个圈子,我看着她,慢慢似笑非笑地开口:“傅姐,这么快就要卸磨杀驴呀?”说完我又有些后悔,也许是人就会有点小人心态,近则不逊,十分难于克制。
  还好处得比较熟了,她并没有介意我的揶揄:“小炜他成长得很快,眼见着就可以脱离我的扶持独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