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1-02-20 18:47      字数:4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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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你在一年半前就已经接到了密旨,可是这五人却都是在近半年内先后遇刺身亡的。那为何拖了一年之久?”白道长疑问重重。“他们皆死于月冷山庄霜寒阁出产的心雷攻击。你又怎可能得到?”
  “奴家说过了,密旨上说有人会同我联系,我便一直等待,足足等了一年,才等到那人来。那人交给我心雷,并给了我第一个目标蜀中卫老爷子的作息规律生活习惯等等详细资料,以方便我找机会下手。”如姬顿了顿,才又道。“此人同我联系时一直蒙面,每次都会留下一个锦囊,装有下一个目标的详细资料。所以,奴家从来没见过此人的真面目,只认得他的声音。”
  “这倒蹊跷了,皇宫大内里怎么会晓得江湖人、江湖事,知之如此之详,并且矢志除之而后快?”白道长大惑不解地嘀咕。
  “也不难推测。”诸葛九霄淡淡凝视如姬的眼,发现她没有扯谎。“蜀中卫老爷子、钱塘镖局钱如龙、洛阳赵奉、关中何少宝,以及九华青云道长,悉数是忠良耿直之士,一贯站在正义的角度,帮理不帮亲。当今圣上,总算是明君,晚年政绩也是不过不失。但太子殿下的为人邪佞,手段狠辣,党同伐异,实在看不出会是有道明君。相比之下,倒是襄王爷为人良善,如若朝中有人力主废太子而立襄王,出于对百姓的考虑,他们或恐会支持襄王罢?皇后担心的,恐怕正是朝野上下废太子的呼声过高,与其待到将来不可收拾,弗如趁早将她心头的隐患铲除。”
  在座的人,无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这五人,的确全是不受笼络的倔强脾气,只问义理不徇私情,金钱、女色、官爵之于他们完全没有吸引力。在没有可能将他们收为己用的情形之下,就真的只有除之而后快了。
  “难道,要我们去找那皇后娘娘报仇么?”白道长喃喃自语,太出乎意料了。
  关中何家寨的寨主何一帆一拍大腿。“还是不对!谁给了皇后这份名单?一个身处在深宫内院成日里寻思怎么样争权夺势的老虔婆,理应不会如此了解江湖人事的才对。”
  “是啊。”有人出声附和,众人又将眼光投向了倾儇与无情。
  无情只是沉静地敛眉不语,倾儇则微微一笑,望向诸葛九霄。“公子可还猜得出个中曲折么?”
  春熙公子诸葛九霄听了,温煦如阳的眼底不禁掠过轻微的嘉许。这个倾儇,真是胆识过人,此情此景她还有心情要考他一考。也罢,来也来了,就陪她玩上一回罢。
  “这个自然亦不难。定是一个在江湖上有些头脸、深知江湖是非恩怨的人,给了皇后这样一份死亡名单。”他不急不徐地迎上倾儇幽长的凤眼,慢条斯理地分析给众人听。“能令一个深谙江湖内幕的人出卖这些情报给宫中,不外是使些个威逼利诱的手段。一方面掌握控制他最亲近在意的人为人质,一方面许以功名利禄的诱惑,此人即使不为财帛所动,恐怕也要投鼠忌器了。江大当家的,你以为呢?”
  末了,诸葛九霄将问题抛给了始终保持沉默的江澈。
  江澈闻言,深眸一暗,轻轻垂下了眼睫,无语。
  倾儇拍了拍掌,脸上有佩服的颜色。“不愧是人称‘博闻第一’的春熙公子,说对了大半呢。”
  “还请倾姑娘指正。”诸葛九霄仍是笑得温文儒雅。
  “此人虽然确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倒也并不热中于争强斗狠,更是无意于称雄江湖。可惜,他出身武林世家,背负着家人的期许,又不幸娶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妻子。此女也是名门世家之后,一心一意想让自己的丈夫站在武林之巅,俯视群伦。她也知道以她丈夫现在的身份地位名气,是决没有可能成为武林盟主的。所以她联同大内中宫里的另一个母仪天下雄心万丈的女子,计划了这一切。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除去五位德高望重的侠义之士,顺便扶植了自己的势力掌握接替这五位侠士的江湖地位,更嫁祸给我家小姐和月冷山庄。”倾儇的眼神渐冷渐冽,语气竟似足了无情。“但,我家小姐却不能死,因为京城镇国公乃是我家小姐的亲舅公。倘若我家小姐死于非命,这偌大的山庄,便会由京城里来的亲族继承了去。此女不想权倾朝野又耿直无私的镇国公府的人来接收富可敌国的月冷山庄,所以,她设计了诸位前来逼庄,希望可以籍着我家小姐是无知女流,管理不善的理由剥夺她掌理山庄的权利。或者,干脆迫使我家小姐嫁给他们的亲信人选,以达到掌控月冷山庄的目的。而嫁为人妇的小姐,只能遵从三纲五常,以丈夫为天。倘使新姑爷支持选举某个人当武林盟主,我家小姐大抵也无权说个‘不’字罢。这样,不但遥遥制衡了京城里的镇国公,必要时候还可以拿我家小姐要挟他不得支持废太子。而且,半个武林亦等于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大厅里一时之间一片沉默,静谧得仿佛听得见空气的声音。众人都在消化他们所听见的骇人听闻的事,太匪夷所思也太震撼了。死了这么多人,牵连如此之广,竟然只是为了确保当朝太子的地位以及有人可以当上武林盟主。
  思及此,许多人的眼光已经望向了江澈。四年一次的武林盟主推选盛会已经在即,今年异军突起,前任武林盟主的长公子江澈的呼声竟然最高。而,江澈正是一个意态闲适儒雅的武者,他的妻子,亦正是上上任武林盟主唐冷杉与玄幸宫宫主易玄幸的女儿。
  “空口说白话,实不足采信,除非你拿得出证据来,贫道才能相信你所说的。”白道长谨慎道。江澈的为人,江湖上是有目共睹的。对于适才的联想,他斥之为无稽之谈,过于敏感了。
  “小姐,白道长跟我要证据呢。这可怎么办?”倾儇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无情的身前,一脸的为难,带些个小儿女的娇憨神态。“小姐,我到哪儿去给他找证据啊?”
  “既无证据,贫道便认为是贵庄为了推卸责任而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白道长对无情说。
  “这世上,连白纸黑字、亲眼说见的也未必就是真的了,何况我的证据呢?”无情自明床上徐缓而优雅地站了起来,眼光一一扫过众人,才又清冷一笑。“儇的确没有证据,我么,有倒是有的,却不想就此拿出来。我还想试一试,看此人的良心终究是否尚未泯灭。我给他机会,自己站出来向天下人吐露真相。在此之前,我想请各位再见一个人。”
  无情扬手击掌,月白色绣卷云金纹的袖摆摇荡出轻微而美丽的弧度,伴着一声清脆的掌声,竟似一声凤啼出云而来的慑人心魂。
  随后来的,是已经从京城镇国公府返回的冬谙,一手牵着一个穿团花粉红色棉袄棉裤一双水绿色棉鞋的村姑。那村姑的脸蛋圆润,下颌略尖,眨着一双大眼左顾右盼,十分的好奇。那样子,就仿佛是不小心闯入了桃花源畔的新鲜人。
  厅上除了不知内情的人外,包括无情在内的月冷山庄的众人眼里,悉数浮上了复杂的神色。
  这一身粉衣的村姑不是别人,正是早前被逐出府去的丫鬟——春知。
  “春妞,饿不饿?这儿有桂花枣泥水晶糕,要不要吃两块?”无情端起明床上四脚小几上的一碟点心问。看春知的脸色红润,并没有太形清减,她——放了心。
  “好。”春知,现下已经改回本名春妞,也不同无情客气,上前拈起一块点心就塞进里嘴里,细细品尝。“好吃,以前——以前——”
  她皱起眉头,想回忆自己曾几何时在哪里吃过这样美味的点心,可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袭向她的太阳穴,让她停止了回想。喘息了一下,她低下头专心吃点心,不再试图与莫名的头疼拉锯。
  “站着多累,来,陪我坐一会儿。”无情拉起春妞的手,同她一起坐在明床上,面对众人。
  春妞一边吃点心,一边好奇地小心偷觑坐在底下的一群人。倏然,她的身子一颤,忘记了咀嚼,忘记了吞咽,连手中吃了过半的水晶糕掉在了铺着的提花波斯地毯上也浑然不觉,她只是怔忡地望着人群中的一点。她的全身上下由顶至踵无一不在叫嚣,她揪住了自己的胸口,一手拼命捶打自己的太阳穴,眼泪早已经毫无意识地蜂拥而出,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膝上。
  她的头好疼,她的身体好疼,可是,她的心却更疼,怎样,她也不想忘记啊!
  “……黯……海……黯……海……”她低声唤着,似来自心灵最深暗的囚牢般地呼唤着。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又一颗,滴落尘埃,再碎成了无数。
  这破碎的低喃,竟象无数尖锐的利刃,让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刺痛不已。江湖上人人晓得,月无情为了惩戒背叛者,喂她服下“刻骨铭心”之毒逐出府去。这样的她,要承受多少锥心刺骨之痛,才能忆起一个名字?!
  “冬谙,带春妞回去罢。”无情轻轻伸指拂过春妞脑后的风池与哑门穴,令她迅即昏迷,醒来后,也不会记得今日的事,交给冬谙。然后,她才又冷声对众人道:“她本可以笑靥如花地嫁作人妇,生儿育女,不必承受如此刻骨之痛,可她因为爱上一个人,连性命人格尊严亦可以抛下。即使是如此,她也不肯出卖此人,忘记此人。她的爱何罪?她的爱何辜?此人若还是个汉子,就不该教她独自一人受苦。黯、海,好一个黯海,好一个无月之夜。这么恨月氏,就应该直接找上我,而不是利用一个女子的爱,太过卑鄙,太过无耻。我,言尽于此,机会,亦只得一次。”
  底下,江思月骇然的眼神,被他以喝茶的动作掩了过去。他望向一直沉默至今的兄长,黯海!这是母亲为兄长起的表字,家里人除了母亲这样唤大哥外,人人唤他思及的。他,又将视线转向了上首的无情。却只看见她冷冽如冰的眼波。
  “在此之前,我有事宣布。”无情冷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为免月冷山庄遭人觊觎,沦落至奸人手中,自今日始,月冷山庄及其下霜寒阁南北十三省分号权数交由京城镇国公府掌理,每年所有的盈余皆赈济长江黄河两岸旱涝灾民。亦即是说,自今日始,月冷山庄的庄主,是镇国公的长孙、八省巡按欧阳如霆。所有再试图夜闯月冷山庄、聚众前来扰攘是非者,皆会以滋事寻衅、骚扰朝廷命官之罪并诉。”
  沈幽爵听了,第一个抚掌“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一个幽冥无双的月无情!好一个顺水推舟计。你们信不过她一介女流是么?你们要她拱手让出山庄是么?那么她便索性将偌大一爿家业,悉数交给了旁人。只是,以各色籍口为由觊觎她和她的山庄希望从中获利的人,没有一个能讨到便宜。
  放眼天下,又有何人有她这般气度?连他都没料到她会使出这一手釜底抽薪之计,不但险绝,而且妙绝。普天之下,人人以为她会死守山庄,没有一个会想得到她竟会把偌大的祖业全数交了出去,毫不留恋。而这接手山庄之人背景实力之雄厚,朝野上下,恐怕再没人敢轻举妄动,轻易打此间的主意了。
  “好!好一个月无情!好一个无欲则刚、无情则无惧的奇女子!月庄主,天下茫茫苍生,当得上‘无双’二字的,舍你其谁?那些一门心思想要陷害你的人,一个个机关算尽,到头来非但得不偿失,反倒枉做了小人。我,相信你。”
  洛长天亦轻轻鼓掌。他想说的,沈幽爵已经先他一步说了出来。现在,他亦恍然领悟为何未婚妻会送他一只带毒的荷包了。父亲是支持以人为本以仁治国的,他受了熏陶,可是长房那边正相反罢?他们恋栈权利地位、荣华富贵,为了利益,他们不惜出卖他。倘使他死在金陵,甚至只是死在霜寒阁出品的武器下,他们便可以再诬陷月无情多一条罪状,甚至可以因此动摇镇国公在朝野的地位。此计牵连之广,用心之狠,不可谓不歹毒。
  江思月却淡淡敛下眼帘,第一次,他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迎视月无情冷冽似秋水寒潭般清澈的眼。他早就明白她在此事中的绝对清白,却痛苦不能为此欢呼庆祝。因为,他怀疑自己的兄长早就知情,并且参与了这一系列的阴谋。这样的猜疑令他的心揪紧刺痛。
  “又,”无情袍袖一卷负于背后。“我只给一日之期,一日过后,若此人不主动站出来承认,我便会将所掌握的证据公诸于天下。我言尽于此。来人,送客!”
  立刻有小厮上前来将迎月厅的大门打开,一位位替来客引路,将他们领出山庄。
  “月庄主——”九华的白道长扬声欲再问些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