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
卖吻 更新:2021-02-20 18:31 字数:4757
“喂?”
“你现在在哪里?”
“在…应该是西九路,正回家的路上,怎么了?”
“现在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我刚从工厂离开不久,路上碰上大雨,车也熄火了,现在只能等拖车了。可是这个天气里…这里压根儿打不到车,我电招也没有回应!你现在方不方便先过来接我?”
她语气听起来十分焦急,他本想立刻就说一声“好,你等等”,可是稍一迟疑,却忽然感觉到一丝隐约的不妥。
他问了句:“你…有没有打电话给Mathew。”
“没有!他已经连续熬了几个通宵了,他现在应该在家里睡觉,我不想打扰他,他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她话语里一副要哭了的样子,这么大的雨一个人困在城郊,无论是谁也难免有一种无助感,好强如林文娜也不例外。
他也不再犹豫,立刻答她道:“你等等,我现在就开车过来,等我四十分钟。”
说着他挂断了电话,一个调头,急转而去。
当他找到林文娜时,她正蜷缩在车中冻得瑟瑟发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她似乎一点也没有预料到,此刻身上还只穿着了一条单薄的长袖斜纹绸连身裙。她本来环抱着自己瑟缩在驾驶室的一角,看到杨逸的车时,她眼里燃起了希望,就好像蜘蛛历经了数次失败终于结成了一张网似的。方才自然的残酷无情让她垂头丧气,让她觉得自己渺小,甚至有一股荒唐的想法觉得自己今晚或许就要葬身于此了。关于这一点她想了很多,想着自己那些未尽的愿望:今天她的设计助理弄错了尺寸,将她的一件设计改得一塌糊涂,她明天一定得将这件事改正过来;“O by Orion”早已经一切就绪了,可是却还没能上市,看不到它上市她会遗憾的;还有Mathew,如果现在自己死了,从明天开始他一定会自责难过一辈子,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他永远也忘不了她,永远也无法再爱别的女人了;她甚至想到了那些自己还未能踏足的土地,她还没能去马丘比丘,她以前说过她这辈子一定要去一次!而最后,她想到了杨逸,不!他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一定要再见到他,决不能再还没能见到他之前就死去!
当她最终看到了杨逸的车,并看着他顶着自己的外套向着她这边跑过来时,她整个人一阵松懈,长叹一口气之后才发觉了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而这么一点小小的改变,却让她意识到自然并不像自己方才所想象的那样强大,那样无所不能无法战胜,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少她没能被自然席卷而去,所以现在自己才是胜利的一方!看着他,因为这眼前的希望,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亮晶晶的。
不过这风雨的架势,至少伞是对此无能为力的。杨逸索将外套顶在自己和林文娜的头上,携着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回自己的车中。
杨逸将自己的外套扔向后座,对林文娜说了声:“Sorry,已经完全湿了,否则还可以给你披一下。”
说着他便打开了车里的暖气,而林文娜则冲着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坐一会儿就暖和了。”
“你早上没看今天的天气预报吗?”
“没有啊。你知道我是没有这个习惯的。”
她这话似乎勾起了两人的一阵联想,至少她自己想到了一些东西。她本以为他会同她开一个小小的玩笑道:“没准Mathew让你改变了呢?”又或是:“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可是他却并没有回应她,只是很快地发动了汽车,调头向着她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杨逸的车到达她家门口已经过了11点。雨比刚才下得小一些了,却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他在车库里停好车,轻声对她说了句:“到了。回家早点休息。”
“嗯,你也一样。”她卸下身上的安全带,正准备推开车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他说道:“对了,今天晚上这么大的雨,又这么冷,要不要先上楼喝杯热茶再走?”
“不用了,很晚了,下次吧。”他礼貌地答道。
林文娜点了点头,喃喃道:“那好吧,下次吧。”
她说着拨了拨头发,又望着他笑了笑道:“反正你也去过很多次了,再没什么奇珍异宝可以给你发掘了!”
可是对于她的玩笑他今晚却出奇地沉默寡言。于是这次,她真的推开了车门,关上门之前,她探头对他说道:“对了,今天真是多谢了。路上开车小心些!”
“嗯,”他点了点头:“快上楼吧,别冻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实。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远离大地,变成一个半真的存在。”
今天杨逸醒得很早,在即将清醒的那当儿,他做了一个梦。
梦近乎黑白两色。
在梦里他看见自己站在几座巨大的高塔前,高塔擎天,向着云雾缭绕的天顶直插而去,一眼望去远远不见尽头。塔柱浑圆粗壮,塔顶宛若莲花。他仔细地数了数,这样的高塔大约有六座。他踏着脚下的石子小路缓缓前行,这些石子小若砂砾,大如磐石,随着蜿蜒其中的一支若隐若现的溪流一同延伸向远方。这世界安静异常,除了溪流的声音,他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连鸟鸣也没有。每当他向前迈进几步,他视力所及,便能再看到两座新的高塔,八座,十座,十二座…那些隐藏着的高大的柱体随着透视方位的改变而慢慢显现出来,再也无法躲避人们的目光。这些高塔几乎一模一样,形状色泽大小质感无一不同,可是随着他不停的向前的步伐,那些最初他能看得清晰的塔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后,再也无法看见了,而许多新的塔柱又冲着他扑面而来,这是变戏法的游戏,随着道路的延展,它们无穷无尽,生生不息。在这静谧的世界里,他走了许久,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或许他会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可是前方似乎飘起了什么东西,像一只气球,正缓慢地升起,向着塔顶飘去。这东西似乎有那么一点与这个世界不尽相同的色彩,因此他直觉这是重要的东西,他应该抓住它,于是他飞奔了起来,却没有想到世界随着他的奔跑而开始向四周膨胀,那些塔柱变得更加巨大,从前他一脚便能迈过的石子,如今要跑上好几步才能踏向另外的石头,而那小东西也越飘越快,越飘越远,他开始着急,因为世界膨胀的速度远远快过他奔跑的速度。而他跑得越快,世界也扩张地越迅速。他逐渐有了一种无力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当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撑着自己的膝盖休息时,那看起来十分重要的小东西早已不见了踪影。
接着他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感觉自己似乎丢失了十分重要的东西,至少过了几分钟,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不过是一个梦。
他抹了一把脸,诧异自己怎地竟会做这样的梦。他平日里很少做梦,真做梦大多也在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闪烁着各种奇特的意象,其中少部分,如果合适,他会用到杂志的创意之中。
他拿起床头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翻了翻,他昨晚看这书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实。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远离大地,变成一个半真的存在。”
找着了这句话,他便心满意足地将这书放下,这大概就是他这梦的来源吧。他并不完全相信弗洛伊德那套关于梦的理论,可是却总觉得梦总有来由,可以是生活里的任何一件小事,一个微笑,一滴眼泪或者一个吻。而这一切又都源于回忆。
他站起身来,拉开卧室的窗帘,房间立刻就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作为初冬的阳光,今天太阳升得有些早,也有些强烈。
他这一想法还没能持续到办公室,便发现天气着实如同女人的想法一样不可预料。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天空上飘来了一朵云,这云层又大又厚实,像母亲保护孩子似的将阳光隐藏于自己身后,孩子却叛逆固执,不时从母亲的怀里探出头来,笔直地洒下几缕金色的光线,灰尘扬起的地方,看上去便宛如神迹。而当母亲驯服了孩子,孩子停止挣扎时,它便为每栋建筑,每株树木,每个行人都投射出一层均匀淡雅的光泽,云层这只巨大的柔光罩,将阳光收入囊中,又将它分散开来,让它变得温顺柔和。这平日里并不常见的光线让世界变得异常美丽,可是同时,却也让它看起来有些像末日里的花园,像太阳要永久离开地球前的最后一缕回光。
当他到达办公室时,开始着手处理昨天未完的事务。看了几页文档,昨天的梦境突然又迸进了他的脑海里,他这正是在无穷无尽的高塔间奔跑么?他不禁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诧异自己竟也会有多愁善感的一面。他一甩头,将这些都抛在脑后,又一头扎进了那一打厚厚的材料里。
大约十点钟左右,他的手机响起,是罗雅明打来的。
他接通电话,如同往常一样同她说了一声:“喂?”
可是紧接着他的脸色变了,像一首唱走调了的歌曲。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他放下手机,拿起办公室里的内线电话,急促地对周燃说道:“取消我今天的一切计划,然后你跟我来。”
说着他便冲出了办公室,拉着周燃急速地向着车库跑去。
他怎么也没能想到,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陈一诗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到达医院后,他向着罗雅明事先告诉他的急救室飞奔而去。这一路上他心情忐忑,太阳穴跳个不停,以往他人生里所面临的的任何危机也没能让他像今天这样不安。在车上,尽管周燃在一边反复对他说着“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这样的话语,可是他能听出,即便她自己,对她说出口的这些话也并不是那么自信。他知道她也一样忧心忡忡,只是竭力想安慰他罢了,所以他并不怪她,可是他却更加烦躁了。
到达急救室的门口,他一眼便看见了罗雅明,她正坐在墙边的靠椅上嘤嘤哭泣着,早已泪流满面。
他冲了过去,焦急地冲着罗雅明问道:“怎么样了?一诗他怎么样了?”
罗雅明闻声抬起头,看见他时已经哽咽不能言语。她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他,伏在他的肩头上哭泣不止,眼泪像暴雨似地不断线地落下,仿佛一只水闸,刚才闸门一直锁着,却经受着洪流猛烈的冲击,现在鏖战的部队终于盼到了援军,让她骤然松了一口气,得到了一丝同仇敌忾的安慰,闸门一打开,她的恐惧忧虑悲伤统统找到了出口,洪水便直泻而下了。
杨逸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对她说道:“一诗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方才周燃对她说这些话时,她虚弱的底气让他五心不定,因此现在,他极力尝试着将这些话说得自信些,却发现这样的尝试原来是如此的困难!并不是他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只是情感里的犹疑和恐惧总是能将其他所有的美好的感觉扑杀殆尽,以致于他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多自信,而又能安慰罗雅明几分。
不过至少罗雅明暂时性地停止了哭泣,她放开了他,从包里拿起纸巾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道:“对!你说的对!一诗他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又颓然地坐下,好像整个人没了重心,一下子就倒在了椅子里。
“他进去多久了?”
杨逸和周燃也在她身旁的椅子边坐下,杨逸探身关切地问着。
“有一会儿了。”
“医生怎么说?”
罗雅明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来的时候还来不及问这些。”
她说着又仰头看了看手术室的显示灯,依然亮着“手术中”的字样。她叹了口气,看着又有些动感情,于是她赶紧拿纸巾又擦了擦眼睛,两眼却因为疲倦无法聚上焦。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最近看起来已经比上次Fleur五周年晚宴时好了许多!怎么会…”
杨逸焦急地说着,话未说完却嘎然而止。他突然回想起了他们上次在“大地”的谈话。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我保证再不会有下一次了”,“我现在帮不了你什么了,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点小事”,回想起来,他那样的语调,那样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同他做最后的道别啊!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一阵凉意从他的背后窜起,心里也跟着一阵刺痛,像有无数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