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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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2-17 03:06 字数:4874
“不敢有瞒陛下,臣妾与他曾指腹为婚。”德妃轻声答道,“不过,臣妾既已进宫,这婚约自然只能由小妹清聆代为履行了。”
“是吗?”付钰书的目光飘向窗外,“那德妃为何要入宫呢?当年,朕点的是卫将军家的四小姐……”
“能够侍候皇上,常伴君侧,是臣妾的福气。”一句话,避重就轻。
付钰书摇头,轻叹口气。
记得那一年,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填补康王和舅舅离去后留下的权力空白,自己先后钦点了中书省林仑的次女和将军卫严的四女入宫为妃。孰料到了进宫那日,卫四小姐却不知因何故突然重病,无法入宫。为了此事,卫将军甚至在烈日下跪在文华殿前请罪。念在老将军一生尽忠卫国,戎马半生,劳苦功高,并未予以追究,只让他安心回去,待四小姐养好病再择日接入宫中。
原以为整件事的真相就是这样,所以不曾在意。但当暗卫回报卫四小姐不是病重,而是宁死不肯入宫,竟投湖自尽的时候,自己确实受了很大打击。皇威,君威,都被一区区小女子视如草芥,弃之如敝屐。这教自己如何不气!
一怒之下,当即便带了禁军去了将军府。也就是在那一天,自己见到了德妃──卫家的三小姐,那个和齐瑞皇姐同样享誉京城的女子。
当时,她就等在将军府外,一袭白色羽衣如雪,见了自己竟也不卑不吭、不畏不惧,只淡淡的笑开,第一句话便是请求自己允许她代妹入宫。还记得她十分大胆的对自己说“皇上要的不过是卫严的女儿,不论是卫三小姐还是卫四小姐,只要是卫家的女儿都可以,不是吗?若由清妍替妹入宫,一来不会伤了皇上的面子,二来也算是皇上成全我父的一片爱女之心,皇上素来宽仁为怀,何乐而不为?”
那时,自己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便如她所求,由她代妹入宫,封号为德妃。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琴声又起,仍是那首《长相思》。
回了回神,想起来此的目的,付钰书又问:“今日淑妃来过了?”
德妃抬头淡淡一笑,复又低下去继续弄琴。
“朕听说她来匆匆,去匆匆,你……未把她怎样吧?”
从见到德妃的第一眼,付钰书便知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那个娇纵有余、刁蛮任性的淑妃是万不可能斗过她的。所以,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吃亏,反倒是有些担心淑妃……当然,这些担心都是有前车可鉴的。
“臣妾能将淑妃妹妹如何?”德妃微笑的看着付钰书,“自然是热情相迎,再客气相送。”
“那就好。淑妃她只是被林仑宠坏了,任性了些,你也不要与她计较。”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知道的。淑妃妹妹只是寂寞了,想来闹闹,耍耍脾气而已。臣妾虚长她几岁,一直都是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的,这种小事自不会往心里去。”说到这里,德妃又深深看了付钰书一眼,“况且,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寂寞呢?臣妾能够明白的。”
“……”
付钰书低着头,沈默不语。指腹无意识的轻轻摩娑着碧玉杯,视线又落在了窗外。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于指尖。
“皇上还要再听吗?”
“嗯,再弹一曲吧。”付钰书侧着脸,看着窗外出神。“德妃听说了选秀的事吧?”
“臣妾听说了。”一边回着话,手指一边按动了琴弦,玲珑的乐音自指尖倾泻而出。
“等秀女选出后,还要有劳德妃你协助皇后,一起教导她们宫中规矩了。”
“这个自然。”
“……”
话到这里,付钰书又是一阵沈默。
“德妃,你觉得朕是不是该……该有一位皇子了?”
付钰书轻咳了一声,终于还是说了。
04
“皇上登基已有八年,是该有位皇子了。”
琴声悠悠,不急不徐。
付钰书凝视着德妃,后者举首微微一笑,道:“不过,皇上若要孕育子嗣,应与皇后才对。皇后乃一国之母,身份尊贵至极,与皇上又是多年的夫妻,伉俪情深,这第一皇子的母妃,自是非皇后娘娘莫属。”
她淡然说;好像事不关已。
“再说,中宫若无所出,后宫谁人敢先有龙子?”
“皇后啊……”付钰书皱眉轻叹了声。
“永宁侯现也算得上是权倾朝野,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应该分得出轻重才是。”
对于德妃的委婉拒绝,付钰书苦笑了笑。原来就连这种事,自己也都身不由已!
不是没有考虑过皇后。以永宁侯在朝中的势力,将来皇子若有他们的支持,必会一切诸顺。但,古往今来外戚专权笔笔皆是,他担心的是一旦陆氏有了不臣之心,反过来压制皇子的话……
想到这里,付钰书苦恼的摇了摇头,浅抿了一口酒。
皇后的情太缠绵,自己受不起,这么多年,一直觉得有愧于她;而淑妃又太任性,不懂事,不是能够养育皇子的最佳人选。只有德妃,她不争不求,宠辱不惊,如果是她的话,必能教导出一位出色的皇子来。
“德妃啊,朕还是很喜欢你的。”
这是付钰书的真心话。
然,对于皇帝的话,德妃却仅微微一笑,“臣妾谢陛下厚爱。”
曲调一转,又是那首《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一壶酒下去,付钰书似是有些醉了。“长相思兮长相忆,德妃啊,你这么一直的弹着它,那人听得到吗?”
“嗡”的一声,曲断弦绷。
良久,“皇上不是在听吗?”
“朕?”迷迷糊糊的,似呢似喃,“朕不想听啊,朕想……朕想……呵呵,呵,朕什么也不能想呢,不能想……”
“如果连主人都是这样的寂寞,这个皇宫又怎么能不寂寞呢?”
德妃起身,给醉了的付钰书披上一件外袍。重又回琴台坐下,理了理心绪,起手拔弦。
宁德殿中,一夜长相思……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下了朝,付钰书一路疾行。
“国丈,你在折中所奏之事,当真属实?”
“确实属实!臣之前已经派暗探前往益州调查过。”身后随行的永宁侯答道。
付钰书身形一顿,“韩城……是在益州吧?”
“是的,韩城就在益州和颖州交界处,是两地商旅来往的重要通道。皇上是不是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妥?要不要臣再派人去查……”
“不,朕只是随意问问。”
一脚跨进文华殿,付钰书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待添福小心的关上门后,他从御案上摆着的一叠奏章中抽出一本来。
“益州之事,为何之前没有人上报?一直等到现在流言都传到京里来了才肯上报!”付钰书有些气。
“大概是益州认为都只是一些谣言,不足为患,他们不想惊扰了皇上,让皇上担忧,才没有上报朝庭的吧。”
“那现在就不是谣言了吗?”将益州来的折子狠狠的一摞,“乱国者先乱思想。等到谣言四起,到了近乎乱国的地步,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皇上息怒。”
狠狠的盯着那本折子,似要将它烧出个洞来。付钰书缓缓的吐纳了几下,平息了胸中的怒气,看向永宁侯陆天。
“国丈,你可知道遗诏之事吗?”
“臣不知,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先皇遗诏。皇上,这些都只是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恶意散布的谣言,不足以为信,还请皇上不要往心里去。”
“如果这不是谣言,而是确有其事呢?”付钰书紧紧的盯着陆天,问。
陆天抬头,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双睿智而深沈的眼。
“皇上,当年是先帝亲自将您册封为太子的,这事天下万民皆知。而这所谓的遗诏,根本就没有人见过,真假尚不能定论,皇上何必如此一问?再者,江山早定,皇上您就是我凤朝的君王,陆氏一门定是全力支持陛下的!”
付钰书怔了一会儿,笑了。
这话已说得非常之清楚,无论有没有那个先皇遗诏,无论自己的皇位来得是不是正统,他陆氏一门都会、也只会支持自己!
“皇上,益州之事,可大可小,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处理。微臣已经让益州知府好好的彻查此事,务必将所有涉嫌散布谣言的叛逆之徒逮捕、捉拿归案。”
“那个益州知府知情不早报,以致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此严重失职,罪该当诛。国丈为何还继续留用此人?”
陆天微微一笑,回道:“皇上,就算我们现在撤换下他,对这件事情的进展也无济于事了。而新派官员初到益州,是无法很快的掌握当地情况的。这样一来,反倒不如继续留用益州知府,让他戴罪立功,而朝庭只需再派一位监察御史前去监督,这样不是更好,更有效吗?”
“既然国丈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办吧。”
扬扬手,付钰书让陆天退下了。
05
遗诏……
如果真有这样东西的话,那当年父皇的突然驾崩……
付钰书心中猛然一惊: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记得那时的父皇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身体却依然硬朗如昔。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突然病重,甚至等不到御医来就去了?
如此种种,细细想来,确实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而且,当年父皇驾崩之时,在他身边的,也只有舅舅一个而已。
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难道说是舅舅他……?!
不!不会的,舅舅他怎么会……怎么会……
付钰书不停的摇晃着头,想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中甩出去。但心中却格外的清醒、明白,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如果是为了自己的话,他真的会这么做的!就像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近乎于隔绝的保护。什么事都不让自己知道,什么事都由他去做,他去承担,不管是痛苦的,还是悲伤的……
忽的,心头狠狠一疼。
“舅舅……”
是自己,他的痛苦都是因了自己……
手捂在胸口,付钰书忍耐着心中难以名状的钝痛。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刚才被自己摞在案上的奏本。
皇弟,钰霖皇弟……
如果那些事是真的……如果遗诏是真的存在……
那么,当年钰霖皇弟的事或许也是舅舅他……也是他设计好的……
钰霖之所以会亡命天涯……他的母妃──林妃之所以被赐死……甚至林氏一族被抄家灭族……
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舅舅要保护自己……
皇兄,皇兄……
钰霖皇弟,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皇兄玩啊!
快回去,你来找我,林妃会不高兴的。而且母后她也不喜欢……
没关系的,皇兄。咱们偷偷的,不让人发现就好了!
可是……其他的皇子们都不愿理我,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那是因为我知道皇兄是个好哥哥啊!而且,皇兄一个人也很寂寞吧?难道你不喜欢钰霖陪你一起玩吗?
……
皇兄,我有带点心来呢!我们一块儿吃。
钰霖……
“皇上,皇上……”
一个声音打断了付钰书的回忆。回过神来,发现添福就站在眼前。
“皇上,是不是该传晚膳了?”
“晚膳?”付钰书显得有些茫然。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已近酉时了。原来,自己居然呆坐了一个下午。
“也好,那就传吧。”付钰书先如是道,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摆手:“不,还是不用了。朕要去翔凤宫,就在那里传膳吧。”
轻叹口气,起身。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皇上。”
烛影摇曳,皇后清丽的脸庞在火红的烛光映照下,显得分外艳丽。略微羞涩的低下头去,轻声问道:“皇上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皇后还是那么的好看。”付钰书微微一笑,细长的睫羽轻垂,掩去了眼中的勉强。
“皇上……”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不,臣妾能够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不算辛苦。”
“皇后。”轻轻拉过皇后的手,付钰书真心的道:“朕真的很感谢你,不管是为了朕自己,还是为了这个皇朝。”
“皇上怎么了?您怎么说起这些来了……”陆皇后有些担忧的抬头。她感觉现在的皇上和平时的皇上有些不同,但又具体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