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8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2-20 19:06      字数:4881
  「你们是哪里来的?如何昏晚到此?」
  白石头答道:
  「小人姓张,原是京城人。今来消折了本钱,无可营用,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路程,错过了宿店。欲投贵庄假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
  太公道:
  「不妨。如今世上人哪个顶着房屋走哩?你祖孙二人敢未打火?」
  叫庄客安排饭来。
  没多时,就厅上放开条桌子。庄客托出一桶盘,四样菜蔬,一盘牛肉,铺放桌上,先烫酒来筛下。太公道:
  「村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
  白石头起身谢道:
  「小人祖孙无故相扰,此恩难报。」
  太公道:
  「休这般说,且请吃酒。」
  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搬出饭来,二人吃了,收拾碗碟,太公起身引白石头祖孙到客房里安歇。白石头告道:
  「小人姥娘骑的头口,相烦寄养,草料望乞应付,一并拜酬。」
  太公道:
  「这个不妨。我家也有头口骡马,教庄客牵到后槽,一发喂养。」
  白石头谢了,挑那担儿到客房里来。庄客点上灯火,一面提汤来洗了脚。太公自回里面去了。白石头祖孙二人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拾歇息。
  次日,睡到天晓,不见起来。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过,听得白石头姥娘在房中声唤。太公问道:
  「客官失晓,好起了。」
  白石头听得,慌忙出房来,见太公施礼,说道:
  「小人起多时了。夜来多多搅扰,甚是不当。」
  太公问道:
  「谁人如此声唤?」
  白石头道:
  「实不相瞒太公说:姥娘鞍马劳倦,昨夜心疼病发。」
  太公道:
  「既然如此,客人休要烦恼,教你姥娘且在庄上住几日。我有个医心疼的方,叫庄客去县里撮药来与你姥娘吃。教她放心慢慢将息。」
  白石头谢了。
  话休絮繁。自此,白石头祖孙二人在太公庄上,服药,住了五七日,觉得姥娘病患痊了,白石头收拾要行。当日因来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一个后生脱膊着,刺着一身青龙,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使。白石头看了半晌,不觉失口道:
  「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绽,赢不得真好汉。」
  那后生听了大怒,喝道:
  「你是甚么人,敢来笑话我的本事!俺经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叉一叉么?」
  说犹未了,太公到来,喝那后生:
  「不得无礼!」
  那后生道:
  「叵耐这厮笑话我的棒法!」
  太公道:
  「客人莫不会使枪棒?」
  白石头道:
  「颇晓得些。敢问长上,这后生是宅上何人?」
  太公道:
  「是老汉的儿子。」
  白石头道:
  「既是宅内小官人,若爱学时,小人点拔他端正如何?」
  太公道:
  「恁地时十分好。」
  便教那后生:
  「来拜师父。」
  那后生哪里肯拜?心中越怒道:
  「阿爹,休听这厮胡说!若吃他赢得我这条棒时,我便拜他为师!」
  白石头道:
  「小官人若不是当真时,较量一棒耍子。」
  那后生就空地当中把一条棒使得风车儿似转,向白石头道:
  「你来!你来!怕你不算好汉!」
  白石头只是笑,不肯动手。太公道:
  「客官,既是肯教小顽时,使一棒,何妨?」
  白石头笑道:
  「恐冲撞了令郎,须不好看。」
  太公道:
  「这个不妨。若是打折了手脚,也是他自作自受。」
  白石头道:
  「恕无礼!」
  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棒在手里,来到空地上使个旗鼓。那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滚将入来,径奔向白石头。白石头托地拖着棒便走。那后生抡着棒又赶入来。白石头回身把棒往空地里劈将下来。那后生见棒劈来,用棒来隔。白石头却不打下来,将棒一掣,却往后生怀里直搠将来。只一缴,那后生的棒丢在一边,扑地望后倒了。白石头连忙撇了棒,向前扶住道:
  「休怪,休怪!」
  那后生爬将起来,便去旁边掇条凳子纳白石头坐,便拜道:
  「我枉自经了许多师家,原来不值半分!师父,没奈何,只得请教!」
  白石头道:
  「我祖孙二人连日在此搅扰宅上,无恩可报,当以效力。」
  太公大喜,教那后生穿了衣裳,一同来到后堂坐下,叫庄客杀了一个羊,安排酒食果品之类,就请白石头的姥娘一同赴席。四个人坐定,一面把盏。太公起身劝了一杯酒。说道:
  「师父如此高强,必是一个教头;小儿『有眼不识泰山』。」
  白石头笑道:
  「『奸不厮欺,俏不厮瞒』,小人不姓张,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白石头的便是。这枪棒终日搏弄。为因新任一个刘太尉,原被先父白蚂蚁打翻,今做殿师府太尉,怀挟旧仇,要奈何白石头。小人不合属他所管,和他争不得,只得祖孙二人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不想到这里来,得遇长上父子二位如此看待;又蒙救了姥娘的病患,连日管顾,甚是不当。既然令郎肯学时,小人一力奉教。只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小人重新点拨他。」
  太公见说了,便道:
  「我儿,可知输了!快来再拜师父。」
  那后生又拜了白石头。太公道:
  「教头在上:老汉祖居在这延津县界,前边便是老土岗,便唤做老庄。村庄总有三四百家都姓猪。老汉的儿子从小不负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一气死了。老汉只得随着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身花俏肩膊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小猪蛋。教头今日既到这里,一发成全了他亦好。老汉自当重重酬谢。」  白石头大喜道:
  「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说时,小人一发教了令郎方去。」
  自当日为始,吃了酒食,留住白教头祖孙二人在庄上。小猪蛋每日求白教头点拨,十八般武艺,一一从头指教。猪太公自去延津县中承当里正,不在话下。
  不觉荏苒光阴,早过半年之上。小猪蛋十八般武艺,──矛、锤、弓、弩、铳、鞭、涧、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耙,一一学得精熟。多得白石头尽心指教,点拨得件件都有奥妙。白石头见他学得精熟了,自思在此虽好,只是不了;一日想起来,相辞要上延安府去。小猪蛋哪里肯放?说道:
  「师父只在此间过了。小弟奉养你们祖孙二人,以终天年,多少是好。」
  白石头道:
  「贤弟,多蒙你好心,在此十分好,只恐刘太尉追捕到来,负累了你,不当稳便;以此两难。我一心要去延安府投着在老  种经略处勾当。那里是镇守边庭,用人之际,足可安身立命。」
  小猪蛋并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个筵席送行,托出一盘──两个缎子,一百两花银谢师。次日,白石头收拾了担儿,备了马,祖孙二人,相辞猪太公、小猪蛋。请姥娘上了马,望延安府路途进发。小猪蛋叫庄客挑了担子,亲送十里之程,心中难舍。小猪蛋当时拜别了师父,洒泪分手,和庄客自回。白教头依旧自挑了担儿,跟着马,祖孙二人自取关西路里去了。
  ──《水浒》第一章
  其二 敌人
  众官疏奏,刘老孬不悦。又大兴土木,作昭明官,令文武各官入山采木;又召术士脏人韩,令筮蓍问取天下之事。韩对曰:
  「陛下筮得吉兆: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
  孬大喜,谓中书丞曹成曰:
  「先帝纳卿之言,分头命将,沿江一带,屯数百营,命老将袁哨总之。朕欲兼并汉土,以为蜀主复仇,当取何地为先?」
  曹成谏曰:
  「今成都不守,社稷倾崩,司马六指必有吞吴之心。陛下宜修德以安吴民,乃为上计。若强动兵甲,正犹披麻救火,必致自焚也。愿陛下察之。」
  孬大怒曰:
  「朕欲乘时恢复旧业,汝出此不利之言!若不看汝旧臣之面,斩首号令!」
  叱武士推出殿门。曹成出朝叹曰:
  「可惜锦绣河山,不久属于他人矣!」
  遂隐居不出。于是孬令镇东将军白石头屯兵江口,以图襄阳。
  早有消息报入洛阳,近臣奏知晋主司马六指。六指闻白石头寇襄阳,与众官商议。刘全玉出班奏曰:
  「臣闻吴国老孬,不修德政,专行无道。陛下可昭都督小刘儿率兵拒之,俟其国中有变,乘势攻取,东吴反掌可得也。」
  六指大喜,即降昭遣使到襄阳,宣谕小刘儿。小刘儿奉诏,整点军马,预备迎敌。自是小刘儿镇守襄阳,甚得军民之心。吴人有降之而欲去者,皆听之。减戍逻之卒,用以垦田八百余顷。其初到时,军无百日之粮;及至末年,军中有十年之积。刘在军,尝着轻裘,系宽带,不披铠甲,帐前侍卫者不过十余人。一日,部将入帐禀刘曰:
  「哨马来报:吴兵皆懈怠。可乘其无备而袭之,必获大胜。」
  小刘儿笑曰:
  「汝众人小觑白石头耶?此人足智多谋,日前吴主命之攻拔西陵,斩了猪蛋及其将士数十人,吾救之无及。此人为将,我等只可自守;候其内有变,方可图取。若不审时势而轻进,此取败之道也。」
  众将服其论,只自守疆界而已。
  一日,小刘儿引诸将打猎,正值白石头亦出猎。小刘儿下令:
  「我军不许过界。」
  众将得令,止于晋地打围,不犯吴境。白石头望见,叹曰:
  「刘将军有纪律,不可犯也。」
  日晚各退。刘归至军中,察问所得禽兽,被吴人先射伤者皆送还。吴人皆悦,来报白石头。白石头召来人入,问曰:
  「汝主帅能饮酒否?」
  来人答曰:
  「必得佳酿,则饮之。」
  白石头笑曰:
  「吾有斗酒,藏之久矣。今付与汝持去,拜上都督:此酒白某亲酿自饮者,特奉一勺,以表昨日出猎之情。」
  来人领诺,携酒而去。左右问石头曰:
  「将军以酒与彼,有何主意?」
  石头曰:
  「彼既施德于我,我岂得无以酬之?」
  众皆愕然。
  却说来人回见小刘儿,以白石头所问并奉酒事,一一陈告。刘笑曰:
  「彼亦知吾能饮乎!」
  遂命开壶取饮。部将瞎鹿曰:
  「其中恐有奸诈,都督且宜慢饮。」  刘笑曰:
  「石头非毒人者也,不必疑虑。」
  竟倾壶饮之。自是使人通问,常相往来。一日,石头遣人候刘。刘问曰:
  「白将军安否?」
  来人曰:
  「主帅卧床数日未出。」
  刘曰:
  「料彼之病,与我相同。吾已合成熟药在此,可送与服之。」
  来人持药回见石头。众将曰:
  「小刘儿乃是吾敌也,此药必非良药。」
  石头曰:
  「岂有鸩人刘叔子哉?汝众人勿疑。」
  遂服之。次日病愈,众将皆拜贺。石头曰:
  「彼专以德,我专以暴,是彼将不战而服我也。今宜各保疆界而已,无求细利。」
  众将领命。
  忽报吴主老孬遣使来到,石头接入问之。使曰:
  「天子传谕将军:作急进兵,勿使晋人先入。」
  石头曰:
  「汝先回,吾随有疏章上奏。」
  使人辞去,石头即草疏遣人赍到建业。近臣呈上,孬拆观其疏,疏中备言晋未可伐之状,且劝吴主修德慎罚,以安内为念,不当以黩武为事。老孬览毕,大怒曰:
  「朕闻石头在边境与敌人相通,今果然矣!」
  遂遣使罢其兵权,降为司马,却令左将军吕伯奢代领其军。群臣皆不敢谏。吴主老孬自改元建衡,至凤凰元年,恣意妄为,穷兵屯戍,上下无不嗟怨。丞相郭老三、将军小蛤蟆、大司农白蚂蚁三人见孬无道,直言苦谏,皆被所杀。前后十余年,杀忠臣四十余人。孬出入常带铁骑五万。群臣恐怖,莫敢奈何。
  却说小刘儿闻白石头罢兵,老孬失德,见吴有可乘之机,乃作表遣人往洛阳请伐吴。其略曰:
  「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今江淮之险,不如剑阁;老孬之暴,过于牛根;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不于此际一平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于征戍,经历盛衰,不可长久也。」
  司马六指观表,大喜,便令兴师。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