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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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点迷津 更新:2021-02-20 18:24 字数:4790
么你一听到《伤寒论》,就像着了魔似的……我说这里面还有好多该写的东西,你看,我要写,应该写的东西都在这儿堆着,可我又做不了,心里就特别难受,怎么能呆住呢。
“人哪儿能光讲养生、光讲保健呢?还得有点牺牲精神吧!其实我也注意的,比如平常我自己都弄点药,搁家里放着,发现什么病的苗头了,一看不对,赶紧控制,刚冒个头儿就把它治理了,也就这些能注意。”
田 原:前几天跟您通电话的时候,听说您的腰伤又犯了,我记得几年前也有过一次这种情况。
聂惠民:对,上次是2004年,比现在轻,这次比较重,前些日子行动有些不方便了,我寻思着,这哪成啊,要耽误我出诊啦!就想着炼一炼吧,结果就炼成这样了。本来搬家呀,就耽误了我好多事儿,急得起火冒油的,都没地方说去,我见了你吧,就寻思着能跟你说说。(笑)
田 原:(笑)可不是吗,为搬家这事儿,我可是听您抱怨了好几次。
聂惠民:是呀,你看我这又躺下了,给我气得……简直是没办法。好多会议我都没去,我老觉得对不住人家,之前都安排好了的。我真是不敢去了。为什么呢?我这个腰呀,原来就有毛病,所以我这些年都特别注意。2003年的时候,摔了一次,骨折了,这腰伤就加重了,2004年再一折腾,就卧床躺了好长时间。那次也怪我自己,骨折刚好点儿的时候,我就经常去锻炼,锻炼的时候出了偏差。结果就又加重了。
因为它本身有毛病,所以你怎么注意也不行。像这次又是锻炼,我就是使劲使得不对,又扭了。扭伤了就是急性炎症,就疼啊,晚上疼得睡不了觉。
田 原:寻思炼一炼,增强一些抗“风险”能力,就能好得快一些呢,结果越使劲炼,越不行……腰伤应该静养啊。
聂惠民:对。咳,我就是着急。他们给我看完了说,您就这么呆着吧,养一养吧。所以我呀狠狠心,休息一个礼拜,一边休息一边养伤。可是你说这耽误了时间多可惜啊,把人家会议的事也耽误了,病人来了也见不到我,我老觉得对不住人家,我这人从来不食言的。
真是没办法啊,休息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吧,还能缓解缓解。像现在这种情况,再缓解几天,我觉得就差不多了。哎呀,前两天就不行,起来也觉得特费劲,到最后那次出诊,我就觉得坐不住了,把腰围上坐吧,也坐不住。
后来我跟我学生说,我有点儿担心了,我可能要趴下了。结果一看完核磁片子,还真是严重了,他们都劝我休息,说太强求了。后来我也想啊,这腰真要是坏了,你后头不就干不了了吗?是不是?(笑)你把拳头缩回来,收几天,养一养好了还可以出诊看病呢。
田 原:(笑)出诊看病,对于您来说就那么重要吗?您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非出诊不可吗?
聂惠民:(笑)太重要了。我今天早上刚起来,一个山东的患者,就打来了电话,说他明天要来北京,我赶紧说你可别来了,明儿我不出诊。你说这打来电话的,我还能告诉他一声,那没办法联系的,自个儿蒙着门儿就来的,我又没办法给他看,人家就白跑一趟了。
还有的人提前和办公室说好了,办公室就把诊给约下了。结果约好的我也看不了。唉呀,我这急的呀,完全没有预期的,我觉得怪对不住人家的,觉得特内疚。
田 原:都说中医人特别善于养生、保养,作息时间、饮食啊,都很有规律,可我觉得这些中医本身具有的“优势”在您身上一点也体现不出来。我记得有一次到您诊室里去,都12点了,您还没吃午饭呢。
聂惠民:(笑)我经常是12点了下不了班啊。
田 原:看样子是养不了生了。(笑)
聂惠民:养不了,我这人不出诊看病浑身难受。(笑)
田 原:(笑)吃饭不及时,对自己照顾得又不理想,中医理论讲的养生、保健,您一样也没做到。
聂惠民:人哪儿能光讲养生、光讲保健呢?还得有点牺牲精神吧!其实我也注意的,比如平常我自己都弄点药,搁家里放着,发现什么病的苗头了,一看不对,赶紧控制,刚冒个头儿就把它治理了,也就这些能注意。人呐,不能整天就是养着,得充实自己,为养生而养生,就没有意义了。你活着一点奉献都没有,那不行啊。还有你的知识面一定要不断地加宽,我就是躺着也还得看书,不看书不行。我觉得呀,你不管干哪一行,要想干得精,要想干得好,必须得有付出,没有付出的话,绝不会有收获。
“我没有(中医的)基础啊,我高中毕业来的,高中生里边都说不好学,我就说既然进来了,再改行,时间都耽误了。在家里边儿,我母亲总教育我,就说干什么就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要不然就别干。就这么简单。我妈就说,人呢,只要好好做,什么都能做得好,行行都能做出成绩来,就这么一个想法。”
田 原:一直以来,《伤寒论》是中医院校的必读经典,您觉得学生们真正学到其精髓了吗?
聂惠民:现在普遍是什么状态啊?是人们认识得不够深入,就没有钻进去,没有从里面拿到宝贝,拿到真正的东西。
田 原:拿不到宝贝,是因为缺乏学习方法,还是认知能力有限?
聂惠民:这里边儿有多方面的因素,很难说清楚。你要知道,将《伤寒杂病论》列为经典,是当之无愧的!我对《伤寒论》的认识有两方面:一是张仲景的学术体系,内涵深邃,覆盖面非常之广阔; 再一方面,张仲景人格高尚。我一直在读《伤寒论》原序,这个原序表达了他的世界观,他的高尚情操。所以在《聂氏伤寒学》前边,我写到平生立下三个追求,就是从张仲景那里学来的。
我觉得张仲景的一生是踏踏实实的一生,为了老百姓,没有任何杂念。我呢,就是以他为榜样,而且我也做到了。
田 原:张仲景距离我们这个时代已经1800年了,从书上看到的张仲景仅仅是文字或者头像,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的。为什么张仲景在您的心中就真实起来了?似乎就在您的身边。
聂惠民:这不奇怪呀,50多年了,张仲景就是这样活在我的生活里。50年前啊,从我入学的时候,我就开始追求和研究张仲景和他的《伤寒论》。
我是第一届中医药大学毕业的,说起来呀,那时候学中医,学《伤寒论》,我们也没有什么专业思想,它里边儿一条挨着一条,谁跟谁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学不明白,也听不懂。
我是高中毕业以后,考进了这个学校。你想啊,开始学中医了,跟原来中学的课程一点都不一样,就是一点点学下来了,所以我对《伤寒论》的认识也是逐渐形成的。
田原:在学校六年的时间里,只是跟着老师念《伤寒论》,实习、见习,考试之前就背呀背的……(笑)
聂惠民:(笑)各科考试都是这样,你得先背下来才能有深入的进展。开始呀,真学不进去,我就想啊,反正也考进来了,就得安下心思学习。
田原:听说当时学校还找您演讲学习中医的思想斗争经过呢。(笑)
聂惠民:对。(笑)跟同学们做专业思想交流的时候。那会儿,我就跟自己说:既然进来了,进了这个学校大门,你就不可能再上别的学校,你要整天忽悠忽悠学不进去,大好时光不就都浪费了,我觉得国家建立这个学校这么多年,多少代人学习中医,就一定有很多可学的东西,我既然进来了,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啥也不想,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学习明白。
田 原:考大学之前没有中医家传?
聂惠民:我没有基础啊,但是那会儿呢,我们家里有亲戚是搞中医的,我母亲就说中医挺好的,我哪儿知道中医好不好的,就觉着学学也行,之后就这么入门了。
我们那一代人,好多都是高中毕业就考进来了,很多人都说不好学,我就说既然进来了,再改行,时间都耽误了。在家里边儿,我母亲总教育我,就说干什么就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要不然就别干。
田 原:母亲就说了简单的几句话,对您的影响却是一生的。可想而知,没有基础,刚开始学中医肯定不容易。
聂惠民:我这人认真呀,在这些方面,我妈妈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她说人呢,只要认真,什么都能做得好,行行都能做出成绩来,我呢,也就这么一个想法,刚开始学的时候不好学进去呀,学习《伤寒论》,真是不容易。所以上次去美国,他们那里提了一个要求,请我讲一下对《伤寒论》的追求过程。我说好,我就讲讲我对《伤寒论》的追求,这也是我和张仲景及《伤寒论》的一世情缘。
我说我怎么越学越有劲儿?因为毕业以后,自己就独立工作了,实践中得到了甜头!上临床之后,我教学、临床、科研样样搞,所以我说,我学习《伤寒论》到现在是五个步骤。而这五步骤又是交叉的——第一是学识伤寒;第二叫讲授伤寒;再一个是研究伤寒;后面是诊用伤寒;最后一个是论写伤寒,这是五部曲。
田 原:也就是这五部曲,跨越; 贯穿您几十年的岁月,直至今日,仍然一往情深。我想起一句话,衣带渐宽人不悔!
聂惠民: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一步一步过来的。哎呀,西方人特别愿意听我的课,他们老是问我:《伤寒论》怎么那么大的魅力?你为什么有这么执著的追求?
田 原:为什么?
聂惠民:我对《伤寒论》的追求啊,是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的。对它的认识,从一开始知道得不多,到慢慢地深入认识,最后是爱之深切!
毕业分配工作时,几个不同的教研室让我选择,我就选择了伤寒教研室,所以工作就是研究《伤寒论》,我将来面对的是学生,我要讲授的也是《伤寒论》。如果我讲不好,学生就不愿意听,所以我必须首先学习清楚,往里钻,把它吃透,才有可能讲好。
田 原:这是一种压力,也是一个促进。所以大家说聂老师讲课很好,有新意,学生很多……
聂惠民:因为有心得在里边,学生们确实都很喜欢。其实那时候我挺年轻的,有好多还是不甚了解。以后到了临床,我发现《伤寒论》里边有太多的精华,不论学术内容、理论体系和它的实用价值以及方药的应用……怎么说,哎呀,太棒了!所以我说《伤寒论》的学术贡献上非常大!
田 原:于是您后来写了好多文章,将《伤寒论》的学术贡献罗列了出来。在很多的媒体上都有看见。
聂惠民:对呀。
原方就是有效。为什么?前提是你得辨证准确,你还得用得巧妙、恰当。我就是用的经方啊,原方没动。现在日本人就是把药材按原方配好,然后压成粉末,台湾省也是原方压成粉,一味药都不动的使用,所以他们的方子非常小,非常精,非常有特点,也很受患者认同。为什么?还是有疗效。
田 原:您刚才说在临床上得到了甜头,一定有印象深刻的病例吧?(笑)
聂惠民:太多了。我给你讲讲,(笑)用《伤寒论》的经方治愈的第一个病例,就那一次把我吸引住了。
那是1962年春天时候,病人是一个21岁的女孩,我那时候也20多岁,刚刚工作。我这个门诊,是两个人一个诊室,和我一个诊室的是个男医生,60多岁了,可那女孩进了诊室却选择了我。她坐在我的诊疗桌前面了,我还挺惊讶,因为每次患者都是找那个老大夫,没人找我,她来找我,我就心里偷着高兴。我就给她看病,认认真真地,我心想,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
你猜这个患者说她得了什么病?她说大夫我得了一个病,可别的医院都说我没病。我说那你到底怎么了?她说我老要小便,一上午要去好几次厕所。
这个女孩本身是个做农活的,农业社的农民,我们那个门诊离农业社比较近一些。她说我特别痛苦,总去小便,上回一个医院看了,化验完了,说我没病,没有什么药给我吃,然后就回来了。回来后我还是不行,一上午就老去厕所,便不干净,一会儿尿一点,一会儿尿一点,得了这个病又不好意思说……
我认真地听她听完了,我就问她小便的时候疼不疼,她说疼倒不疼,就是想尿,来了小便憋不住,去晚了就尿裤子里了。我就开始思考,先看脉——没有什么特殊的脉;再看舌苔——是薄白苔。21岁,健康的农村女孩,我估计也没有什么别的大病,后来我跟她说,我给你开一个化验单,你去化验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我刚一说开化验单,她就跟我急了。她说怎么你也想让我化验去,化了验你也说我没病,我还看什么呢?她说你知道吗,没有人给我报销,我自己花钱看病,我是农民,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