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
卖吻 更新:2021-02-20 18:31 字数:4760
“为什么?”
“因为…我…或许…或许被你今天晚上说的话感动了。”他突然间又变得十分疲软,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又或许…或许除了时装,我一无所有…”
“不,你听我说,我不想劝你。”杨逸说着,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只是累了,需要休息。我反而觉得你应该给自己放一个长假,花点时间好好调整自己,你…”
“不!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休息!”杨逸的话尚未说完,陈一诗却又突然坐起来,怒吼着一声打断了他。他这一声来的实在突然,以致于杨逸和周燃同时都吓了一大跳。
“我不能休息!我不能休息!我还有好多事情得做!你老实说,我上一季的作品是不是非常平庸?非常非常平庸?简直和我的第一季成衣如出一辙,完全是对我自己以前作品的重复!”
“我已经不知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这么觉得。不错,上一季的成衣在风格上的确和你第一季的作品类似,但是无论在选材或是处理手法上都远远高出一大截,应该这么说,你的第一季成衣是灵感,上一季的则是日臻成熟的技巧与完美化,这是成长必经的过程,是任何艺术修养上都必经的两个阶段。我并不认为这是你对自己的重复。”
“我知道你这么说不过是在安慰我!谢谢!可是我不需要你所说的这些!技巧上的东西,时间久了,任何人都可以做!那是工匠的事情!这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我需要的是灵感!灵感!”
“可是,我好像已经没有这东西了,真的…这一季我画了好多张草图,真的是好多张,就没有满意的,什么新鲜的都没有。我根本就不是天才,不是你口中那个了不起的人,即便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而且我已经对这个行业感到厌烦了,真的厌烦了…”他刚才还是一顿突如其来的脾气,使劲了浑身力气大声嚷嚷,现在说着说着,声音却又越来越小。他捂了一把脸:“可是你知道为了这份工作我付出了多少?我连自己最亲的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那时知道她病得很重,我却没时间去看她,我…”
他伏在自己的膝盖上,竟嘤嘤哭了起来,哽咽着半天也说不出话。他吸着鼻子,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说,我是天才,可是我却觉得自己像个废物!除了那么一点点天赋,我还有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
“现在如果连天赋这玩意儿也离我远去了,你说,我的生活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他越说便越是哭的不能自己,好多话语如鲠在喉,却愣是发不出声音来。即便偶然发出一两声,也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吟叫而不似人声,让杨逸和周燃根本无从分辨他说了什么。此时此刻,无需罗雅明多说,杨逸也明白了她想同自己谈什么。这一夜,陈一诗仿佛拖着他和周燃进行了一次惊心动魄的F1方程式赛车,不一会儿便是一道发卡弯,不一会儿又是一道发卡弯。
杨逸从周燃手里接过纸巾,递到陈一诗的手中,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听我说,一诗,你现在真的非常需要休息。你太累了,把所有的包袱都背到了自己身上!每一个从事创意行业的人,没有谁能不碰到瓶颈,你现在不过恰恰便是在瓶颈期罢了,所以你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如意,所有的工作都不能够按照你的愿望走下去。可是这只不过是你人生中很短暂的一个时期罢了!我不想对你说教,我知道你也不爱听这些,但是你一定要相信,过段时间你就会重新对这些产生兴趣的,就像你当初踏入这个行业时一样,只不过你会发觉自己的兴趣变得更坚实了,不是飘在空中的,而是生着根落在地上的。但是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放开很多事情,否则它们就像蔓藤,会将你越绕越紧!你和Gillias还有合同在身,Fleur也一直是你的志向所在,你不可能真的说走就走。试着调整自己,也对你周围的人更有信心一些,有许多事情,你可以同罗雅明商量,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我不止一次的说过你是天才,我知道我是不会看错的!无论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同行的角度,我都希望你能继续留在我们身边,而且我知道许多人一定都和我有着相同的想法。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离开了这个行业,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也会为你高兴。可是我知道,这对我们所有人而言,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杨逸说罢,站起身来,又对陈一诗说道:“先把药吃了,然后好好的睡一觉,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现在即便想穿了脑袋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明天醒来,你会发现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将胃药和热水递到陈一诗手中。陈一诗吞下了药片,依旧轻声嚷嚷着:“不,没吃药我睡不着,我不想睡觉。”可是他脸上却已经是一副木然的表情。刚才他同自己的这一番战争显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让他连继续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倒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不一会儿,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杨逸和周燃守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完全睡着才离开。
说来也奇怪,离开他家时,夜静如墨,天空还是那么一片接近黑色的深蓝,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可是两人却都觉得天空似乎比来时明亮了许多,或许不久后,便能看到一抹白色的早霞划破天际,太阳便会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
杨逸看了看手表,现在不过才三点四十分,离日出时间还十分遥远,奇怪自己怎的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他对周燃说了声:“先送你回家吧,忙了一晚上了。”
“好,好的,谢谢!阿~阿嚏!”
周燃突然一个哆嗦,她依旧穿着宴会上穿着的Fleur短款胸口镶蓝色珠花的白色丝质礼服,刚才离开的匆忙,连外套也忘了拿。忙起来倒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一走近车库,她便立刻觉得一股寒气渗在四周,让她从背脊一直凉到脚跟。
“刚才在陈一诗家里应该帮你找件外套的。”说着杨逸便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周燃本想同他说声不用了,将外套退还给他,可是最后却只是裹进了他的外套里,对他轻轻说了声谢谢。
她坐进杨逸的车里,系好身边的安全带,将头侧靠在椅背上,身子则弯向一边。她露着倦容,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是觉得疲惫罢了。杨逸发动起汽车,在一片浓蓝的天幕下,朝着她家驶去。她不由地想起上次她生病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她同杨逸两人坐在他的车里,在一条又一条空旷静谧的道路上飞驰而过,路上鲜少车辆和行人,世界之大,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只不过那次是一天的结束,而今天则是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几个小时以后太阳又要重新升起,世界又会变得吵吵嚷嚷,那些在夜里神秘而让人难以揣测的事物会显露它们亲切的姿态,一切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可是她现在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她觉得惊诧,沮丧,异常的难过,从离开宴会见到陈一诗那时起,她便无法从这样的情绪里摆脱出来。她同陈一诗本人的接触原本并不算太多,只是见过几次面,送过材料取过样衣,说过的话或许还不到百来句。陈一诗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冷漠,严峻,给她以距离感,甚至难以相处的。可是今天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地让她异常震惊,心里直堵得慌,仿佛太阳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似的。她记起曾经听过的一首法文歌,讲述的是一个影院接待员的故事。她看着重复的电影一次又一次的哭泣,她生活里的辛酸却从没有任何人能够了解。她脑子现在很混乱,并不知道这与陈一诗的故事是否真的存在联系,却只是想起了这首歌,一些画面在她的脑子里闪了又闪。或许她只是和歌里的那个女孩子一样,看了一部悲伤的电影,陷在电影的情绪里,久久都不能自拔。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沉默了多久,竟是杨逸先开了口。
“啊?我?说什么?”
她依旧还在自己的思绪里,讲起话来也有些语无伦次。
“自打我们离开陈一诗家中,你就没有说过话。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我…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还是…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音简直就闷在了喉咙管里。
她原以为杨逸会接着说些什么,可是他却一阵沉默。直到前方的一个红绿灯,他猛地刹车停了下来,才转头看着她道:“你被他吓到了。”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突然觉得很害怕。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从没想过他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的生活是否有一天也会变得像他那样?工作之外便一无所有?
她看了一眼杨逸,见他正直直地盯着自己,便赶紧将眼神挪开,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似乎看到了同样一副画面,她眼前所有的景象此刻正直白无误地传送到他的眼里。
见红灯已经转成绿灯,杨逸再次发动了汽车道:“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
“但是有些人好像就不会有,比如说…你”
“我以前在美国读大学的时候,曾经闹过好几个月的失踪,学校找不到我,连我妈也找不到我,最后险些被退学,强制遣返。”杨逸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脸上却露出一脸自嘲的笑容道:“那时候我剪掉了手上所有的信用卡,只是靠在外面打一些临时工过活,有时候去端盘子,有时候晚上和band一起去酒吧里驻唱。除此之外每天无所事事,不上学,不读书,也没有其他任何想做的事情,每天只是蒙头大睡或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后来我妈不得不放下工作,动用了私家侦探来纽约找我。”
“啊?!”听他这么说着,周燃一脸地惊诧,她看着杨逸,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道:“怎么以前好像从没听你提过这段往事?”
“为什么要和别人说这些?每个人自己的生活都不容易,谁又想听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琐碎事情?”
他说罢一个向右的急转。周燃本想回他一句:“你又怎么知道别人会觉得这些事与自己毫不相干?”话哽在她的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得将头侧了过去,默默地同自己说着,这与我不是毫不相干的事情。
“有段时间我母亲和我父亲每天都不停的吵架,只要他们能见上面,总是说不上三句话便以大吵而收场。有时候我父亲发起火来,甚至会将家里摔得一塌糊涂。我当时对他们吵架简直烦到了极点,曾一度以为自己跑到纽约去就算是彻底躲开他们了,后来却发现我是躲不掉的。无论我在哪里,他们那些无休无止的争吵我却总记得。那时候我父亲总是抱怨我母亲工作太忙,完全将这个家庭当做空气。可是现在想想,或许在以后的生活中,我扮演的就是我母亲的角色,会有人不断向我抱怨,我的工作毁了她的生活。”
杨逸说得十分平静,可是不知怎地,周燃却觉得他的语气里有股异样的味道。对于陈一诗这件事,她原本还惊讶于他怎么能如此的泰然自若,现在她却忽然明白了,他不过是将自己隐藏在海平面之下,在大海的深处一样暗流涌动,波澜起伏。他们平日里是全然不同的两种人,可是这一刻,也只是在这一刻,周燃却觉得他们仿佛重叠在了一切,他们的内心有着同样的色泽和形状。
她赶紧对他笑了笑道:“不!你一定不会的。因为你有Leona,她也一样很忙。”说完这话她立刻便后悔了,这话该是怎么听怎么怪异!
杨逸果然大笑道:“哈,难道我们俩都忙还成了好事?你这是在安慰我么?你平时都用这种方法安慰人吗?”
周燃一时语塞,脸微微泛起了红晕,索性将头转了过去,不再同他说话。
杨逸却继续问她道:“Queen的那盘专辑听了么?”
“听了。可是现在看来,我怎么觉得你让我听那盘专辑是有预谋的?”
杨逸侧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道:“专辑的最后一首歌。”
杨逸噗嗤一笑,点了点头道:“哈,The show must go on!”
“是啊,The show must go on!”
“好了,到了。”
两人说着话,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到达了周燃所居住的小区里。
周燃将杨逸的外套从自己身上脱下,塞回到他手里,轻声对他说道:“谢谢。”
“你留着吧,明天带来公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