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卡车      更新:2021-02-20 17:58      字数:4763
  “江水这麽深,马匹恐怕过不去。”云锦书下了马,看那江水的流速,泅水也十分困难,却见竺鸠微笑著摇头。
  “我们已经到了。”
  竺鸠跃落马背,从怀中掏出个细小的圆筒状物体,一旋後掷向空中。尖锐奇特的箫声顿时划破了天地沈寂,圆筒呼啸著升至半空,炸开一团血红色的烟雾,经久不散。
  那座奇峰的半山腰间,蓦地响起人声动静。云锦书凝足目力,也只看到数点黑影在山腰移动,不多久,四条粗如碗口的奇长铁链沿著石壁慢慢垂落,末端还系了张竹筏。
  一人腰系绳索随著竹筏一起降落江面,撑著竹筏向两人划来。
  将近岸边时,那人一跃上岸,是个剽悍高大的壮年男子,满脸难掩激动惊喜,朝竺鸠一跪,便行起大礼。“夏侯枯木恭迎盟主归来。”他抬头,望见云锦书,眼神不禁谨慎起来。“盟主,他?──”
  竺鸠淡然笑道:“他叫云锦书。夏侯,不用避讳他。”
  “是。”夏侯枯木肃然起身,拖近竹筏。
  眼见这竺鸠的身份越来越神秘莫测,云锦书心底微叹口气,知道自己已无退路,随竺鸠上了竹筏。
  夏侯枯木力撑竹篙,竹筏载著三人稳稳漂向山峰。到得山峰脚下,他恭敬地道:“盟主请,属下还要回岸边去安置那两匹坐骑。”
  竺鸠颔首,一手揽上云锦书腰间,一手抓住了粗长铁链。
  绞盘嘎啦啦响著,将铁链收到尽头。
  竺鸠提气轻身一跃,已踏上半山腰的实地,松开了云锦书。
  面前,是个两人高的洞口。绞盘边数名褐衣男子望见竺鸠,无不喜形於色。“盟主您终於回来了!”
  竺鸠只是噙笑向众人略一点头,领著云锦书走入洞穴。
  洞口看著并不大,走进百步之遥,里面豁然开阔,别有洞天。高得惊人的洞穴穹顶上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锺乳石,周围石壁上每隔数步,便凿有个凹陷小洞,内点油灯。点点火光,一直延伸向黑暗深处。
  两人的脚步声,就在空旷的洞穴中回响,时不时还激起片积水声。沿途每逢拐角处,均有褐衣人把守,众人见到竺鸠,都极是欣喜,纷纷叩拜行礼。竺鸠仅微笑示意,脚下不停,径自往山腹纵深处行去。
  又走了半盏茶光景,穿经一处石厅,竺鸠在一座石室前停下了步伐,回头对著云锦书轻笑道:“我知道这些天来,你一定有许多疑问。呵呵,今天,我都会告诉你。在这之前,我要你先去见一个人。不过你得应承我,见了那人可别太激动,更不能跟他说话。”
  云锦书听著竺鸠奇怪的要求,心里忍不住好奇,却还是点了点头。
  竺鸠伸手,推开了石室的小门,两人走完条狭窄通道,迎面是个灯火黝黯的斗室,一个白发苍苍的瘦小老人正从墙边的石板床上坐起身,看清竺鸠,老人脸上每丝皱纹都绽开笑意,迎上来,嘴里呵呵有声,竟是个哑巴。
  莫非这就是竺鸠要他见的人?云锦书狐疑地打量著这个陌生老人,却听竺鸠道:“贝老爷子,那人可还好?”
  老人忙不迭点头,在床边的石壁上触摸了几下,一道暗门应声而开,门後昏暗的油灯火光随之泻出,原来斗室後尚有玄机。
  “进来吧。”竺鸠率先步入暗室。
  云锦书入内,一眼就看见个清瘦挺拔的男子背影,正低头坐在书案边,手执狼毫,专心致志地似乎在写著什麽。
  听到脚步声,男子缓慢地转身,柔和的目光里渐渐露出丝缕迷惘。“你们是谁?”
  云锦书却比男子更震惊万倍。纵使这男子已两鬓微霜,可那脸容对他而言,熟悉无比。
  和他极为相似的一张脸……
  他终於明白先前竺鸠为什麽告诫他别过於激动──这男子,应当便是他的父亲,云清寒。
  (0。44鲜币)咒欲 第二部 15
  可是,听赫连贤宗那天回忆所言,云清寒不是早已挥剑自刎,坠入黄河了麽?怎麽会出现在此?
  云锦书强自按捺住激荡的心情,仔细端详那男子,果然发现男子颈中有道几寸长的疤痕,因为时日久远,已变成了淡白色。
  做梦也没奢望过,自己这生还能见到至亲之人,云锦书的视线一下子迷蒙了,感觉到泪水即将挂落,他急忙抬手去拭,旁边竺鸠却比他更快一步,伸手替他抹去了眼泪,而後用力一撕,扯下了云锦书脸上的人皮面具。
  “你认得他麽?”竺鸠丢下面具,紧盯住云清寒双眼,唯恐错过男人眼里任何一丝情绪波动。然而自始至终,云清寒望向云锦书的眼神只有陌生。
  对两人来回打量片刻,云清寒最终温柔地笑了笑:“我不认识你们。”他转回身不再看云竺两人,轻轻碾过墨,执笔继续书写。
  云锦书愕然,见到他的容貌,云清寒竟不觉得惊奇麽?他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目光无意间在暗室转了一圈,才发觉这室内没有铜镜。
  曾经先後囚禁过他父子俩的那座冷宫里,也不见铜镜……
  脑海里,有点模糊的影子翻腾著,却被重重迷雾遮住了。云锦书正想看个清楚,被竺鸠扣住了手腕。
  “走吧。”竺鸠声音不大,话里威严不容抗拒。
  云锦书再度望了云清寒一样,男子背对两人,仍在纸上慢慢写著东西,完全不理会他和竺鸠。
  男子的世界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他们两人的存在。
  云锦书一阵心酸,默默随竺鸠走出暗室。
  那贝老爷子骤见云锦书真面目,瞪大了浑浊的老眼,不停地上下打量云锦书。
  竺鸠淡然笑道:“贝老爷子,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贝老爷子顿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向云锦书一笑,云锦书却觉老人苍老扭曲的笑纹背後隐匿著形容不出的诡谲,还有无法忽略的……敌意。
  他不明白,这初次相识的老人,为何会仇视他。还有他的父亲云清寒,又为何对他视而不见……
  竺鸠领著云锦书走出石室,关上小门後,才松开了云锦书的手,沈声道:“跟我来。”
  两人回到先前经过的那座石厅。云锦书适才走得匆忙,并未细看,这时静下心,见石厅空空荡荡,只有台阶最高处摆放著一张用整块黑石雕就的巨大座椅──
  云锦书缓缓倒抽一口凉气,又再平静地呼出。
  那座椅,雕的竟是龙椅样式。
  座椅背後的那面石壁上,悬挂著三幅高达两丈的巨型画像。羊皮拼接成的画布已有多处破损,显然历经年月风霜。画上,是三个男子。中间那男子样貌俊朗,气势激扬不羁,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左右那两幅画像中的人,却是枷锁缠身,面容处不见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想知道他们是谁麽?”竺鸠看出了云锦书的疑惑,微笑著走上高高的台阶,一振衣袖,在那黑石龙椅中入了座。
  “你?!”云锦书倏地叫了起来。石厅火光掩映下,竺鸠的容颜,居然和他身後那画像中的男子依稀有几分神似。
  竺鸠终於仰头大笑,回声在石厅内经久不息,他拍了拍石椅的扶手,双眉飞扬。“云锦书,信安皇朝开国至今,已将近百年。你可知道,赫连氏的先人是如何坐上皇帝宝座的?”
  云锦书饱读诗书,当然对信安皇朝的国史了如指掌,但他深信,自己即将听到的,必定与以往所知大相径庭,他聪明地选择了沈默。
  “我身後那三个人,分别姓祖、云、赫连,因前朝皇室荒淫无道,导致民不聊生,天怒人怨,三人均有一腔热血,结为异姓兄弟,召集民间义勇之士讨伐暴君。义军苦战十年,最终攻克京城,逼前朝末代帝王纵火自焚,江山社稷从此易主。”
  竺鸠说来轻描淡写,云锦书却几可遥见那段久远而充斥腥风血雨的历史。只不过在他接触过的史书中,仅提及云氏大将辅佐赫连先祖东征西讨,打下这片山河,至於姓祖之人的存在,他从未听闻。
  仿佛知道他内心所想,竺鸠不屑地轻笑道:“赫连氏修的国史,又怎敢提那位祖姓兄长。三兄弟攻入皇宫之後,论功业、论智谋,都是姓祖的大哥更胜一筹,在军中也最有声望。这皇帝,本该由大哥来当。赫连氏却包藏祸心,明里对大哥恭顺,暗中指使杀手行刺自己和二哥。那姓云的二哥生性耿直,果然中了赫连氏的离间计,以为大哥夺了天下後,要鸟尽弓藏,杀他和三弟,於是和赫连氏合谋,设下埋伏,将大哥乱刀砍死。赫连叛贼坐上了皇位,敕封二哥为镇国公,世代承袭。”
  云锦书至此,已明了那三幅人像的身份,低声道:“你的先祖,就是那姓祖的大哥。”
  “祖鼎天,我的真名。”竺鸠居高临下,直视云锦书。眼中的愤怒与狂热令云锦书为之悚然。“赫连氏登基迄今,未曾停止过追杀我祖氏和追随者的後裔。近百年来,我祖氏血脉带著部下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创立这天下盟,就为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哈哈哈,赫连贼子想要斩草除根,我祖氏也正要问鼎天下,重新夺回本属於我祖氏的江山,要赫连贼子跪到我先人画像前磕头谢罪。”
  云锦书的心,随著祖鼎天狂傲的大笑一寸寸往下沈,涩然苦笑道:“我是云氏的後人,那你打算怎麽处置我?”
  光看那两幅戴著枷锁又没有脸的画像,他便可以想象得出祖氏子孙对赫连和云氏有多深恶痛绝。祖鼎天救他出宫,将他带回天下盟,绝不可能出於善心,多半是想更彻底地折磨他,即使下一刻把他开膛破肚以祭祀先人,云锦书也不会觉得惊奇,只是想不通祖鼎天为何还容他父亲云清寒安然活著。
  祖鼎天却轻轻摇头,蓦然扬手,云锦书只觉身上一紧,已被条淡银细线缠住,顺著祖鼎天拖拉之势,凌空飞上台阶,跌落在祖鼎天脚边。
  收起银丝,祖鼎天摩挲著云锦书头顶发丝,对惊疑不定的云锦书露出个抚慰笑容:“你是云氏叛贼的後人没错,可你同时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会杀你。”
  惊人的秘密接踵而来,云锦书微张口,一时连声音也发不出了。自己什麽时候,又多了个兄长出来?
  祖鼎天微微一笑,带著些伤感:“你的娘亲紫霄媚狐,生前本是我天下盟的护法圣女,也是我的生母。”
  (0。42鲜币)咒欲 第二部 16
  胡紫嫣,天下盟历代容貌最美,武功最高的圣女,十九岁时,成了盟主夫人。一年後,又喜获麟儿。
  夫婿对她宠爱有加,爱子又伶俐讨喜,一切都令盟中其他女子对胡紫嫣豔羡不已。然而好景不长,盟里出了叛徒,招致赫连氏派兵大举围剿。恶战过後,总坛化为一片废墟,胡紫嫣的夫君,为了保护妻儿,身陷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被乱箭射成个血人。
  几乎一夜之间,胡紫嫣就从云端跌落到地狱。女人悲愤欲狂,跪在废墟之上歃血立誓,要让仇人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之後,娘亲她带著我和残存的部署辗转逃亡,最後选中这片远离京城的蛮荒之地重建天下盟总坛。当我年满四岁时,娘亲将我托付给几位信得过的长老抚养,锦书你刚才见过的贝老爷子就是其中一个,还有和我一起混进宫当差的樊总管也是。”祖鼎天手底仍缓缓抚摸著云锦书的长发,叹道:“樊总管至今未归,怕是已凶多吉少。”
  托孤後,胡紫嫣便只身北上复仇,打听到新登基的皇帝赫连贤宗微服出巡,她於是精心设计,扮作个被盗贼强掳的孤女,并让赫连贤宗一行“救”下她,从而接近了仇人。
  “娘亲本想借此机会迷惑赫连贤宗,混入宫中,等待时机成大业。谁知道她却爱上了与赫连贤宗同行的镇国公世子,也就是你的父亲云清寒,与他一同逃亡,後来,就有了你……”
  云锦书呆坐著,脑海中一团混乱。祖鼎天和他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那,你是怎麽知道这些的?我爹他又怎麽会在你这里?你就不恨我们父子?”换成任何一人,得知自己生母与别的男人有了孩子,都高兴不起来罢,更不会好心收留。
  “你以为我在骗你?”祖鼎天正在轻抚他头发的手猛地收紧,听到云锦书猝然发出声痛呼才松开,不悦地道:“这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我何必捏造。娘亲生前,也是被赫连贤宗派遣的密探杀手逼到无路可走,才传了密函回总坛求援,要天下盟的好手去营救你们一家三口。只可惜,当长老他们带人找去时,娘亲已被赫连贤宗的爪牙杀死了,不见你们父子两人踪影。後来听说你父亲被囚禁宫中,贝老爷子还领了几名好手冒死潜入,不慎暴露行踪引来侍卫围攻,贝老爷子那时被人一刀重伤了咽喉,痊愈後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云锦书啊了一声,想不到那看似对他心怀敌意的贝老爷子竟是为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