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20 17:35      字数:4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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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姆斯,你这话也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我当然会照管好西比尔。
  听说一个绅士夜夜都上剧场来,到幕后同她说话。有这回事吗怎么捅的
  你在谈论你不懂的事,詹姆斯。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习惯于心满意足地接受很多人的捧场。有一个时期,我自己就常常收到不少花束。那往往是人家真正理解你的表演的时候。至于西比尔,我不知道她现在的感情是不是严肃。不过毫无疑问。我们谈到的那个青年完全是个上等人。他在我面前总是彬彬有礼。另外,他看上去很有钱,送的花也很可爱。
  可是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小伙子说,一点面子也不给。
  是不知道,他母亲回答,脸上显得很平静。他还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名。我想他很浪漫。也许他是贵族的一员。
  詹姆斯。文咬着嘴唇。照管好西比尔,妈妈,他叫道,把她照管好。
  我的孩子,你很使我伤心。西比尔一向受到我的特别照顾。当然,要是那个绅士很有钱,与他结合也未尝不可。我相信他是一个贵族,有一副贵族派头,我得说。对西比尔来讲,那也许是一桩最理想的婚姻。他们俩是天生的一对。他的外貌出奇地漂亮,谁都注意到了。
  小伙子嘀咕了一阵,随后,他那粗糙的手指在窗玻璃上敲了起来。他刚转过头来想说什么,门开了,西比尔冲了进来。
  你们两人多严肃!她叫道。怎么啦
  没事儿,他回答。我想人有时是该严肃一点的。等会儿见,妈妈。我五点吃饭。除了衬衫,什么都收拾好了,所以你不用操心了。
  等会儿见,孩子,她回答,一面欠了欠身子,庄重得很不自然。他同她说话的口气让她很恼火。而他的某种神情又使她感到害怕。
  吻我一下,妈妈,姑娘说。西比尔花一般的嘴唇触到了她憔悴的脸颊,温暖了脸上的霜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文太太叫道,抬头去看天花板,寻找想象中的顶层楼座观众。
  来吧,西比尔,她弟弟不耐烦地说。他讨厌母亲装腔作势。
  他们出了门,沐浴在阳光里。清风扑面,光影摇曳。两人沿着沉闷的休斯顿路走去。路人惊讶地打量着这个沉着脸、实敦敦的年轻人,他的衣服既粗陋又不合身。与他做伴的却是一个文雅而很有风度的姑娘。那情景仿佛一个粗俗的花匠戴着一朵玫瑰花在走路。吉姆一回回与陌生人好奇的目光相遇,不时皱起眉来。他讨厌别人那么盯着他看,这种讨厌的性情,天才要到晚年才有,而普通人则一刻也没有摆脱。西比尔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造成的效果。她的爱颤动在嘴唇上,融化在笑声中。她尽想着迷人王子,也许为了能想得更多些,她没有谈起他,而是滔滔不绝地说着吉姆要乘船出海;说他肯定能发现金子;说他会从可恶的红衣丛林强盗手中,救出美丽的女继承人。因为他不会永远做水手,或者货物管理员,或者诸如此类的工作。啊,不!水手的生活太糟糕了。设想被禁锢在可怕的船上,驼峰似的波浪,嘶叫着要冲进来,阴风吹落了桅杆,把船帆撕成一长条一长条触目惊心的碎片!他要在墨尔本离船而去,与船长客客气气告别,立刻就上金矿。一周不到,他就会发现大块纯金,有史以来掘到的最大金块,装上运金车,由六个骑警护送到沿海。丛林强盗三次打劫,都被杀得落花流
  水,死伤无数。或者,不。他干脆不去金矿。那是个破地方,那里的人喝得酩酊大醉,在酒吧里相互射杀,满都是脏话。他要做一个清清爽爽的养羊农,一天晚上骑马回家的时候,看到一个漂亮的女继承人被强盗按在一匹黑马上带走,他追上去救了她。当然她堕入了爱河,他也爱上了她。他们结了婚,回到家乡,住在伦敦的一所豪宅里。是啊,他有着美好的未来。只是他得好自为之,不要发脾气,不要乱花钱。她只不过比他大了一岁,但阅世却要深得多。他还得保证每个邮班都要有信给她,每晚临睡都要做祷告。上帝很仁慈,会保佑他。她也会替他祷告,若干年后,他会衣锦还乡,无比幸福。
  这小伙子绷着脸只管听她,没有应答。他感到了离家的伤痛。可是,使他郁郁寡欢的并不仅此。他虽然涉世未深,却仍强烈地感到西比尔处境的危险。这个爱上了她的年轻花花公子,可能不怀,好意。他是个上等人,所以便恨他,出于某种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奇怪的阶级本能,他恨那个上等人。正因为这样,他的恨也就更加刻骨铭心。他也意识到母亲禀性的浅薄和虚荣,从中看到了对西比尔及其幸福构成的巨大危险。孩子们以爱父母开始自己的人生,长大了?评判父母,有时也原谅他们。
  他母亲啊!他心里有话要问她,那些话他默默地想了几个月了。他从剧院偶尔听到的一言半语,一天晚上在后台口等候时传到他耳边的低声冷笑,勾起了他一连串可怕的想头。他记起此事,仿佛一根猎鞭抽打在他脸上,他双眉紧锁,筑起了一道楔子状的沟壑。他痛苦地抽搐着,咬着下嘴唇。
  我说的话你一句也没有听,吉姆,西比尔叫道,而我为你设计了一个幸福的未来。你开口说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呢
  啊!你说你会乖乖的,你不会忘记我们,她朝他笑了一笑回答。
  他耸了耸肩。你会更快地忘记我,而不是我忘记你,西比尔。她涨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吉姆她问道。
  我听说你交了个新朋友。他是谁为什么你没有同我谈起他的情况他对你不怀好意。
  住嘴,吉姆!她大叫了一声。你不能说他的坏话,我爱他。啊呀,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青年回答。他是谁我有权知道。
  他叫迷人王子。不喜欢这个名字啊!你这傻孩子!你可永远别忘了这个名字。你只要一见他就会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有一天你会见到他:等你从澳大利亚回来的时候。你会非常喜欢他,谁都喜欢他。而我。。。。。。我爱他。但愿你今晚能上剧院来,他会在那儿,我要扮演朱丽叶。啊!我怎么演才好呢!想象一下,吉姆,在热恋中扮演朱丽叶!而他就坐在那儿!为使他愉快而演出!我怕我会吓坏观众,不是吓倒他们,就是使他们倾倒。热恋是身不由己的。可怜而又可怕的艾萨克斯先生,会在酒吧里对着他的无业游民大叫一声'天才'。他一向把我当做一种信念来宣传,今晚他会宣布我是他的一大发现。我预感到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全归功于他,迷人王子,我美妙无比的意中人,富有魅力的神明。与他相比我很贫穷。
  贫穷那有什么关系贫穷一钻进门,爱情就飞进窗。我们的谚语需要重写,那是冬天写成的,而现在是夏天,对我来说,我想是春天,是蓝色的天空中飞花的时节。
  他是个上等人,年轻人闷声闷气地说。
  一个王子,她银铃似地叫道。你还图什么别的呢他会把你当奴隶。
  一想到自由我便会颤抖。我要你提防他。
  见到他就会崇拜他,了解他就会信任他。西比尔,你被他迷倒了。
  她大笑着抓住了他的胳膊。亲爱的吉姆老弟,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已经活了一百岁似的。将来你自己恋爱,就知道什么滋味了。别那么苦着脸。你自然是应当高兴的,因为你虽然想到要走了,但留下了我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幸福。对我们俩来说,生活一直非常艰辛和困难。现在却不同了,你正走向一个新世界,而我发现了一个新世界。这儿有两条椅子,让我们坐下来,看着这些时髦的人走过吧。他们在一群旁观者中间坐了下来。路对面的郁金香花圃,红艳艳好似一圈圈跳动的火。一团白色的尘雾,似乎是一片菖蒲根花的云彩,悬挂在喘息着的空气中。色彩鲜艳的太阳伞,上下跳动着,活像巨形的蝴蝶。
  她让弟弟谈自己,谈希望,谈前景。他说得很慢,很吃力。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就像赌徒发送筹码一样,你来我往。西比尔感到压抑,无法传递心中的喜悦。她所能得到的呼应,不过是一抹淡淡的笑容挂在他不快的嘴巴上。过了一阵子她便沉默不语了。突然她瞥见了一头金发和两爿大笑着的嘴唇。道连?格雷和两位女士,坐着敞篷马车疾驰而过。
  她蓦地站了起来。那就是他!她叫道。谁吉姆?文问道。
  迷人王子呀,她回答,目送着那辆敞篷马车。
  他跳将起来,粗野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他指给我看,哪一个是他把他指出来。我必须见他!他喊道。但就在这一刹那,伯锯
  威克公爵的四匹马拉的马车,冲上来隔在了中间,而待到留出空隙,那辆敞篷马车已经旋风似地驶出海德公园。
  他走了,西比尔伤心地低语道。我真希望你见到了他。
  但愿如此,因为要是他亏待了你,我就把他干掉,这像天上有上帝那么肯定。
  她恐惧地看着他。他重复了说过的话,字字似;首般划向空中。周围的人目瞪口呆,站在她身旁的一位女士嗤嗤笑着。
  走吧,吉姆,走吧,她低声说。他紧随着她穿过人群,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高兴。
  他们走到阿基里斯像的时候,她转过头来,眸子里透出一种怜惜的表情,这种表情到了嘴唇上便成了笑声。你真傻,吉姆,傻透了。你这孩子脾气很不好,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怎么能说出那么可怕的话来。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纯粹是妒忌和刻薄。啊!但愿你也爱上了谁。爱情使人善良,而你说的话却是恶毒的。
  我十六岁了,他答道,明白自己的作为。妈妈帮不了你的忙。她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现在我真希望干脆就不去澳大利亚了。我很想全都放弃。要是我没有签约,我真的会这样做。
  噢,别那么当真了,吉姆。你很像妈以前常常在傻乎乎的闹剧中喜欢扮演的人物。我不打算同你争吵。我已经看到了他。啊!见到他便是无限幸福。我们不吵啦。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所爱的人,是不是
  只要你爱他,我想,便是他阴沉的回答。我会永远爱他!她叫道。
  那么他呢
  一样永远爱我。他还是识相点好。她从他身边缩了回来,随后又把手搭在他胳膊上。他不过是个孩子。
  他们在大理石拱门那儿招呼了一辆公共马车,乘到休斯顿路他们寒酸的家附近下了车。那已是五点过后,西比尔在演出前得躺下休息两个小时。吉姆执意要她这样做。他说宁可母亲不在场的时候同她告别。母亲肯定会大闹一场,而他又最讨厌这样。
  他们在西比尔自己的房间话别。年轻人心生妒忌,对夹在他们之间的陌生人恨之入骨。但她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她的手指抚摸他头发时,他心软了,十分动情地吻起她来。下楼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泪水。
  他母亲在楼下等他。他进房时她抱怨他不守时。他没有答理,只顾坐下吃那顿并不充足的饭。苍蝇绕着桌子嗡嗡乱飞,或是爬在脏兮兮的桌布上。在公共马车的隆隆声和街车的得得声中,他依然能听得见那单调的咝咝叨叨声正在吞噬着留给他的每一分钟。
  过了一会儿,他推开盘子,把头埋在手里。他觉得自己有权知道。如果事情真像他所怀疑的,那就早该告诉他了。他母亲恐惧地看着他,话语机械地从她嘴里吐出来。她的手指,扯动着一块镶花边的破烂的手帕。钟敲六点,他站了起来,朝门走去。随后却又转过身来,看着他母亲。两人的目光相遇。在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急切乞求宽恕的表情。这让他很光火。
  妈妈,我有事儿要问你,他说。她的眼睛毫无的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她没有回答。把实情告诉我,我有权知道。你同父亲结了婚吗
  她深深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几星期、几个月来她日夜畏惧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但她并不感到害怕,说实在倒有些失望。问题问得很直接,直接得有些庸俗,因而需要一个直接的回答。这个场合不是逐渐导入的,有些生硬,令她想起一场拙劣的排练。
  没有,她回答,惊异于生活之过于简单。
  那么我父亲是个恶棍,年轻人叫道,捏紧了拳头。
  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有牵累。我们彼此相爱。要是他还在世,他准会供养我们。儿呀,你别说他的坏话。他是你父亲,一个上等人。说真的,他门第很高。
  他咒骂了一声。我自己倒是不在乎,他大叫道,可别让西比尔。。。。。。一个上等人,或者自称是上等人爱上了她,是不是想来门第。也很高。
  一时间她感到了可怕的羞辱,低下了头去,双手抖抖地擦起眼睛 来。西比尔有一个母亲,她轻声说,而我没有。
  年轻人被打动了。他朝她走去,弯下腰去吻她。对不起,要是我问起父亲的事让你伤心了,他说,但我不得不这样。现在我该走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