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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起来，今年的天气则好的多了。因为时间还太早，阳光在道路左右两侧巨大的高楼的遮掩下还没能露出脸，使得空气显得有些清冷。刚离开酒店的那一会儿，周燃甚至觉得有些寒意刺骨，不过走走便觉得周身开始温暖了起来。
  两人一路相对无言，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周燃猜度着杨逸大概在为着叶维离职的事情而烦闷，毕竟他们共事了这么多年，有着如鱼得水的默契。叶维对时装有独树一帜的见解，总能激起他灵感的火花，对工作勤奋而又上进，管理上也是一把好手，一时之间他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者想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奔赴纽约时装周前，他已经面试过好几位应聘者，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满意，他们不是太过缺乏经验，说起话来仿佛天马行空，便是太过拘谨，将自己锁在一个小小的井底。即便他想委曲求全，只是寻找一个暂时的替代者也都不成。
  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这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冷漠，他总好像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同她说话说得少了，说的也全是工作上的事儿。她回想起那次在休息室里，他用炽热的眼神望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面颊，此时此刻她能感到温热犹存，可这些细小的动作却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梦，似乎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情了。他或许是被工作缠住了，可是她心底里却免不得一阵失落，感觉自己又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
  “还在为Ivy离职的事情烦恼？”
  她一边向前走着，不时地看到几个美国人兴高采烈地小跑着从她身旁擦身而过，一边轻声问他道。
  出乎她的意料，他竟摇了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的最后总归都会走的。”
  她本以为他会说着：“是啊，这件事可真是麻烦！”这下一个冷不防，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继续说道：“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做我的助理，总有一天我们之间也会变得不一样。”
  “我…”她激烈的想争辩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愣在了原地。
  他或许是对的。她刚来到Trend工作时的确没打算一辈子做他的助理，只希望能通过这个职位展现自己的能力，多积累一些经验，看准了时机便去做一些自己更想做的事情。可是…自从…自从喜欢上他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想过这些，那些宏图大志她全都给忘了，即便在他同林文娜在一起时，她曾想象自己或许永远也不可能和他有任何故事了，为此心底里时常一阵烦闷，一阵绝望，可是她也没能再想更多。贪图安逸也好，惰性使然也好，任何其他的原因也好，她就是没能为自己的其他可能性展开任何联想，仿佛她迈出的每一步都足够坚实，这也就够了。她这股执拗劲儿小时候就时常为她妈妈所取笑，说她傻，可这一傻，她也活到了这么大。
  可是现在他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即便她什么也不想，她也不能否认他所说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也许突然有一天他就不再需要她了，她总归会慢慢变老；而又或者什么其他原因，虽然她现在还想不出为什么，她也会离开他。这世界总是有太多的意外，太多的变数。那时候他或许都还没能亲耳听到她说一句温柔的情话。这两年以来埋藏在她内心深处那些萌动的想法，那些悄然的激情，或许在显露出一点点端倪前便已经被无常的世事所掩埋，最后他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曾经爱过他。可是这整整两年的时光，只要能陪伴在他身边她便觉得如沐春风的两年时光，却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如今却成为了一章尚未被书写的历史。想着这些她不禁一阵恐惧，便骤然停下了脚步。这一刻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告诉他她长期以来的感受，被他拒绝也好，丢掉工作也罢，她再也不能将这些东西闷在怀里了！
  她蓦然而生的勇气仿佛一阵阳光刺破乌云，发出一阵金色的耀眼光芒，洒在了那无声无息间便萌发的黄色嫩芽之上。
  最坏最坏，他拒绝我或者辞掉我，我待会儿看完Ralph　Lauren的秀便自己定一张机票回国去。
  她这么想着，那些长久以来一直被关在笼内的鸟儿马上就要扑腾着翅膀，朝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展翅而去了，却没想到他竟抢先说了句：“Carolin，你愿意做Daniel的创意指导么？”
  “我？什么？”
  她想着自己的事儿，一时间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待到她回过神来，仔细将这句话想清楚了，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升了职。
  “我？做Daniel的创意指导？”
  杨逸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周燃本能地感到了一阵忽如其来的欢欣，可是接着沮丧却接踵而至，仿佛日全食的开端，耀眼刺目的阳光忽然被一阵黑暗所遮蔽了。她这时领会了他的意思，终于明白了他方才为何会说她不可能一辈子做他的助理。倘若她真做了许鹏飞的创意指导，她以后总归会更多地同许鹏飞呆在一起，一年四季都得随着他出外景，即便留在Trend的时间里，他们也不可能如同现在这样日日相守，亲密无间了。
  “为…为什么会选择我做Daniel的创意指导？我…我似乎在这方面一点经验也没有…”
  “可是你有天赋。”
  “来时装周之前，我已经面试了好几位应聘者，你是知道的，没有一个人能符合Trend的要求。其实我本也没对这样的面试抱多大希望，寻找一个好的创意总监总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心里已经有一个还算合适的人选。当然了，我回去以后还会再面试几轮，可是我现在已经比较肯定短期内，我恐怕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者了。”
  “哦？你心里那个合适的人是谁？”
  “邓世杰，David　Deng。他刚离开F杂志，我想如果我邀请他，他应该会愿意来Trend工作。”
  “噢，可是为什么让我来做Daniel的创意指导？”
  “David和Daniel从前曾在一起合作过，他们之间是火星和地球，完全转不到一个轨道上。David这人想法倒是有，可是他有个很大的毛病，他太喜欢指手画脚了。他对于泰胜有敬畏之心，丁礼诚性格上温和谦让，我想他们三人倒是还能处的好。可是Daniel这人，你也知道，他性格上十分强势，没有几个人能和他长期相处而不发生摩擦，更何况是碰上David这样同样固执己见的。我记得Daniel曾经为F杂志拍过一组大片，片场上David从造型到灯光都要逐一过问。Daniel希望模特站着拍，好不容易将灯光调试到位了，David却要模特坐着拍，不得已他们又重新布光。Daniel对模特的表情调整到位了，David却在一旁嚷着说她现在这副表情不符合F杂志对这组大片的要求。最后Daniel扔掉相机，冲着David说了句‘要拍你自己来拍’！自打那次事件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能合作过。这样的事件对于杂志的人力，财力，时间都是一种浪费。我更不希望这样的事件在Trend再次发生而影响Trend现在良好的氛围。而且更重要的是，David这人虽然性格上有些控制欲，想法上也稍微欠缺一点灵气，可是他做这一行的经验却十分丰富，我希望你在做Daniel的摄影指导期间，能好好跟他学习怎样做一个优秀的创意总监！”
  “我…我会的。”周燃应声道。
  她一下子便明白了他话语间的潜台词，对于他的器重，她内心里忽然有一丝小小的感动。
  不过一阵跑题的谈话过后，她方才那些情绪又得重新酝酿，好容易鼓起的勇气现在却又沉了下去。她仔细沉思着如何将这些绵绵的情话启齿，不想却看到越来越多的美国人涌向的时代广场，不时还有几对情侣同他们欢快地挥着手嚷道：“Go　to　Time　Square！”
  “今天街上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周燃惊奇地说道。
  “是啊，去时代广场看看吧，反正时间也还早。”
  他们距离广场也不过一步之遥了。当他们到达广场时，不觉发出一阵惊叹。广场中心已经聚集了众多的人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总是俩人俩人地牵着手，看起来多像相爱的恋人们。相拥的男人和女人占了绝大多数，也不乏一些同性的恋人们。
  俩人四下一打听，只听得身旁一位美国人说道：“It’s　Valentine’s　day！”
  他这么一提醒，俩人这才想起今天2月14号，正是西方的情人节！
  那美国人说完，又忙不迭地将两只指尖碰到一起，冲着他们做着手势：“You　kiss　each　other　when　it’s　8　o’clock！Everyone　will　kiss　each　other　when　it’s　eight　o’　clock！”
  他说得十分缓慢，生怕他们听不懂似的，接着又同旁边的女伴做了个接吻的姿势，并反复用目光询问着，你们明白了吗？
  杨逸同周燃只得笑了笑，笑容里均有几分腼腆。杨逸冲着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辜负他这一阵卯足了劲儿，口手并用的解说。看来这是情人节里的一场盛大的表演，一场有近万人参与的行为艺术。四下里看看，不少新闻车已经准备就绪，主播们都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周燃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还能怎么办，入乡随俗呗。”
  距离八点还有十秒钟时，广场上的人群便开始了响彻云霄地倒数。
  Ten；——nine——eight…
  Three——two——one！
  话音方落，广场上便响起了嘹亮的音乐声，是David　Bowie那欢快的Valentine’s　Day。
  人们相拥而吻。新闻直播的镜头乘着一阵微风从人们的头顶上方直扫而过，从人们的前方拉开广角，从人们的侧面抓着特写。一个吻接着一个吻，世界好像成了没有尽头的吻的丛林，这片丛林生机勃勃，博大而宽容，深邃而热烈，野兽奔跑，鸟儿欢鸣，所有的欢欣与温存都因为爱而形象化了，立体化了。这一刻里，这片丛林成为了世界的支点，它一只脚落足于此，战争被遗忘了，争吵停止了，怨恨消失了，世上除了吻，什么都不再剩下了。
  杨逸同周燃像磁铁一样紧紧吸住了对方。他们的舌尖轻碰着，接着便交织在了一块儿。他吻得很深，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他的身体里，那是蜿蜒湿润的万花筒，她一路滑了下去，看见了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彩纸做的星星。世界好像正飞速旋转了起来，她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她最喜爱的音乐，她周围那许许多多同她一样正享受着爱情的人们。他们吻得难舍难分，直到他们都无法喘上气来，仿佛这个吻是世界最初也是最后的模样。短暂地分开过后，他们发出了一阵欢笑，接着便又吻了一次。
  当他们再次分开时，世界重又回来了。周围好些人正偷笑着望着他们，目光却善良而又诚挚：他们显然吻得太久啦。
  这时候，太阳终于爬过了层层高耸的建筑，攀到了纽约的上空。它将阳光洒向了地面上每一对热恋中的人儿，一阵云彩划过，它便在他们的面颊上跳起了优雅的芭蕾，轻盈地变幻着阴影的层次和形状。
  “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
  她的话尚未说完，杨逸便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如孩童一般顽皮地看着她：“说什么？”
  她的脸一红，低头道：“你这么看着我，我又说不出口了…”
  杨逸随即便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那就让我来说吧。”
  他这么说着，却又什么话也不说了，直到她又抬起了头，同他双目交汇的那一刹那，他才轻柔而深沉地同她说道：“还记得我上次从美国回来时给你讲的那一对老夫妇的故事吗？”
  “嗯。”
  “其实那时我看到他们，我就想到了你，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从巴黎回国的飞机上，当飞机航行在万米高空之上时，杨逸搂着周燃的肩头，两人兴味盎然地看着笔记本电脑里关于纽约情人节数万人拥吻的报道，不时便默契地相视而笑。这油然而生的笑容倒不是因为这报道里真有什么可乐的，而只是他们想起那天的情形便不免一阵泌人心肺的欢乐，忽然间真切地感到了对方已然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可是飞机方一落地，两人便都戴上墨镜，露出一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扑克脸，各自拖着行李，形同路人一般。其原因十分简单，周燃的升职同他们开始交往的时间明显十分不利地撞到了一块儿，现在公布他们的恋情，任谁也会觉着周燃这职升的蹊跷，闲言碎语不免四起。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