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18:42      字数:5039
  一
  一望可知,这是那种托了熟人走了关系楞充门面的招待会。专供国宾出入的
  富丽堂皇的大厅挤质彬彬面带菜色的男女知识分子。很多人的行头不齐,譬如西
  服虽很笔挺但领带却又艳又俗,非士穿了贵重我的长裙脖上的项链却是假珠子。
  他们徜徉在一溜长之间,端很精致的餐盘耐心地选择能填饱肚子味道又不太
  差菜,今人同情的是,他们选择的余地不大。大厅上方挂着一条大红横幅,上面
  用别缀着一行字:《大众生活》杂志创刊三十五周年纪外设酒会。
  人人都在交谈,低笑、相互引茬,大厅像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李东宝和
  戈玲胸前佩戴写有“嘉宾”字样的绸条混迹其中,边吃边喝四下张望。一个仪表
  堂堂的中年男子,手端酒杯,站在人群中不动声色打量来往起动的人。远处响起
  几声零星的掌声,一个老先生走上虚设已久的讲台,站在麦克有前,咳嗽了几声
  。
  人他参差扭脸看他一眼,继续围成一个个小圈子交谈。
  老先生摸出眼镜戴上,旁若无人慢条斯理地用微弱的声音念稿:“各位领导
  、各位同仁、各位朋友、各位同志、女士们、先生们……”“他说说什么?”李
  东宝问戈玲。
  “我听不清。”“以及到场和正在进场的所有有关人员和家属,你们……”
  老先生翻了一页稿,拉长声音继续念:“——好!今天,能请到各位领导、各位
  国仁、各位朋友、各位同志……”
  “嘿,嘿,你瞧,那是焦能。”李东宝一脸兴奋。
  “哪儿呢?”戈玲外转头,找着目标。在那不嘛,大背头穿中式对襟袄,旁
  边还带一‘洒蜜’。”李东宝指给戈玲看。
  “那是谁?跟他一起走满脸笑侃侃而谈的?”戈玲伸着脖子问。“刘震云呵
  ,这你都不认识。”
  “啧啧,这名人名来。《大众生活》真有两下子。”
  中年男子走到他们身旁,叉起—片冷火腿肉放入嘴里。
  李东宝感叹:“什么时候咱们《人间指南》也能到三十五周年呵。咱们也开
  这么一个酒会,把各路名人请来撮一顿,一通意祝贺,时报报发消息,多风光!
  ”
  “也快,”戈玲认真地说,”三十五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不过,再怎么咱也对能跟大家《大众生活》比,人家影响多大呀,发行好
  几百万,到咱们周年,凭咱们这点影响,请人家没准还不来呢,赏咱脸。”
  “就是,到时候让不让咱庆贺都不一定——不够级别。”
  觜动男子乜眼瞧了一下身边这一男一女,把嘴里嚼烂的火腿一口咽下。这时
  ,门口响起一片掌声,正在吃喝的人们纷纷掉脸去看。一个拄着拐棍,行动迟缓
  ,一脸褐斑的老人在一群年轻男女的簇拥下步入大厅,老人脸上毫无表情。
  “谁呀谁呀?这是谁呀?”李东宝着急地问身边素不相识的女人。那女子望
  着老人发呆:“等等,等等,这名字都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来。”中年男子看
  看四周杂乱的人流,整整领带晃晃头,浮起一脸训练有素的微笑,转脸面对李东
  宝,殷勤相问:
  “二位是《人间指南》编辑部的。怎么样?还满意么?”
  李东宝一怔,马上笑道:“满意,满意。”
  “我叫何必,是《大众生活》编辑部主任。”中用男子说着从上衣来袋掏出
  一张名片递过去,在这是我名片,我很高兴认识你们。”李东宝右手与中年握手
  ,左手接过名片,歪头看,笑道:“谢谢,对不起,我的名片忘带了。我叫李东
  宝,这是我的同事戈玲。”“你好。”何必矜持地与戈玲握手。
  “你的名片也忘带吧?”李东宝问戈玲。“当然,真抱歉。”戈玲笑说。
  没关系,我们已经认识了,可以到那边坐坐吗?”何必往墙边的一排沙发一
  摊掌。“好的。”李东宝放下餐盘。
  “可以拿过去嘛,”何必笑说,“边吃边谈。”
  三人依次于沙发上坐下,何必道:
  “我妻子和女儿贵刊的忠实读者。有时我也翻翻,很有意思。”“哪里哪里
  ,”李东宝极表谦逊,要论良师益友,贵刊才是首屈一指。”戈玲也一本正经地
  对何必说:“我爱人和孩子也常看你的刊物,睡前必读,堪称忠实读者。”
  “过奖,过奖。”“真的。”李东宝道,“我爸爸都不识字,也逢人必夸《
  大众生活》,健康有趣。”“彼此彼此。”“客气客气。”何必皱眉头:“客套
  话少说吧,咱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对对,咱们文艺界自已再互相吹捧就不好了。”李东宝诚恳地望着何必。
  “谈正事谈正事。”
  戈玲不解地问东宝:“什么正事呵?”
  李东宝转问何必:“什么正事呵?”
  “哦,是这样的。”何必递给李东宝一支烟,自己点燃一支,若有所思地说
  :“再过两个月,就到‘六一’儿童节了。”“两个月另三天。”李东宝冲何必
  嫣然一笑。
  何必看他—眼,掸掸烟灰继续说:“孩子嘛,是祖国的花朵,民族的希望,
  一年就那么一个节,咱们当大人的平时不管可以,到节了总得想着为孩子们办点
  事,你说对吧?”
  “嗯嗯,你说。”李东宝一拳托腮神贯注盯着何必。
  “孩子在盼了一冬一春了,总得他们献份厚不负期望。可你说现在孩子缺什
  么?都那么幸福,给吃的?玩的?”
  “这个没什么必要。”李东宝认真想了想,点着烟说:“他们都学自个家长
  轮着咱们插一杠子。”
  “咱们文化人能给小朋友的,也就是一片爱我”戈玲说,“我们早安排了,
  准备组一批各戋寄语小朋友的稿。”
  “轻了。”何必注视着戈玲,缓缓吐出一口烟,全吹在戈玲脸上。戈玲霍的
  后缩,挥手赶烟。
  “除贵之外,还设专栏介绍各时商场具柜台的新品种。”李东宝足足吸了—
  大口烟,全喷到何先生脸上,询问:“感觉如何?”何必连连咳着道:“还是轻
  、薄,不足以表达咱们的爱心无限。”李东宝说:“到那天我们还准备给大人放
  假,他们回去和自己家的小朋友碓欢。年轻,家里没小朋友的,统统到孤儿院讲
  故事……”何必使劲摇头,眼镜差点下来,不行!这都不够!多数小朋友还是感
  受不到咱们的温暖。”
  “那你说怎么办?你儿童节打算干嘛?”戈玲有些不耐烦了,“这也轻了,
  那也不行了,你倒是把行的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办晚会!何必老憋佻地憋出
  这三个字,一脸得意。我告你们,我们《大众生活》编辑祜部敉汉的‘六一’那
  天为台市小朋友搞一台晚会,晚会的主题就是‘快成长’或‘我和祖国一齐长’
  最后名称用个还没定,反正,是这个意思。”
  “不矛盾,用哪个您那意思都清楚。”李东宝点头称是,“好想法,我支持
  。”何必眉飞色舞,比手划脚:“整个晚会都用小演员,儿重演位儿童看,台上
  台下天真烂漫,百花争艳,广告宣传、电视转播、再请到十位退休的国家领导人
  ,搞他个普天同庆,老少旨宜。”“太好了,这么着才像个过节样子。李东宝被
  何必的描绘深深吸引。戈玲也很兴奋:“对小朋友到时候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
  “好不好?”何必问二人。
  “好!”二人同声回答。
  “愿不愿意一起干?”“什么?”李东宝没听清。
  “我们准备,我们希望贵刊和我们共同主办这一盛会。”何必终于亮了本意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李东宝和戈玲。
  须臾,戈玲开腔:“好是好,可是……”
  李东宝接上来说,“这我,当然很高兴很荣幸。可是……你知道,外面传我
  们赚了多少钱,其实,没那回事,上一期我们就赔不……”“等一等。”何必拍
  了拍李东宝膝盖,站起来。
  刚念完稿的老先生从台上下来,走过这里,疲惫而孤独。
  何必迎上去,恭敬地打招呼:“胡老,我们正在谈着呢。”
  胡老愣了一下,看了看他:“啊?哦,你们谈你们谈。”说完走开。何必又
  庄重地坐回沙发,问李东宝:“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说,说……”“说包里没这笔钱。”戈玲干脆打断他。
  “啊哈,你们太见外了。”何必呵呵笑起来,随之豪爽地一挥手,“不要你
  们掏钱,一个子儿都不用,只要你们同意以你们的来义共同主办这台晚会。”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李东宝忙问:“费用你在全包了?”“还是年
  轻呵你。”何必一副前辈的语气,笑问:“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文化人自个掏腰包
  办文化上的事?都是掘别人的口袋、有的是乐于附庸风雅的人,实话告诉你,晚
  会的赞助我们已经全落实了,现在只要你们一句话,愿意不愿意参加进来。”“
  你说呢,”东宝看戈玲。
  何必看出他们犹豫,又说:“还有其它好好处,目前拉到的赞助已经超过了
  预算,用不了。就是说,热热闹闹办完了事,大家还能分点。”“这倒不错呵,
  ”李东宝先动了心,“不出钱不费力、又扬名又风光最后还能有进项。”“可这
  事也太好了,好得都悬了。”戈玲道:“这年头有这种好事么?我可是头一回碰
  见。”
  “对生活失去信心了吧?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善良了吧?”何必道,“也难
  怪,这资产阶级自由化把人的思想都搞乱了,什么理想,信仰,高尚的情操都没
  人信。我不怪你们,年轻人嘛,容易摇摆。这么着吧,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前后
  左右都想到了,要是觉得有问题就算了,要是觉得可以干,就按名片上的号码给
  我打个电话。我给你们几天考虑,好好想想,你们会损失什么。”何必起身和二
  人道别:“那边还有些可能性需要我去招呼,失陪了。”他满面春风地走到大厅
  门口,与每一个准备离去的客人握手告别,亲切致谢,俨然一个热情周到的主人
  。
  二
  “想不出我们会损失什么。不用咱们出一分钱,干的又不是什么缺德事,他
  们能怎么坑咱们?”
  次日上午,许可东宝在编辑部里大声对同事们说。
  于德利第一个表示:“我看可以干,只要咱们咬住牙一分钱不拿,那就谁也
  不怕,什么套儿也套不到咱们脑袋瓜儿上。”
  戈玲从桌上抬起头:“我就是不明白这么好的事,他们干嘛对拉上咱们?没
  咱们也—样子干?光咋牵着别人一起患难的没听说戈告着旁人一同享福的。”
  “还不看上的咱们这块牌子?”李东宝说,“说明咱们在群众中还是有一定
  影响和号召力的。”
  “就是。”于德利赞同,“连《大众生活》这样的大刊物都希望和咱们一起
  办活动,正好咱借借它的光。”
  “东宝,”牛大姐示意他过来,小声问他:”你说的这个人真是《大众生活
  》的?现在骗子可多了。”
  “这个没问题,”戈玲道,“我们看了他名片,再说我们谈时胡老也在场。
  ”刘书友凑过来:“他们不会拉来钱跑了?活动也不办了,一屁股账推到我们身
  上。”
  于德利十分不屑:“我说老刘,怎么把人想得那么坏?”
  李东宝说:“他们能跑哪儿去,不会的不会的,都是有组织的人。”“我看
  ,还是等老陈回来再决定吧。”刘书友道,“不是我把谁都往坏处想,而是现实
  要求我们多个心眼儿。如果领导同意了,将来即使发生了问题。责任也清楚。”
  牛大姐沉思点点头。李东宝道:“能发生什么问题我就不懂!前面都讲了,
  咱们什么也不用出,既然不付出何来损失?”
  牛大姐也觉得有理。戈玲插话:“老陈还要两星期才能办完他妈的丧事回来
  ,等他回来,只怕就来不及了。”
  于德利道:“我可知道中国的事为什么难办了,都怕负责。明摆着的好事不
  敢决定,都怕担风险。这么着吧,这事我负责、出了漏子我顶着。牛大姐,把编
  辑部的章给我,这几天的代理老陈的主编职务。”
  他说着就过来拉牛大姐的桌子抽屉找章。
  “别闹,别闹。”牛大姐一边用身体护住抽屉,拨拉于德利的手,同时对李
  东宝说:“在我看这事这么办,东宝,你叫他们来当面谈谈,如果真像你说的那
  样,可以答应他们合办这台晚会,毕竟也是好事嘛。”
  “让他们一定要把钱汇入咱们账号,由咱们管理开支。”刘书友提醒。“你
  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