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1-02-20 18:47      字数:4736
  “谢谢倾姑娘的解说,在下大受启发。”江洌不是不讶异的,这样歹毒的武器,她竟可以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若伤口周围出血少,洞口平整,那便是自较远处被击中,反之,则是在近距离被击中,二位不妨由此着手。”
  “谢谢。”江洌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倾儇,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同她多相处一会儿,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然后抱拳。“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请转告庄主,多谢她肯相助。”
  他并非不明白事理的人。倾儇可以这样详细的告诉他们关于心雷的事,如果没有月无情的默许,是绝没有可能的。
  “恕不远送。”倾儇极优雅地向二人福了一福。
  “慢着。”耶律阿岑纳眯起鹰目。
  “耶律酋长还有何事?”
  “以月冷山庄内所布的先天八卦阵之奇峻险绝,又怎会让人轻易地将尚在研制中的武器偷走流落出去?”他可不是江洌,被女人一哄,就忘记关键的问题。这个女人分明将最重要的一部分给轻轻带过了。
  倾儇明亮的凤目一暗,然后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爱情总使人盲目,连月冷山庄里最稳重忠心的人也不能例外。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这件事始终同本庄脱不了干系,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二位,是一位婢女为所爱的人利用,偷走了样品。”
  “她可有招供是受何人指使?”
  “招与不招,并无大区别。她为了保全心上人,宁可陷害不相干的人。”倾儇垂下眼睫,“问世间情为何物呵。”
  耶律阿岑纳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一抱拳,与江洌告辞出来。两人在仆人的带领下,走出山庄。
  距离山庄已经好一段路,耶律阿岑纳看向若有所思的义弟,不是不好奇的。这个义弟,虽然斯文有礼,但不近女色与他的儒雅一样出名的。江湖上不晓得多少心仪他的姑娘都被他八风吹不动的冷淡性子给弄得无功而返。久而久之,江湖中人给他一个绰号水月公子可望而不可及也。但今日,他对其貌不扬的倾儇,大有念念不忘的意思。
  “老弟你若喜欢那个刁钻的丫头,事成之后大可以回头来追求她。”
  江洌古怪地瞥了义兄一眼。
  “单兄想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她身上有莫名的亲切感。”
  “亲切?”耶律怪叫一声。那臭丫头,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亲切的样子。“老弟你的观感还真是与众不同,难怪那些侠女闺女都入不了你的眼了,原来统统用错了方法。”
  江洌没有纠正义兄。他只是沉思,用力回想,明明只是初见,为什么他会觉得熟悉呢?仿佛,前世他们已经相识。
  第二章 幽冥无情
  秦淮河上,自古总有无数船只往来,小舟、商船、画舫,全数承载着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不晓得哪里有歌女在曼声轻唱:
  “烟笼寒烟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那声音,凄迷哀婉,似不知藏了多少愁思在其中。
  “爵爷,这舞伎、歌伎全是秦淮河上秦楼楚馆里最出色的,连襄王爷想见她们歌舞一曲,也要排着队等呢。”江上一艘华丽的画舫里,一名略发福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讨好坐在上首明床上的黑衣男子,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飞雁,还不给爵爷斟酒?”
  披着一袭粉色轻纱的舞伎,娇笑着偎向斜斜地半躺半靠在明床上金冠黑衣的男人,伸出一双春葱似的柔嫩玉手,执住一只琥珀镶金盏,凑近他线条冷峻的薄唇,柔声说:
  “爵爷,飞雁向您敬酒。”
  被唤做“爵爷”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柔媚无骨般伏在他膝上的艳丽舞伎,然后又深深看了一眼频频擦拭冷汗的中年人。良久,久到飞雁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脸上妩媚的笑容已经僵掉,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准备喝下这杯酒时,他突然倾身,就着飞雁的玉手,将琥珀金盏内的酒一饮而尽。
  “爵爷您好坏,害奴家的手都酸了。”飞雁不依地想轻捶他的胸膛。
  他锐眼一冷,在众人尚不及察觉时伸出手擒住飞雁的手腕,淡淡道:“飞雁姑娘,让你这样一名美人儿充当我的侍婢,真折煞我也。姑娘既然名为飞雁,想必舞艺不凡,还是请为我舞上一曲罢。”
  飞雁一愕,神色有些不信似的尴尬。她虽然不敢自比西施王蔷,但也是秦淮河上有名的美女,他不解风情也就罢了,语气里竟然还有隐隐的不屑。然,她只是一名身不由己的青楼女子,看人脸色是她的本能。所以,她又换上一脸巧笑嫣然。
  “既然爵爷喜欢,奴家就为爵爷舞上一曲六幺罢。”
  说完,她缓缓起身,莲足轻移,走到船舱中央,向在一旁操琴的歌伎一点头。“姐姐,烦劳你了。”
  操琴的紫衣女子微微一笑,素手一拂,如泉水铮淙的琴音已经流泻一室。
  沈幽爵却半垂下眼帘,掩去他墨绿色眼眸里的幽光,并不专注于飞雁的轻盈舞姿。他自蓬莱幽境一路南来,蓬莱的势力,在北方比较强,但一入了江南,虽然仍随处可见蓬莱幽境旗下的商号,然而,月冷山庄的势力已可以与之比肩。
  月冷山庄,他修长的手指轻扣明床的扶手,一下又一下。童年时,他已经知道在他所不了解的江南,有一处地方叫月冷山庄。当时的庄主,是江湖上人人传扬的江湖第一美人月初晴。月老庄主只得月初晴这一个女儿,是以不晓得有多少权贵显赫江湖豪杰文人雅士希望获得她的青睐进而做了月冷山庄的乘龙快婿,以便待将来月老庄主百年之后,可以把持江南第一庄的大计。可是,月初晴却在所有人的追求中悄然生下一个女婴。没有人知道她女儿的父亲是谁,所有觊觎山庄的财富,企图上门认女儿的人最后都无声无息地绝迹江湖。最终,再没人敢上门自称是她女儿的父亲。而月老庄主在仙逝之前,将整个山庄留给了女儿月初晴,并立下了最新的家规:月冷山庄,传女不传子,传媳不传婿。换言之,就算娶了月初晴,也得不到月冷山庄。而,月初晴的女儿,时年三岁的月无情,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的唯一继承人。
  他的师傅,蓬莱幽境的旧主,常在书房里对住月初晴的一幅画像幽幽痴立良久,不动不语 ,仿佛神魂已经随之而去。所以当九之后,月初晴因病辞世,留下女儿月无情以十二岁稚龄接掌偌大的山庄时,他毫不意外师傅会甩手将蓬莱幽境所有的事务都抛给也只不过二十岁的他,从此彻底隐退江湖,然后消失在名山大川中。
  他一直知道师傅这样努力地经营蓬莱幽境的势力,并不是要雄霸一方,而是希望可以配得上月初晴江南第一庄大小姐的身份,可以同她站在一样的高度。师傅甚至不奢望娶佳人过门,他只想关注她的生活,知道她过得快乐。却未料,月初晴年方三十二岁便早早辞世。师傅顿失心灵支柱,心灰意懒,洗手收山,从此云游四海,再不过问俗事。
  眨眼八年过去,想必月无情早已经由青涩少女长成风华绝代的美人了罢?因为师傅对月氏无望而不悔的执着,让他这些年来下意识留意月冷山庄的动向。他知道月无情在最初接掌山庄的一年间,击退了武林人士一百三十七人,其中三人在当时排名位列江湖高手前十名。之后,这个数字逐年递减,及至今时今日,除非是瞎了眼聋了耳的无知鼠辈,江湖上没人会不知死活地动月冷山庄的脑筋。
  沈幽爵修长的手指抚上了他的唇。最近,似乎有人暗中想对月冷山庄不利。他此番南来,除了巡视自家商号,也在考虑,是否,要出手帮助月无情。毕竟,她是师傅最挂念的人的女儿。
  不过,他冷冷笑了起来,月无情绝非泛泛之辈。他虽然从未见过她本人,却也对她的行事风格略有了解。她奉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和“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的原则。他且不忙,先静静旁观一阵罢。
  沈幽爵睁开眼,慵懒地看飞雁跳舞,一边分神观察额上冒出细细汗珠的中年胖子徐富。
  徐富是蓬莱幽境蓬莱商行在金陵的总管,这些年以为天高皇帝远,他这个主子鞭长莫及,就私自提价,收授回扣,做假帐中饱私囊。他也不揭穿他,只等徐富自己来向他坦白,他会留徐富一条全尸。倘若他离开金陵的那一日徐富还心存侥幸不肯主动吐实,就莫怪他心狠手辣了。今天,他来参加这个所谓蓬莱商行大客户中元游河会,不过是想看看徐富平日是怎么挥霍的。果然,金陵名妓,美酒佳肴,奢靡之余,令他淡淡厌恶。
  沈幽爵并非不好女色的柳下惠,但他绝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演的兴趣。
  倏然,他墨绿色眼瞳冷冷扫向操琴的歌伎,眼光如炬如电。
  紫衣歌伎被他凌厉的眼神所震慑,纤手一抖,竟弹错了音。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沈幽爵一笑,淡淡道:“你过来。”
  船舱内觥筹交错的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谁也不明白这个突然加入夜宴的爵爷一直喜怒不形于色地懒懒倚在明床上,怎么突然就打断舞乐,指定歌伎去陪他呢?
  “恋荷,还不快过去陪爵爷。”徐富忍住擦汗的冲动,向恋荷使眼色。心里却暗暗叫苦,什么秦淮名妓?冷幽爵只不过轻轻扫了她一眼,竟让她张皇失措到弹错了琴音。他的主子据说精通琴棋书画,犹擅音律,而这女人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烂污。
  “爵爷,奴家还没舞完一曲呢。”飞雁咬住樱唇,似怨非怨地说。她使出浑身解数,却引不起这男人的一点兴趣,恋荷只不过拂错一音,就被他点召。
  恋荷垂下头,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过来。”沈幽爵沉身再次命令。
  “哎呀,姐姐,爵爷叫你呢。”飞雁连忙娇呼。她虽嫉妒恋荷被冷魅邪肆的俊伟男子看中,却也不想恋荷因违背客人而受到责罚。
  恋荷终于低垂着芙蓉面,起身踱至明床边。
  “坐。”沈幽爵轻拍身侧的位置。
  “谢谢爵爷。”恋荷依言坐了下来。
  沈幽爵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摇了摇,又捧起她的手,细细审视。
  “啧啧,好一双玉手,骨肉均亭,肤似凝脂,指若春葱,无一丝瑕疵。”他竟笑了起来,执起两根食指,握在手心里,幽深的眸光一闪。“可惜,这样一双手,抖得这么厉害,连抚琴这么优雅的维生的最基本的事也做不好,那,还留你这双富贵手有何用处?不如,就斩下来送我罢。”
  言罢,他只手用力向下拗折,恋荷两根被握在他手心里的食指吃痛,疼得闷哼一声,但仍忍着没有叫出声。
  顿时,船舱里所有客人的脸色都变了,被他冷淡而嗜血的说辞给败了兴。
  而恋荷更是惨白着一张小脸,他脸上的淡漠笑容及眼里波澜不兴的黯沉幽光令她相信他真的会砍下她的双手,忍不住浑身发抖。
  “不如,一双手换恋荷姑娘的一双手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恋荷这一双美丽无匹的手今日定将不保的时候,一管清朗冷冽镇定的声音响了起来,竟仿佛天籁一般。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声音的主人,连沈幽爵都将他森海似深幽的绿眸循声望了过去。
  “倾、倾公子。”徐富干巴巴笑了一笑,又用袖口擦了擦汗。老主人云游四海之后,新主子这是第一次南来。在这之前,他从没见过沈幽爵,可听说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不残暴,却也绝不仁慈。
  “哦?”沈幽爵放开恋荷,换了个姿势侧倚在明床上,薄唇勾起一个有趣的笑容。这个清秀的弱冠少年,眼神明亮直率,不闪不避地迎视他。这少年,如若不是真的天真良善到勇敢,那便是智计深沉到狡猾了,以他的阅历,竟然猜不出他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只手撑住下颌,挑眉。“用谁的手换?你的吗?”
  白袍青衿玉簪的倾儇执一把折扇,笑吟吟摇了摇手。
  “我的手换恋荷姑娘的一双手,那真是不值。这双手,既不能拂琴,亦不会针黻,更是粗糙无比,同美人素手相较,简直一无是处,怎么能拿我的手来换?”
  “不拿你的手换,又拿谁的?”沈幽爵的眼神更深了。这个倾姓少年,不简单啊。
  “一对产自天竺无暇美玉雕琢而成的翡翠佛手如何?”倾儇仍是轻浅微笑。“恋荷姑娘的手美虽美矣,可惜始终是维持生计的工具,砍了下来便没什么用了。沦落风尘已经很是无奈了,不如卖在下个面子,就此算了罢。”
  “你又是什么人?”沈幽爵坐起身,戴着黑玉扳指的左手抚上腰间的配剑,仿佛一个不开心就会挥剑斩去恋荷的一双手似的。
  “爵爷,这、这、这位倾、倾公子,是”徐富白胖的脸又苍白了一分,月冷山庄的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