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20 18:35      字数:4728
  六月十一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六月十六日《申报。自由谈》。
  〔2〕 “实繁有徒” 语见《尚书。仲虺之诰》,意思是这种人确实不少。
  〔3〕 伦教糕 一种广东式糕点。
  〔4〕 老九章 指上海老九章绸缎庄,约在一八六○年间开设。一九三四年二月因绸业衰落,股东退伙,宣告清算结束。后来又曾重新组织开设老九章公记绸缎庄。
  〔5〕 《笔记小说大观》 上海进步书局编印的一套丛书,汇辑自唐代至清代的杂史、笔记而成,共出九辑(包括外集),约六十册为一辑,最初四辑在一九一八年左右出版,后几辑于数年后出版。
  〔6〕 年红电灯 即霓虹灯。
  “此生或彼生”〔1〕
  白道
  “此生或彼生”。
  现在写出这样五个字来,问问读者:是什么意思?
  倘使在《申报》上,见过汪懋祖〔2〕先生的文章,“……例如说‘这一个学生或是那一个学生’,文言只须‘此生或彼生’即已明了,其省力为何如?……”的,那就也许能够想到,这就是“这一个学生或是那一个学生”的意思。
  否则,那回答恐怕就要迟疑。因为这五个字,至少还可以有两种解释:一,这一个秀才或是那一个秀才(生员);二,这一世或是未来的别一世。
  文言比起白话来,有时的确字数少,然而那意义也比较的含胡。我们看文言文,往往不但不能增益我们的智识,并且须仗我们已有的智识,给它注解,补足。待到翻成精密的白话之后,这才算是懂得了。如果一径就用白话,即使多写了几个字,但对于读者,“其省力为何如”?
  我就用主张文言的汪懋祖先生所举的文言的例子,证明了文言的不中用了。
  六月二十三日。
  D D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六月三十日《中华日报。动向》。
  〔2〕 汪懋祖(1891—1949) 字典存,江苏吴县人,曾任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哲教系主任、江苏省立苏州中学校长。当时是国民党中央政治学校教授。“五四”时期他就鼓吹文言,反对新文化运动。一九三四年又鼓吹中小学尊孔读经和课本改用文言,这里所
  引的话见他在六月二十一日《申报》发表的《中小学文言运动》一文:“学习文言固较寻常
  语言稍难,……而应用上之省力,则阅者作者以及印工皆较经济,若用耳不用目,固无须文言。若须用目则文言尚矣。因文言为语体之缩写,语言注重音义,而文言音义之外,尚有形可察。例如说:
  ‘这一个学生或是那一个学生’,文言只须‘此生或彼生’即已明了,其省力为何如。“
  正是时候〔1〕
  张承禄
  “山梁雌雉,时哉时哉!”〔2〕东西是自有其时候的。
  圣经,佛典,受一部分人们的奚落已经十多年了,“觉今是而昨非”〔3〕,现在就是复兴的时候。关岳〔4〕,是清朝屡经封赠的神明,被民元革命所闲却;从新记得,是袁世凯的晚年,但又和袁世凯一同盖了棺;而第二次从新记得,则是在现在。
  这时候,当然要重文言,掉文袋〔5〕,标雅致,看古书。
  如果是小家子弟,则纵使外面怎样大风雨,也还要勇往直前,拚命挣扎的,因为他没有安稳的老巢可归,只得向前干。虽然成家立业之后,他也许修家谱,造祠堂,俨然以旧家子弟自居,但这究竟是后话。倘是旧家子弟呢,为了逞雄,好奇,趋时,吃饭,固然也未必不出门,然而只因为一点小成功,或者一点小挫折,都能够使他立刻退缩。这一缩而且缩得不小,简直退回家,更坏的是他的家乃是一所古老破烂的大宅子。
  这大宅子里有仓中的旧货,有壁角的灰尘,一时实在搬不尽。倘有坐食的余闲,还可以东寻西觅,那就修破书,擦古瓶,读家谱,怀祖德,来消磨他若干岁月。如果是穷极无聊了,那就更要修破书,擦古瓶,读家谱,怀祖德,甚而至于翻肮脏的墙根,开空虚的抽屉,想发见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宝贝,来救这无法可想的贫穷。这两种人,小康和穷乏,是不同的,悠闲和急迫,是不同的,因而收场的缓促,也不同的,但当这时候,却都正在古董中讨生活,所以那主张和行为,便无不同,而声势也好像见得浩大了。
  于是就又影响了一部分的青年们,以为在古董中真可以寻出自己的救星。他看看小康者,是这么闲适,看看急迫者,是这么专精,这,就总应该有些道理。会有仿效的人,是当然的。然而,时光也绝不留情,他将终于得到一个空虚,急迫者是妄想,小康者是玩笑。主张者倘无特操,无灼见,则说古董应该供在香案上或掷在茅厕里,其实,都不过在尽一时的自欺欺人的任务,要寻前例,是随处皆是的。
  六月二十三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六月二十六日《申报。自由谈》。
  〔2〕 “山梁雌雉,时哉时哉!” 语见《论语。乡党》。
  〔3〕 “觉今是而昨非” 语见晋代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4〕 关岳 指关羽和岳飞。万历四十二年(1614),明朝政府封关羽为“三界伏魔大帝”,并在宫中设庙奉祀。清朝对关羽累加封号,称“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清末民初祭祀渐废。一九一四年袁世凯在称帝前重新下令合祀关岳。一九三四年广东军阀陈济棠又向国民党政府提议恢复孔丘及关岳祀典,并于该年三月二十八日举行“仲春上戊祀关岳典礼”。
  〔5〕 掉文袋 又叫掉书袋。《南唐书。彭利用传》:“言必据书史,断章破句,以代常谈,俗谓之掉书袋。”
  论重译〔1〕
  史贲
  穆木天先生在二十一日的《火炬》上,反对作家的写无聊的游记之类,以为不如给中国介绍一点上起希腊罗马,下至现代的文学名作。〔2〕我以为这是很切实的忠告。但他在十九日的《自由谈》上,却又反对间接翻译,说“是一种滑头办法”,虽然还附有一些可恕的条件〔3〕。这是和他后来的所说冲突的,也容易启人误会,所以我想说几句。
  重译确是比直接译容易。首先,是原文的能令译者自惭不及,怕敢动笔的好处,先由原译者消去若干部分了。译文是大抵比不上原文的,就是将中国的粤语译为京语,或京语译成沪语,也很难恰如其分。在重译,便减少了对于原文的好处的踌躇。其次,是难解之处,忠实的译者往往会有注解,可以一目了然,原书上倒未必有。但因此,也常有直接译错误,而间接译却不然的时候。
  懂某一国文,最好是译某一国文学,这主张是断无错误的,但是,假使如此,中国也就难有上起希罗,下至现代的文学名作的译本了。中国人所懂的外国文,恐怕是英文最多,日文次之,倘不重译,我们将只能看见许多英美和日本的文学作品,不但没有伊卜生,没有伊本涅支〔4〕,连极通行的安徒生的童话,西万提司〔5〕的《吉诃德先生》,也无从看见了。这是何等可怜的眼界。自然,中国未必没有精通丹麦,诺威〔6〕,西班牙文字的人们,然而他们至今没有译,我们现在的所有,都是从英文重译的。连苏联的作品,也大抵是从英法文重译的。
  所以我想,对于翻译,现在似乎暂不必有严峻的堡垒。最要紧的是要看译文的佳良与否,直接译或间接译,是不必置重的;是否投机,也不必推问的。深通原译文的趋时者的重译本,有时会比不甚懂原文的忠实者的直接译本好,日本改造社〔7〕译的《高尔基全集》,曾被有一些革命者斥责为投机,但革命者的译本出,却反而显出前一本的优良了。不过也还要附一个条件,并不很懂原译文的趋时者的速成译本,可实在是不可恕的。
  待到将来各种名作有了直接译本,则重译本便是应该淘汰的时候,然而必须那译本比旧译本好,不能但以“直接翻译”当作护身的挡牌。
  六月二十四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六月二十七日《申报。自由谈》。
  〔2〕 穆木天在一九三四年六月二十一日《大晚报。火炬》发表的文章,题为《谈游记之类》。
  〔3〕 穆木天在一九三四年六月十九日《申报。自由谈》发表的《各尽所能》一文中说:“有人英文很好,不译英美文学,而去投机取巧地去间接译法国的文学,这是不好的。
  因为间接翻译,是一种滑头办法。如果不得已时,是可以许可的。但是,避难就易,是不可以的。“
  〔4〕 伊本涅支(V。Blasco-Iba′n~ez,1867—1928)
  通译勃拉斯可。伊巴涅思,西班牙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启示录的四骑士》等。
  〔5〕 西万提司(M。de Cervantes,1547—1616) 通译塞万提斯,西班牙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堂吉诃德》(即《吉诃德先生》)等。
  〔6〕 诺威 挪威。
  〔7〕 改造社 日本的一个出版社,始办于一九一九年。该社于一九三二年出版中村白叶等译的《高尔基全集》,二十五卷。
  再论重译〔1〕
  史贲
  看到穆木天先生的《论重译及其他》下篇〔2〕的末尾,才知道是在释我的误会。我却觉得并无什么误会,不同之点,只在倒过了一个轻重,我主张首先要看成绩的好坏,而不管译文是直接或间接,以及译者是怎样的动机。
  木天先生要译者“自知”,用自己的长处,译成“一劳永逸”的书。要不然,还是不动手的好。这就是说,与其来种荆棘,不如留下一片白地,让别的好园丁来种可以永久观赏的佳花。但是,“一劳永逸”的话,有是有的,而“一劳永逸”的事却极少,就文字而论,中国的这方块字便决非“一劳永逸”的符号。况且白地也决不能永久的保留,既有空地,便会生长荆棘或雀麦。最要紧的是有人来处理,或者培植,或者删除,使翻译界略免于芜杂。这就是批评。
  然而我们向来看轻着翻译,尤其是重译。对于创作,批评家是总算时时开口的,一到翻译,则前几年还偶有专指误译的文章,近来就极其少见;对于重译的更其少。但在工作上,批评翻译却比批评创作难,不但看原文须有译者以上的工力,对作品也须有译者以上的理解。如木天先生所说,重译有数种译本作参考,这在译者是极为便利的,因为甲译本可疑时,能够参看乙译本。直接译就不然了,一有不懂的地方,便无法可想,因为世界上是没有用了不同的文章,来写两部意义句句相同的作品的作者的。重译的书之多,这也许是一种原因,说偷懒也行,但大约也还是语学的力量不足的缘故。遇到这种参酌各本而成的译本,批评就更为难了,至少也得能看各种原译本。如陈源译的《父与子》〔3〕,鲁迅译的《毁灭》〔4〕,就都属于这一类的。
  我以为翻译的路要放宽,批评的工作要着重。倘只是立论极严,想使译者自己慎重,倒会得到相反的结果,要好的慎重了,乱译者却还是乱译,这时恶译本就会比稍好的译本多。
  临末还有几句不大紧要的话。木天先生因为怀疑重译,见了德译本之后,连他自己所译的《塔什干》,也定为法文原译是删节本了。〔5〕其实是不然的。德译本虽然厚,但那是两部小说合订在一起的,后面的大半,就是绥拉菲摩维支的《铁流》〔6〕。所以我们所有的汉译《塔什干》,也并不是节本。
  七月三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七月七日《申报。自由谈》。
  〔2〕 穆木天的《论重译及其它(下)》载一九三四年七月二日《申报。自由谈》,其中说:“我们作翻译时,须有权变的办法,但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也是不能忽视的。我们在不得已的条件下自然是要容许,甚至要求间接翻译,但是,我们也要防止那些阻碍真实的直接翻译本的间接译出的劣货。而对作品之了解,是翻译时的先决条件。作品中的表现方式也是要注意的。能‘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