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17 03:07      字数:4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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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承岩冷哼:“说得倒轻松,我以后路都不用走了,是挺好的。”
  这么乖僻难缠,韩笑脑子一热,刚想说几句相劝的话,话到嘴边却忍住了,云雾老人在呢,她这爱顶嘴抬扛的,也不能在别人面前给自家主子丢了人。
  聂承岩看着她,嘴里的话却是对云雾老人说的:“这丫头是你找来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意思,韩笑使劲想,她没惹主子不高兴吧。聂承岩继续问:“她的卖身契呢?”
  韩笑心里忐忑,她咬咬唇,听见聂承岩继续说:“我的奴婢,与你云雾山何干,卖身契自然是放我这。”
  韩笑且惊且喜,对上聂承岩的目光,她忽然明白,从此刻起,她韩笑的聂城主随身医仆身份,才算是真被主子认同了。
  又过两日,白英带了几个仆役,抬了张新床进来,上好的檀木,雕着奇兽仙枝,华美气派,床头床边都架着直栏,顶上也有空栏绑着纬缦,挂上去的时候是装饰,放下来时方便聂承岩拉着支撑坐起,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设计制造的。可聂承岩却冷笑:“这木香袭人,是嫌我臭呢,还是施毒香的时候好不被察觉呢?”
  白英当场愣在那,冷汗涔涔。虽然只接触了几次,但这白英管事给韩笑的印象却是甚好。他没嫌她是新仆,也不归属云雾山,反倒处处给她行方便,事事有照应。韩笑虽然年纪小,但看人还是有眼色,对于心善之人是尤其有敬意。一看聂承岩把别人的好意当成恶念,还冷嘲热讽,她心里就有些郁结。
  最后白英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让仆役把新床搬了出去,然后低首行礼,为自己考虑不周道歉,道两日后再送新床来,然后也出去了。
  韩笑虽然堵心,但还是小心翼翼想求证,生怕这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怪错了聂承岩,于是问:“主子,这白总管难道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我高兴没事找事。”聂承岩回答的甚是理直气壮,把韩笑噎着了。
  当天晚上,韩笑端了一大盆温水,从头到尾给聂承岩认真仔细地全身擦了个遍,虽然屋里摆着火盆子,温暖如春,但聂承岩对她摆弄他的身体很不满。
  “主子喜洁,为免被人嫌臭,还是多擦擦的好。”韩笑振振有词。
  聂承岩咬紧牙关没回话。稍晚,夜深该寐,聂承岩却说屋里没香气,他这喜洁怕臭的主子睡不着,于是小丫环韩笑捧着香炉侍在床边,看着他闭着眼嘴角勾笑。
  韩笑心里叹气,暗道自己太冲动,她以前对着别的病人,好象没这么鲁莽啊。要知道有个病痛什么的最是难捱,病人不可理喻乱使性子也是常事,何况象聂承岩这样的人物,怕是当初好端端身强体健时,也是有几分脾气的,如今腿不能行,身有巨毒,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使使性子就使呗,自己干嘛想不开非要抬杠。
  香炉里细烟缈缈,熏得韩笑有些发晕,她挺了挺背脊站好,为强打精神撑过去,她开始集中精神在心里默背药谱,背着背着,想到这山上每个人的名字,不知会不会有人叫陈皮?或者马鞭草?或者皂荚?又或者巴豆?她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聂承岩心里暗恼,给她大半夜里罚站还能罚得偷笑出来,这丫头脑子里不知装的什么。不过也好,这种时候要是是个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动不动就战战兢兢的人守在他身边,那恐怕得扰得他更烦吧。不可否认,老家伙给他找的这丫头还真是不错。
  “睡觉去。”他终于忍不住喝她走。她一定不知道,她背着背着,默念出声了吧,她肯定也不知道,她越背越开心,让他很生气吧。
  韩笑听得这声令,一愣,然后大声道:“好的,主子。”
  过了一会,聂承岩又说:“把香炉拿走。”她去睡就去,居然还端了椅子把香炉放他床尾继续点着,她肯定是故意的。聂承岩心想,这小丫头其实脾气不小。
  “好的,主子。”
  又过了一会,“不许再背了。”
  门边小榻那的细细声响立马停了,过一会韩笑嚅嗫的应:“好的,主子。”
  “要背就出去。”她声音里的不死心让他鬼使神差冒出一句,然后听得她又应:“好的,主子。”接着真的出去了。
  聂承岩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这真是脑子与众不同的丫头,背药谱有什么好稀罕的,值得她大半夜不睡觉的跑出去。她该是自他受伤这么久以来,唯一让他感觉到些许愉悦的人了吧。聂承岩慢慢沉入梦乡,睡着前他在想,明天给那丫头找点什么麻烦好呢?
  信任关系(修文)
  当天夜里,聂承岩被疼痛折磨醒,当他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抽搐,双腿抽得尤其厉害,他一身的冷汗,只得咬紧牙关。这是毒性使然,之前偶尔也有发作,如今毒根未除,他对此也是有心理准备。
  一个瘦小的身影奔过来,是韩笑。她见此情景不免一惊,急匆匆想唤人,却听聂承岩道:“别叫,撑过去便好。”
  韩笑见他痛得面容扭曲,一脸青色,急得还想叫,聂承岩一把抓住她的手:“这痛没办法,只能撑,你叫人来也不过是多个看热闹的。”他话说的费劲,但仍勉力为之,显然是万般不想别的人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如此模样。
  韩笑明白他所言,怕这样的情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急得在一旁直搓手,看他身体抽搐抖得厉害,干脆一下压在他身上,小心避开脚腕上的伤,双腿压着他的双腿。
  她感觉到他身上因痛楚的紧绷,脸又正对着他身上的伤疤,想象着他遭受过的那场劫难,心里真觉得难过。
  “丫头。”
  “是的,主子。”
  “丫头。”
  “是的,主子,奴婢在。”
  他唤了好几声,她也应了好几句,可他没有说别的,只是唤。他这般脆弱,虽然他不会承认,可这无助的下意识的叫唤让韩笑觉得他楚楚可怜,她心软的眼眶直发热。
  这一夜他熬过痛楚,倦极睡去,她守在他的床边,最后也撑不住,趴在他的脚边睡着了。
  在韩笑看来,医仆和病患的关系,除了生活和疗伤治病的照料外,还有就是精神上的支撑与鼓励,有些时候,甚至是相互在支撑与鼓励。经过这一晚,她感觉跟聂承岩似乎又亲近了几分,可第二天一早,他却又能生生把一向自认为性子和善的她气够呛。
  “你到哪里去了?”
  “去看弟弟。”
  “我有允许你离开吗?”
  “天没亮,你刚才还睡着呢。”换言之,想问意见也没法问。
  “所以你就可以乱跑?”
  “没乱跑,主子。就是挨着这院后头的小屋。”是目标明确的跑,生怕回来晚了,还是使劲的跑。
  “那也不行。你有没有为人奴婢的自觉。”
  “有的,主子。”应主子应得这么溜,多自觉。
  他瞪着她,最后竟然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这个院子,看弟弟也不行。”他生死夜里说的那种“真好,临死还有个陪葬的”的恶意又出现了。
  韩笑一愣,咬咬牙回道:“这个要求奴婢不能允。”
  “不能允?亏你还自称奴婢。主子的要求做不到,你就滚蛋。” 显然他这一大早的心情很不好。
  韩笑这一下也怒了,他昨夜里痛得没睡好是有脾气,可她一早看到弟弟犯了病的模样心情也很糟,最重要的是,他这要求太没道理。她辛苦伺候,没耽误任何事,抽了空趁他入眠去看眼弟弟又不犯错。她一天只见着弟弟一面,看弟弟伤心舍不得她的样子,她也难过。
  韩笑看着聂承岩,他似乎是打定主意,她终于忍不住嚷嚷:“我是为了弟弟才来这的,不让我看弟弟,与遣了我走有何不同?”
  “你好大的胆子。”以一个重病之人来说,他的声音也不小。
  “胆子小点就可以去看弟弟了吗?”她就信个理字。
  他显然被她噎着了,紧抿嘴不说话,两个人互相瞪着。这时屋外传来个男声:“韩姑娘,我给公子送药来了。”
  韩笑转头就往外走,生气归生气,该吃药也别耽误。可她一出去,愣住了,这人她不认识。
  “你是谁?”
  “韩姑娘,我叫远志。是药房的医仆。”
  韩笑向外张望,院子里只有陆英在,昨夜里是说了今早是秦艽煎药送药的,这个远志,她不认识。
  “秦艽呢?”
  “他在药房烫伤了手,所以由我来送药。”
  “这药是谁煎的?”
  “是我。公子的药,在药房里是由我负责的。”远志还算有耐心,认真答了。
  “那你说说,都有哪几味药?”聂承岩的药单,韩笑早已背下,此时正好验证此人所言真假。远志皱起眉,但还是把药单背了一遍,公子的用药甚多,幸好配药煎药的工作他是从头跟到尾,不然还真是会被这个奇怪的丫头考住。
  “不对,少了一味石蒜。”韩笑从他背的药单里挑错。
  远志一愣,很快说:“绝对没有石蒜,公子的药单我最清楚,就是适才我说的那些,并无石蒜。”
  韩笑这才露了笑容:“是我记错了,确是没有石蒜。多谢,我这就端给主子。”
  她拿了盛药的托盘进屋,先用勺自己尝了一口,确认味道与上次薛松端来的没区别,温度也合宜。然后她把聂承岩扶靠床头,拿了布巾给聂承岩在脖肩处垫好,又换了只新勺,把药端到他嘴边一口一口喂了。
  聂承岩也不瞪眼了,也没说话,很配合的喝了药。这让韩笑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他得再吼她一顿,没想到却是这么温驯。可韩笑觉得事情还没完,果然他喝完了药,清了清嗓子,说话了:“那个远志,可以信任。”
  韩笑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她还以为会先处理她的去留或是看望弟弟的问题呢。谁知道是说这个。
  “好的,主子。”她答得有气无力,继续动手收拾。
  “这云雾山上,云雾老人共有三十八名入室弟子,薛松排第五。”
  “主子是说,薛大夫也是可信任的?”韩笑终于有些好奇了,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当然也是觉得薛松可信任,那位大夫长得就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为人和善,决不会是坏人。
  聂承岩点点头继续说:“你难道不奇怪,这云雾山号称医术圣地,为什么却只安排了这么几位来照应我?”
  “对,对。”韩笑用力点头:“我看神医先生对你的伤很是上心,可是派的人手却不多。”
  聂承岩回道:“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那颗绿雪。”
  “啊?”韩笑瞪大眼:“就是主子中的那个绿雪之毒吗?”
  聂承岩点头:“绿雪是他研制多年的独家密毒,只炼了三颗。这次出事后,他发现只剩下两颗了。”
  韩笑皱眉不赞同的说:“主子,那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分明是误导我以为神医大人下的手。是谁干的就是谁干的,可不能栽赃,主子你这样不好。”
  聂承岩挑眉看她,若是从前他翩翩公子之时,这样的动作表情怕是潇洒迷人,可惜现在脸色青黄,头上还包了个油乎乎的包包头,只显得滑稽。韩笑被他的模样逗得想笑不敢笑,脸部抽搐了几下。
  聂承岩没反应过来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只道:“我可没说是他下的毒手,不过若不是他,我也不会遭此横祸。”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芸儿也不会死。”
  他的哀伤令韩笑有些招架不住,她忍不住低声问:“主子心怡之人,是如何去的?”
  聂承岩横她一眼,迅速回过神来端正了脸色,转了话头:“总之,下毒和砍伤我的,定是与这云雾山有关系。”
  “那他这次没得手,会不会再动歪脑筋。”
  “云雾老人只调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经手我的诊治,下毒的人定会明白,所以就算他再要下手,也得谨慎再谨慎。”
  韩笑点点头:“那为什么神医先生不把可疑的人都遣走呢?主子在这太危险了。”
  “之前,并不确定我能不能活过来,把人都遣走,反而不好让他们露马脚。现在我的伤无性命之忧,这山里头,肯定暗波涌动。再遣人走,反是给了凶手名正言顺的逃脱机会。”聂承岩的分析换来韩笑的佩服:“主子,你跟神医先生的默契真好。他没说你也知道他的打算。”
  “哼,我跟他没什么默契,这不过是按常理推测。他逼走我爹娘,害死芸儿,他是我的仇人。”聂承岩转头瞪着韩笑:“你可记住了?”
  “记住他是你仇人?”韩笑有些奇怪,这个不用记吧。
  怎料聂承岩斩钉截铁的答:“对。”
  “好的,主子,奴婢记住了。”韩笑心里一叹,原来二十岁男子与十岁男童,幼稚耍起性子来均是一个样的。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