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卡车      更新:2021-02-20 18:38      字数:4841
  对方见了她瞌睡虫的模样,不禁失笑,索性也脱了鞋袜,抱着她倚靠在床上,一同来个回笼觉。
  ——
  黑色的药水,能让所有的思索、审判不断往后拖延,却终究抵挡不住命运滚滚袭来。
  颜雅筑半闭着眼睛,才片刻,袁宝的屋门却被推开了,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冲进屋,刚要放声喊,又被他责备的目光给逼了出去。他将袁宝轻柔地放在床上,在她嘟起的唇上轻轻一吻,这才跟着出门。
  丫鬟是柳云烟的近身侍女,他曾经吩咐过,关于柳云烟的一切人和事,都不能出现在袁宝面前,这回又究竟是什么大事,能让这丫鬟如此冒失?
  颜雅筑有些不悦,“慌慌张张地,你这是做什么?”
  “公子,不好了,夫人她昏倒了!”
  柳云烟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身子娇贵的大小姐,锦衣玉食地惯了,难免地头痛身痛,有何好大惊小怪。
  “哪儿晕的?”
  “珍膳楼……”郡主听说了公子前一日去了那儿,便也说今日要去看看,谁知同那珍膳楼的老板聊了没几句,这便昏倒了!急得她做丫鬟的,差些没哭出来。丫鬟一路跑得急,满头薄汗,见颜雅筑不为所动,这便又丢出了一句话来,“大夫说,夫人她、她有了身孕!”
  这一声喊得尖利高声。
  “吱呀——”一声门响。
  颜雅筑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只闻了身后袁宝淡淡的声音,带了刚睡醒的沙哑调子,有些懒,“……谁有身孕了?”
  【无从置喙】
  听说了一大早地,颜雅筑便带着袁宝去了那珍膳楼,直过了好半会时候才出来。丫鬟在柳云烟耳边,天天地念叨着“今儿公子又为袁姑娘添了一批新衣裳”、“今儿公子又为袁姑娘专程地去那宝地买了新家什”……
  总之,每天都变着法子地讨好她,哄着她高兴,直说得人心里都跟着发酸。
  看到柳云烟脸色不济,丫鬟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逾矩无礼,乖乖地住了嘴。
  柳云烟本就是个官家出来的大小姐,锦衣玉食地被伺候得惯了,心情一不好,就容易连带着食不下咽、寝不能眠,总动不动地犯困恶心,连着好几日,身子也有些被拖垮。
  可颜雅筑下了死令,凡是她的侍女,还有与她相关的一干人等,都不准在袁宝住的院子附近出现,算是将她从袁宝的生活里彻彻底底地剔除了。
  柳云烟在屋子里独坐许久,终究是不得法,便索性差了下人外出,去那珍膳楼瞧个新鲜。珍膳楼的老板倒是出人意料,是个笑容和善的年轻公子,名叫银票。听说她是世子妃,便执意地要陪着就餐,说是好照应了世子前些日子赏光,光临他这小小膳楼。
  两人席间说些客套话,总免不了地触及了颜雅筑的话题,柳云烟自有分寸,答得滴水不漏,若不是她自个知道真相,恐怕也要被自己嘴里描绘的夫唱妇随,给骗了个严严实实。
  可惜二人酒菜尚未入口几样,她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随即是昏天黑地的晕眩,没 了意识。
  待到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见到颜雅筑立在床前的背影。
  柳云烟的心里,一下子仿佛被火焰烧化了。颜雅筑的头发有些微乱,像是匆忙间赶来的,正和大夫小声地说着什么,从侧边看去,美目俊朗,就算眼见挥不去的轻愁,在柳云烟的眼里,看了也只剩画般飘逸。
  她几乎立刻就溺毙在此种别样的、被关怀着的情境里,甚至对自己的晕厥,也生了感激之心:若是一次小小的晕厥,便能换来他的呵护,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夫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的苏醒,错过颜雅筑,几步赶到她床前,佝了身子道,“恭喜世子妃、贺喜世子妃,世子妃已经坏了一月有余的身孕,这回晕厥不过是因为心中忧虑过度,若是好生调养,必定安康无虞!”
  身孕?
  柳云烟不敢置信地将视线从大夫身上转移到了颜雅筑的身上,心里忽然腾起的兴奋和温暖,让她控制不住地扬起了嘴角,“是真的?我、我有了身孕?”
  颜雅筑的眉头依然是紧锁的,看了眼身边这位颜府御用的大夫,得到对方的再次确认后,微微颔首,“若是没有误诊……”
  这话说得伤人,不过柳云烟却未放进心里,倒是那大夫,还生怕颜雅筑心里不放心似地,补了一句,“不会误诊,不会误诊,老夫行医数十年,这脉象,断然不会误诊,世子请放心。”
  大夫领了赏,匆匆地退下,屋子里便又剩下了柳云烟和颜雅筑二人。
  “我……”二人同时开口,柳云烟一脸娇羞地,抚着自己的小腹,抬头对颜雅筑微笑,“你先说罢。”
  “皇上赐婚,我将纳袁宝为妾,”这句话说得平静无波,却在柳云烟新湖里,掀起巨浪,“但是我要你知道,就算是妾,她同你的地位却是没有分别的,希望你莫要仗着地位之别,到时候惹了不乐意,我便也不会向着你。”
  “……赐婚?”
  同样是皇上 的赐婚,同样是嫁给他,两个女人的待遇差别何其之大,柳云烟将视线从颜雅筑的面上移开,看着地板呐呐地应了声,“……我省得。”
  “你要同我说什么?”颜雅筑有些心急,方才从袁宝那儿赶来,也不知她睡到现在,醒了没有,若是自己未陪在身边,总觉不太妥帖。
  “啊……”柳云烟似是被他点醒了,轻抚着自己小腹,面上有些失神,“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若是生了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颜雅筑看着她,眉毛绞得更紧了,“这事情,便再说罢。”
  “对,你说的也是……”柳云烟柔柔弱弱的,刚从昏厥中醒来,声音都带了颤,一双黑幽幽的美目含了点点水光,看得人心里揪紧,隐隐作痛。眼看着颜雅筑要走,她用力地下了床,一把捉住 了他衣襟,连话语里,都是带了哭腔,“再坐一会吧,就一会……若是袁姑娘怀了孩子,不知你会光关切到什么地步,我不多求些什么,只求你陪我一小会……就一会……”
  颜雅筑定下脚步。
  身后的人本就身子柔弱,如今怀了孩子,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头,压抑着的轻咳传进耳中,也是小心翼翼、十足本分的。
  他心软了。
  只是一小会,该是不会出了什么差错。毕竟柳云烟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而扪心自问,从娶她回来到现在,自己的关切,着实太少了。
  颜雅筑愿意留在屋子里,光是这一举动,便叫柳云烟高兴得难以自己,她东拉西扯地说些平日里见到过的有趣事情,颜雅筑也静静地听着。
  虽然两人之间的互动免不了地生涩尴尬,可毕竟这是她知道自己怀了对方孩子之后,第一次能好好地坐下来谈话,心中的欢愉,渐渐繁盛。
  另一头,袁宝正闷闷不乐地坐在床边看风景。
  大清早的好时光早就被她睡去了,此时已是将近正午,她有些无趣地摆弄着床脚流苏,靠在床头等着午膳。隔着一面墙的地方,正听到了几个小丫鬟在打闹,叽叽喳喳地互相泼了水玩耍,听得袁宝心里直发痒。
  当时听说了柳云烟怀孕,颜雅筑愣了半晌,倒是她半推半送地,才将他给差遣到了对方的院子里去,生怕耽误了时辰。
  如今,估计他一时半会不会有回来的迹象,袁宝忍不住地想出去外头街上逛逛,更想去看看爹爹。
  说干就干。
  不过她脑袋刚探出屋门,几个丫鬟便大惊小怪地围拢上来,各个嘴里都劝着,说外头风大雨大,不适合她个身较体弱的大小姐去晃悠。
  袁宝皱着眉头不乐意,“那我不出门,就去看看爹爹,又如何?”
  几个丫鬟支支吾吾,相顾无言。
  袁宝索性地也不要她们带路,她尤记得上回去看爹爹的时候,走的那条路,于是一人带了头,走在最前边,身后丫鬟不敢拦着,更不敢动粗,只好唯唯诺诺,一惊一乍地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院门前,刚敲了一下,便听得里头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来应门。重重门闩碰擦的声音,混合了对方带了轻咳的嗓音,“来了来了,公子倒是好些日子没来了……”
  门一开,袁宝和对方皆是一愣。
  面前把着门的人,岂不就是陈叔?
  袁宝有些傻,支吾了半天才出来一句,“我、我来看爹爹……”
  陈叔显然也未料到来的人是袁宝,面上颜色变了几变,才勉强开口,“袁姑娘,你爹爹他,今日不在……”
  “不在?”袁宝一听心里就有些急,“他怎的了,是不是身子恶化了?你让我看看他……”
  陈叔抵在门前,刚好遮住了院子里的景象,却也让袁宝瞥见了一角:平日里她和颜雅筑来,这院子里川流不息的都是伺候的丫鬟侍卫,可这会陈叔背后,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袁宝心里一凛,“爹爹他……怎么了?”
  陈叔脸上表情有些怪异,袁宝心里一揪,也顾不上了什么妥当不妥当,这边用力推开陈叔遮挡,钻进了院子里。她一路走得飞快,脚步虽虚浮,却是直直地朝了最里头的屋子而去,一路上连半个人都没有,越是朝里头,越是显得没有生气,摆设家具都在,气氛却安静异常,像是个没有人住的空院。
  直到站在爹爹平日里躺的床前,看着绣花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却连爹爹的影子都看不到。
  陈叔擦了擦额头虚汗,忙拦在袁宝面前,解释着,“袁姑娘,你看你急的,我话倒是还没说完呢。袁老爷近几日身子大好,公子便将他转去了别院里修养,说是清净,能更好地调理身子。”
  “哪个别院?”
  “这……这可是要问主子了,我们做下人的,如何过问?”陈叔看她还是不死心的样子,“您看这样可好,我这便差人去帮你问问公子,你若是急着去看袁老爷,倒是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倒不如在屋子里多呆一会,静静心,公子定是快要回来了。”
  袁宝问不出个所以然,心里烦躁。
  爹爹若是换了住的地方,这么大件事情,颜雅筑又怎会半句也不向她提及?
  方才跑得太急,此时气喘吁吁,又有些晕眩,袁宝一下没站稳,坐在床边,倚着柱子休憩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神来。
  陈叔见她终于平静下来,便笑着问,“袁姑娘这便要回你院里去?”
  袁宝心里觉得爹爹的这件事怪异极了,不想回院子,便随口说,“我要去街上逛逛。”
  “这恐怕不妥 ……”不仅陈叔这么说,就连身后那些丫鬟,立刻也跟着附和。
  袁宝觉得心里不快活,忍不住地有些着火,“难道他还关照了不让我出门?”
  “这……”丫鬟们面面相觑,想起来颜公子倒是未曾这么吩咐过。
  “我不过出门晃悠两下,还能被风给刮跑了不成?不放心的,你们跟在后头就是。”
  说完了,便昂首挺胸地迈步朝外走,大有放风之意。身后人眼看拦不住,便也尾随着一同伺候着。
  许久未曾独自出门,袁宝看着正午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是有些难得的手足无措。心里又惦记着爹爹的事情,一时也是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
  街上正是赶集的空余时候,小贩三三两两地聚在路边闲聊,卖艺的锣鼓喧天,逛街的大小姐们,各个身后跟了不少丫鬟,在道上颐指气使。
  袁宝跟着人流,朝了街口惯常的卖艺人拥去。
  她仅存的记忆里,这块地方,向来是汇集了不少奇巧本事的人。今日表演的好像尤其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观众,里头的大汉手里举着块厚重石板,正向周围人展示着。
  袁宝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央的时候,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早就没了踪影。她回身张望了两回,心里不禁愉悦起来:本姑娘学着甩了小尾巴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儿玩呢。
  本也就是个出来闲逛散心的心思,身后没了人跟,袁宝的兴致更高了。
  这不,人群中央的大汉胸口扛住了巨石板,躺到地上,胸口浅浅地起伏,身旁的伙伴敲锣打鼓,大声地吆喝着,手里举起重重石锤,“来看了来看了啊,祖传的胸口碎大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啊!!”
  袁宝的心也跟着那石锤高高地吊起来,看着那千斤重的料落下来,砸得大汉胸口,闷声响。
  周围人都跟着发出惊呼,却见得那大汉胸口牢牢捉住的大石,当真地碎成了几块。
  卖艺的高声吆喝,拿着铜锣来收卖艺的赏钱。袁宝上下掏了半日,偏偏囊中羞涩,无奈,只好灰溜溜地退出了围观的人群。
  没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