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
左思右想 更新:2021-02-20 17:38 字数:4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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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6节 谢天谢地谢樊三
醉醺醺的樊三不满地嘟哝着走进上官家大门。 “日本人就要来了,你家的驴,真会挑时辰!怎么说呢,你家的驴,是我的种马日的,解铃还得系铃人。上官寿喜,你的面子不小哇,屁,你有什么面子?我全看着你娘的面子。你娘跟我……哈哈……她给我打过切马蹄的铲子……” 上官寿喜一脸汗水,跟在满嘴胡言乱语的樊三身后。 “樊三!”上官吕氏吼一声,“你个杂种,尊神难请啊!” 樊三抖抖精神说:“樊三到!” 看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产驴,他的酒意便去了—半。“啊呀,都成这模样了!为什么早不叫我?”他扔下肩上的牛皮兜子,弯下腰去,摸摸驴耳朵,拍拍驴肚皮,又转到驴后,拽拽那条从产道里伸出来的骡腿。他直起腰,沮丧地摇着头,说:“晚了,完了。去年你儿子牵驴来配种时,我就对他说,你家这头蚂蚱驴,最好用驴配,他不听我劝,非要用马配。我那匹大种马,十足纯种东洋马,一个马蹄,大过你家驴头。我家的种马—跨上去。你家的驴就瘫了,简直是大公鸡踩麻雀。也就是我的种马,调教得好,闭着眼日你家的蚂蚱驴,要是换了别人家的马,哼,怎么着?难产了吧?生骡子的驴不是你家这驴,你家的驴只能生驴,生蚂蚱驴……” “樊三!”上官吕氏打断他的话,恼怒地说,“你还有完没有?” “完了,说完了。”他抓起牛皮兜子,抡上肩头,恢复醉态,歪歪斜斜,欲往外走。 上官吕氏扯住他的胳膊,说:“老三,就这样走了?” 樊三冷笑道:“老嫂子,没听到福生堂大掌柜的吆喝?村里人都快跑光了,驴要紧还是我要紧?” 上官吕氏道:“老三,怕我亏了你是不是?两壶好酒一个肥猪头,亏不了你,这个家,我做主。” 樊三看看上官父子,笑道:“这我知道,你是铁匠家掌钳的,光着脊梁抡大锤的老娘们,全中国就你一个,那劲头儿……”他怪模怪样地笑起来。 上官吕氏拍他一掌,道:“放你娘的臊,三,别走,怎么说也是两条性命,种马是你的儿,这驴就是你的儿媳妇,肚里的小骡,就是你孙子。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活了,谢你,赏你;死了,不怨你;怨我福薄担不上。” 樊三为难地说:“你都给我认了驴马亲家了,还叫我说啥?试试吧,死驴当成活驴医。” “这就对了。三,别听司马家大疯子胡吣,日本人来干啥?再说,你这是积德行善。鬼都绕着善人走。”上官吕氏说。 樊三解开牛皮兜子,摸出一瓶绿油油的东西,道:“这是我家祖传秘方配成的神药,专治牲畜横生竖产,灌上这药,再生不下来,孙悟空来了也没治了。爷们,”他招呼上官寿喜,“过来帮个手。” 上官吕氏道:“我来帮你,他笨手笨脚。” 樊三道:“上官家母鸡打鸣公鸡不下蛋。” 上官福禄道:“三弟,要骂就直着骂,别拐弯抹角。” 樊三道:“生气啦?” 上官吕氏道:“别磨牙啦,说,怎么着弄?” 樊三道:“把驴头搬起来,我要给它灌药!” 上官吕氏叉开腿,憋足劲,抱着驴脖子,把驴头抬起来。驴头摆动。驴鼻孔里喷出粗气。 “再抬高点!”樊三大声说。 上官吕氏又用劲,鼻孔里喷出粗气。 樊三不满地说:“你们爷俩,是死人吗?” 上官父子上来帮忙,差点踩着驴腿。吕氏翻白眼。樊三摇头。终于把驴头高高抬起。驴翻着肥厚的唇,龇出长牙。樊三把一只用牛角磨成的漏斗插进驴嘴,将那瓶绿油油的液体灌了进去。 上官吕氏喘粗气。 樊三摸出烟袋,装了一锅烟,蹲下,划着洋火。点烟。深吸一口。两道白烟从他的鼻孔里喷出。他说: “日本人占了县城,把张唯汉县长杀了,把张唯汉县长的家眷奸了。” 上官吕氏问:“又是司马家传出来的消息?” 樊三道:“不是,是我的拜把子兄弟说的,他家住在县城东门外。” 上官吕氏道:“十里路没真信儿。” 上官寿喜道:“司马库带家丁到桥头上布火阵了,看样不会假。” 上官吕氏愤怒地看着儿子,道:“正八经的话你一句也听不到,歪门邪道的话你一句也落不下。亏你还是个男人,是一大群孩子的爹,你脖子上挑着的是颗葫芦还是个脑袋?你们也不想想,日本人不是爹生娘养的?他们跟咱这些老百姓无仇无怨,能怎么样咱?跑得再快能跑过枪子儿?藏,藏到哪天是个头?” 在她的教训下,上官父子低着头不敢吭气。樊三磕掉烟锅里的灰,解嘲地干咳几声,说:“还是老嫂子目光远大,看事透彻。您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是啊,往哪儿跑?往哪儿藏?人能跑能藏,可我那匹大叫驴、那匹大种马,都像大山一样,如何藏得住?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去它娘的,不管它,咱先把这小骡折腾出来再说。” 上官吕氏欣慰地说:“这就对了!” 樊三脱掉褂子,紧紧腰带,清清嗓子,像即将登台比武的武师一样。上官吕氏满意地频频点头,喂里唠叨着:“三,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老三。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接下骡子,我多给你—瓶酒,敲着锣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