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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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制日货 更新:2021-02-20 17:30 字数:4779
朱淑真嫁了此人后,心情自然是十分不好。古时候女子嫁人后,不像现在的女孩一样,随时可以回到娘家,和自己的父母说说话,诉诉苦。古代女子嫁人后,除非有事才可以“归宁”回娘家一趟,而且朱淑真这个老公不知是要为官上任还是要出外经商,带着朱淑真远走吴、楚、荆、湘等地,一去就是三年多。这段时间朱淑真没有知已朋友,没有可以一吐情怀的人,甚至没有聊以慰籍的远方书信,她在寂寞难耐的日子里,只有一篇篇地吟咏她自己念自己听自已写自己看的断肠诗词:
从宦东西不自由,亲帏千里泪长流。已无鸿雁传家信,更被杜鹃追客愁。
日暖鸟歌空美景,花光柳影谩盈眸。高楼怅望凭阑久,心逐白云南向浮。
——《春日书怀》
离家千里的朱淑真随着她看了就讨厌的丈夫到处行走,她没有半点游山玩水的兴致,虽然遍走扬州、湖北、湖南等地,却在朱淑真的诗集中从不见有对其间风光名胜的吟咏。所谓“吟笺谩有千篇苦,心事全无一点通”,她的诗文无人欣赏唱和,她哪里有心情乐山乐水呢?所以朱淑真一直在想家念家,她写了篇《寄大人》给自己的父母:
去家千里外,飘泊若为心。诗诵南陔句,琴歌陟岵音。
承颜故国远,举目白云深。欲识归宁意,三年数岁阴。
据说朱淑真和她的老公结婚三年之后,朱淑真决心回娘家“归宁”,她一回到娘家就决心与她那个愚蠢老公决裂,再也不回去了,她写诗明志道:“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但是朱淑真这样回到娘家,和老公离异,在当时怎么说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宋时礼教逐渐风行,就算是父母想再给她重择良人,她是一个不清不白的离婚女人,也很难说能再找到合心的佳婿。于是朱淑真回来后,却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就回到少女时代的幸福时光,却陷入了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之中,她有一首词深刻地描绘出她的寂寞:
减字木兰花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春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孤灯梦不成。
这首词一上来就连用了五个“独”字,除了表现出朱淑真驾驭语言、锤炼情境的不凡功力外,我们能体味到的恐怕应该是她已深深地浸入全身血液中化不开的孤独之感。
每逢春光烂漫之时,朱淑真更是愁怀难释,她写道:
谒金门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愁来天不管。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
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天空越蔚蓝就越怕抬头看,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伤感。有越多的时间就越觉得不安!因为我总是孤单,过着孤单的日子!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有的爱犹豫不觉,还在想他就离开,想过要将就一点,却发现将就更难……”这首歌刘若英唱得很动人,现代社会中的美眉们可以自由地交朋友约会玩乐还有着这样的心情,更何况当年深锁闺中的朱淑真呢?
朱淑真回到娘家,决意和老公离异,恐怕父母对她也是一再指责,然后将她深锁在闺阁之中,严禁她外出。朱淑真有词写道:
玉体金钗一样娇,背灯初解绣裙腰。衾寒枕冷夜香消。
深院重关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和梦更无聊。
——浣溪沙
看来“深院重关春寂寂”,朱淑真想再和她从前心仪的那个男人联系,也是非常困难的,从朱淑真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知道,好像这个人现在也在朱淑真的家不远的地方,可能同在杭州,朱淑真诗中是这样说的:
欲寄相思满纸愁,鱼沉雁杳又还休。分明此去无多地,如在天涯无尽头。
朱淑真想写封信给这个人,但是却非常难。所谓有“鱼沉雁杳”,或者朱淑真的爹妈将她的信撕了烧了,或者那个人的不敢回信或回信不会送到朱淑真手里。想那人可能也早已娶妻生子,朱淑真和他的感情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是朱淑真还是找到机会和这人重逢了一次,那就是元宵佳节之时。
宋时的元宵佳节,可能比我们现在要热闹得多,而且平时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妇少女们也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去通宵达旦月地游玩。宋词中有一篇名为窃杯女子留下的词,就是说一个美眉在元宵灯节游玩,一时和老公走散,却正好走到端门前,恰好皇帝赐酒给百姓,这个美眉喝了酒后把金杯藏在怀中,被卫士发现后她作了首词向皇帝辩白说,她偷了金杯不是为了贪财,是为了向老公说明情况,不然回去后老公看她满口酒气,脸红扑扑的,会以为她偷偷和别的男人幽会去了呢。皇帝没有责怪她,还把金杯赏给她,让卫士护送她回家。看来元宵节时,男女狂欢,幽会相约之事多有。
朱淑真可能是借元宵节时,终于又见了那个男人一面:
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暖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哪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
朱淑真和这个人终于重会在元宵灯节,朱淑真诗词中的景物往往都是悲愁相关的,就算是风和日暖、莺莺燕燕的春光,也是愁来天不管。但此时的景物却是“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暖春风”,大家知道元宵节时并不和暖,但在这时的朱淑真眼中却是:“揭天鼓吹暖春风”。虽然旧时的男友早已“新欢入手”,但是朱淑真似乎不计较那么多了,所谓“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虽然月色朦胧,但有些事情还是朦胧一些糊涂一些更好吧。但是一次欢会之后,朱淑真却又愁了,“未必明年此会同”,到明年这个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呢?
元宵一会之后,朱淑真又陷入漫长的寂寞,无助地等待中,朱淑真写词道:
江城子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樽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昨宵结得梦因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展转衾绸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到了七夕之时,朱淑真觉得自己也像和情郎分别在银汉两边的织女一样,所以她不会有秦观那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姿态,说什么“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朱淑真对度日如年,一天天地数着日子过的时光是深有体会的,所以她在词一反秦观的词意说:
鹊桥仙
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朱淑真恨不得和她的情郎天天相会才好,一年一度的元宵之会实在是太漫长了,但是,更凄凉的结局在等待着她,第二年元宵灯会时,她的情郎不知道是畏于人言,还是沉溺于仕途经济新欢新爱中,竟然没有赴约,让朱淑真空等了一年!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首词是很有名的,因为其中的感情是那样的真挚,让局外人也不由得不感慨伤情。此时的元夜,虽然依旧热闹,依旧繁华,但是“揭天鼓吹暖春风”的暖意,却不见了,留给她的只是哭湿的春衫双袖,朱淑真那一刻全明白了,自古男子多薄幸,他亲口许诺的誓言,根本是不能信的!
此后,朱淑真的心情不但孤寂,而且绝望。她满怀幽怨地说:“我无云翼飞归去,杜宇能飞而不归”,“待封一掬伤心泪,寄与南楼薄幸人”。朱淑真梦已断,心已死。不久她就在满怀悲愁中死去,相传是投西湖水自尽的。朱淑真死后,她的父母认为是她喜欢诗文的罪过,就一把火将她的诗稿全部烧毁。据《断肠集序》中说:“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今所传者百不一存,是重不幸也,呜呼冤哉!”
但是朱淑真的诗作却没有就此泯灭。后来魏仲恭听到“旅邸中好事者往往传诵朱淑真词,每窃听之,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者所能及,未尝不一唱三叹也。”就此感叹朱淑真“颜色如花命如叶”,于是立志收集整理了朱淑真的诗集,名叫《断肠集》,但已经不可能完整了,大概只有朱淑真全部诗作的十分之一吧。即便如此,朱淑真的诗作也是明代以前的女诗人中作品最多的人,可见朱淑真的才气。而且江湖夜雨觉得朱淑真虽然词作略逊于李清照一筹,但诗作却比李清照要多得多,而且虽然宋诗不如唐诗,这是时代的大势,但朱淑真的有些诗作还是很不错的,江湖夜雨觉得这首最出色:
中秋闻笛
谁家横笛弄轻清,唤起离人枕上情。自是断肠听不得,非干吹出断肠声。
妙哉,就算入唐人诗中,也不见逊色。另外这首也不错:
秋夜有感
哭损双眸断尽肠,怕黄昏后到昏黄。更堪细雨新秋夜,一点残灯伴夜长。
此类佳作还有不少,不再一一转述。另外朱淑真诗作的题材也是很广泛的,她有《苦热闻田夫语有感》一诗,写田间的劳苦,颇类白居易的悯农类的诗,对于朱淑真这样一个闺中小姐来说有这样的思想是不容易的,另外还有《咏史》十首,分别写了项羽、韩信、张良等十人,虽然限于她的阅历,江湖夜雨觉得这十首《咏史》诗写得并不是太好,我们试看一首:
项羽
盖世英雄力拔山,岂知天意在西关。范增可用非能用,徒叹身亡顷刻间。
比较平淡一般,不如李清照的那个“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更好,但是美眉诗人写史论类的东东,一般来说水平都不太高,像《红楼梦》中林妹妹写的《五美吟》也不是多出色,远不及《葬花吟》有名。这是美眉们的生活阅历所决定的。
朱淑真是个才气卓绝,多情多才的女子,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有了痛苦的一生。如果她是个浑浑噩噩,“丈夫对我好是我命好,丈夫对我不好是我命苦的”那种呆女子,恐怕也不会痛苦那么多,朱淑真也自责道:
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
闷无消遣只看诗,又见诗中话别离。添得情怀转萧索。始知怜俐不如痴!
不过这种自责,更多的是自嘲吧,就像《红楼梦》中形容宝玉“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一样的意思吧。
其实,朱淑真在当时就得到了人们由衷地赞美和敬佩,收集她诗作的魏仲恭叹道:“尝闻摛藻丽句,固非女子之事。间有天姿秀发,性灵钟慧,出言吐句,有奇男子之所不如,虽欲掩其名,不可得耳。”是啊,虽然朱淑真的一生极其不幸,所嫁非人,所爱非人,“颜色如花命如叶”,但是她却成为和李清照并称的大才女,她的诗作也收入《千家诗》等成为家喻户晓的诗篇,万口相传。只可惜,当年朱淑真在“深院重关”寂寞深闺,却不会知道后世有这么多人称赞她的诗篇,倾慕她的出众才学。
别有倾城第一花——严蕊不是爱风尘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金楼玉蕊皆珠艳,别有倾城第一花”,看到贺铸的这句词,我觉得用来形容此篇文中的主人公才女严蕊,倒是十分恰当。因为身为歌妓的严蕊不但才情出众,而且气节高洁,远胜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冠冕堂皇的家伙。
在宋时,由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让那些大将们都回老家“腐败”去了,只要不造反就行,所以北宋官员有享乐的传统。加上宋时的经济非常繁荣,所以到处轻歌曼舞,宋时的妓女们不管是卖艺的还是卖身的大都擅于歌唱。从泡上天子的李师师到《水浒传》中描写的金翠莲之类都是这样,所以说宋词的流行应该有她们的不少功劳。我们现在翻开宋词集,里面的词人只是词作者,而演唱者却应该标为“宋代歌妓”。
很多宋代歌妓不但相貌娇美,才情也很出众。据说有个叫琴操的歌妓曾和苏东坡唱和,相传琴操有次听人唱秦观的《满庭芳》词,把“画角声断谯门”误唱为“画角声断斜阳”。琴操纠正道:“‘画角声断谯门’,非‘斜阳’也。”别人开玩笑说:“你可改韵否?”琴操略一思索就把秦观词的“门”字韵改为“阳”字韵:“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斜阳。暂停征棹,聊共引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