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更新:2021-02-20 17:28      字数:4760
  没在人前露过面。
  虞家的这一代主人虞绍琮是个雄心勃勃的商业奇才,他尤善投机,是个不世出的金融天才。说句不客气的话,他站在哪里跺跺脚,哪里的地面就要抖一抖。
  只是有一点,他是个在美国出生、在美国长大的外籍华人,不似他的祖父和父亲,拳拳一颗向华之心。为了拉拢他,各方势力不知下了多少工夫,国内政府也不例外,因此断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去得罪他。何况,现在虞家是正正经经的苦主。
  莫东源这几天,到处托人求情,不知碰了多少钉子。可是众人一听说得罪的是虞家,便立即有多远便躲多远,更有甚者为了讨好虞家,还要借机踩他几脚。
  接到停职的命令后,莫东源就知道,莫家这次是真的完了。
  他平日里最恨的就是陈述口没遮拦乱讲话,这次不禁也要随她骂几句“红颜祸水”!又深恨儿子的不争气!他早告诫过莫家琛不要去得罪虞家,那样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大丈夫何患无妻?他却不听他的劝告,为了个女人将自己下半辈子折在监狱里,还直接赔上了整个莫家,叫他怎能不恨?
  他好几次恨不得见死不救,可到底也只有莫家琛这么一个儿子,难道还真能看着他死?因此日日夜夜和陈述守在医院门口,希望虞家能网开一面,放莫家琛一条生路。
  虞光霁正愁不知怎样弥补儿子,便连心爱女人的女儿都恨不得拿来补给儿子,又怎么会顾及莫家琛的死活?何况,虞绍琮确确实实差点死在他手里。
  他不出手送莫家琛一程已经算是通情达理的了。
  虞绍琮却知道,裴嫣然是断不会看着莫家琛坐牢的。就是这样才叫他恨之入骨。他冷眼看着,看她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才低下头来向他求饶。
  裴嫣然上楼的时候,虞绍琮已穿戴完毕,正由何郁扶着,吃力地往外走。
  他这次是抛下公司的急务回的国,飞机才落地便又返航,如此大的动静,真不想惊动老爷子也难。因此不敢在内地久待,行动稍微利索点便要回国。
  裴嫣然仍不愿意跟虞绍琮说话,只是拿眼问何郁:“这是要做什么?”
  何郁立即道:“少爷有急事,准备现在回纽约。”
  裴嫣然的脸色就变了变。
  虞绍琮正好抬头瞥见。不由咬了咬牙,冷冷地道:“怎么,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你那个小情人?”
  裴嫣然稍稍暖过来的心便即刻冷下去,那句担心的话便再也没能说出口。
  她听虞绍琮又道:“就让他在监狱里多待几天,我会关照人好好招呼他,不会让他死那么快!“说完,抬脚就想往楼下走。
  裴嫣然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白,她抬手就把虞绍琮的胳膊给抓住了!
  虞绍琮用力甩开!她不甘心,又换了一只手,用力抓住他衣袖。还是被他一抬手便拂开了。她急得眼圈泛红,两手紧紧地抓了他胳膊!
  她多爱撒娇啊。明知道自己一耍赖,他就无可招架,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却这样来折磨他。他一颗心只疼得战栗,抬手一点一滴地掰开她十指,一步一步地出了病房。
  上电梯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她的哭声。那样伤心,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心底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他将自己靠在电梯的墙壁上,突然间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
  飞机经过漫长的飞行,最终落在纽约一座人工湖畔的私家庄园里,他推开何文森,缓缓地走出机舱,只见他大妹虞燕澜和三妹虞燕栖已经在停机坪上等着他了,看见他下来,忙迎上去叫:“大哥……”欢迎他回来。
  虞燕澜是他大伯虞光祖的长女,虞燕栖则是他三叔虞光宗之女,亦即那位外室所生的私生女。以虞家的祖训,是不会允许这样的私生女进门的。只是如今虞家人丁单薄,虞光宗又无子嗣,因此虞绍琮才做主将她接了回来。
  他吃力地点了点头,吃力地支撑着回了房。
  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他三叔正翘着腿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虞光宗已慌忙跳坐了起来,紧张道:“绍琮……”
  虞绍琮不由得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是凡人丁兴旺的世家大族,躲不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那些事。清代康熙皇帝玄烨,一生养育了三十多个儿子,仅活下来的就有二十多个,康熙晚年,太子胤眩环希⒘酥罨首诱峄饰坏姆渍?滴趸实塾艚岢杉病1呃胧馈T档溃?br />
  “日后朕躬考终,必至将朕置乾清宫内,尔等束甲相争耳!”可见财帛权势之动人。
  只是虞家却是个例外。撇开他故去的大伯不说,他父亲、他三叔,人人对虞家的江山弃之如敝屣。更何况,虞家如今已是人丁凋零,想争也无人争。
  他想到这里,就想到了自己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心口不由一阵钝痛。
  他扶着楼梯步履维艰地上了楼,坐到床上,已是满头大汗。何文森赶紧过来扶住他,将他安置到床上,又叫了医生来帮他换了药。他迷迷糊糊地刚躺下,才要睡着了,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何文森语气急切地说道:
  “虞先生,老爷子来了!”
  虞绍琮反射性地坐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虞振兴虽已年届九十,但仍然精神矍铄。他大步流星地上楼,手中的黄花梨拐杖点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声。
  四周的佣人看见他过来,纷纷低头避让,恭敬行礼。
  佣人推开门,虞绍琮的衬衫才穿了一只胳膊,抬头看见来人,忙将衣服胡乱裹了,遮住身上的伤口。
  虞振兴面沉如水,眼底一丝笑容也没有,冷冷道:“你还要藏么?!”
  虞绍琮若无其事地淡淡道:“您说什么呢?”矢口否认。只气得虞振兴连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他几步上前就将孙儿身上的衣服撕开,露出胸口狰狞可怖的伤口,他眼睛一扫到,只觉得猛地一晕,悲愤道:
  “绍琮,我老早就告诉过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我半生的心血,是虞家所有的希望!如今竟为了个女人将自己弄成这样,你可对得起我?!”
  虞绍琮脸色泛白。他亦知道此次过于冒险,莫家琛是真心想要杀了他,子弹若再向左一厘米,他这次就是真的回不来了。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而是虞家的,是整个虞氏王国的!如今的虞家,子嗣单薄,后继无人,是承担不起失去他的后果的。
  只听虞振兴又道:“从今往后,再不准你去见那个女人,否则的话,我定不会饶过她!”
  话音才落,虞绍琮脸色大变,他翻身跪倒在地上!
  虞振兴倒抽了一口凉气,忽觉心痛难忍,道:“绍琮,我同你说过,虞家子弟士可杀不可辱,决不可轻易为任何人折腰!你现在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这样求我?”
  虞绍琮脸色紧绷,却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是!求祖父成全我!”
  虞振兴眯着眼,问:“你真的这么爱她?”
  虞绍琮又道“是”。顿了顿,又道:“她是我的骨中骨,血中血,若是得不到她,我宁愿终身不娶!”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虞振兴忽从内心里感到一阵寂寞悲凉。
  二十三年前,他可以义无反顾地逐次子出家门,如今,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本钱!
  他失望地看着虞绍琮,缓缓地出了口气道:“你说你爱她,那么她也同样爱你吗?”
  虞绍琮紧紧抿着唇角,半晌没有说话。
  虞振兴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如今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你去问问你母亲,瞧她会不会准你娶那个女人!”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虞绍琮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在床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
  远在大洋彼岸的裴嫣然久久没有等到虞绍琮的身影,却等到了虞绍琮命人传过来的消息:她可以去见莫家琛了。
  得到赦令的那一天,裴嫣然在飘窗前一直坐了很久。她脑子里空荡荡的,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也没想,却清晰地知道,自己和莫家琛的缘分,这辈子就只能到这里了。
  她收拾了心情去见莫家琛。
  接待室的房门一关,莫家琛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最不愿裴嫣然看到他如今的这副样子。他本该是她身后为她遮风挡雨的伞,是英勇拯救她的骑士,如今却将自己折在这里,还要她委屈求全来拯救自己。
  他隔着桌子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仿佛过了这一秒,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抓牢她一般。
  裴嫣然的眼泪砸在黑色的长桌上,溅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花。莫家琛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一句“嫣嫣”梗在嗓子里,怎么也没有说出来。
  裴嫣然忍了好半天才将情绪平复下来,道:“家琛,我今天跟你说的事,你要好好记得,认真去做,好吗?”等了一会儿,见莫家琛顺从地点头,她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家琛,就从明天开始,你把我忘了吧!好好地听你母亲的话,找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结婚、生子,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再也不要来找我了。”语气饱含坚定,他可以想象,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来跟他说这番话。
  他此刻心知肚明,他们的爱情已经彻底走到了绝路,除了俩俩相忘再也没有其他的出路。可他多么的不甘心,他紧紧地攥了掌中的小手,固执地摇头道:“不!不!嫣嫣,我宁愿去死……”话音未落,已被一只小手迅速地捂住了唇。
  她的手附在他的嘴唇上,忽而咧嘴笑了笑,道:“可我不愿意你死!家琛,你知我曾有多爱你,我如今就有多想你幸福!我们……算了吧!家琛,听我的话,好好找个疼你爱你的妻子,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再不要为了我,伤这种无谓的心,我其实……并不值得你这样,我……我甚至骗了你……”
  莫家琛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着她。却见她忽然间低下头,颤声道:“我……我其实并不是那么恨他的……”一句话未完,声音已低了下去,仿佛正说的是多么让她无地自容的事情。
  莫家琛的嘴唇隐隐发白,却听她又颤声道:“家琛,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没有哪个女人会对一个跟她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的男人完全无动于衷的……”话未说完,眼泪已掉了下来。
  莫家琛呆了半晌,忽然明白过来,她只不过想要他彻底对她死心而已,可是他摇着头,却再也说不出“不信”两个字,如果是这样,那……也好的。
  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那……那也……也很好的。看得出来……他……他很爱你……”
  裴嫣然笑了笑,眼角却有泪水跌下来。莫家琛是多么地想要抱抱她,却只是紧紧攥住掌中的小手,凑过唇去,用力地吻着,好一会儿,忽然将头抵在拳头上,呜呜悲鸣,大颗大颗地眼泪坠落下来,打湿了她的手心。
  他终于拼命拼命地点了点头。
  裴嫣然再忍不住,起身开门冲了出去!
  接待室里传来莫家琛伤心的痛哭,她冲出门去,打开车门,一头伏在座椅上,失声痛哭。
  赵沅脂一声不响地关了车门。
  凯迪拉克缓缓启动,慢慢带着失去伴侣的恋人,驶出戒备森严的监狱,回到各自命定的生活中去。
  到底还是认了命。
  一连几个月,虞绍琮都没有再在临风园出现,裴嫣然也没有问起。直到有一天,何郁派人送来莫家的请柬,她看着请柬上那两个并排罗列的名字,才觉得心有一些钝痛。
  但已能镇定自若的接受。她摸了摸脸颊,那里干干的,没有一丝泪。
  莫家琛的婚期定在除夕前一天,不过还有三四天而已。深冬的天气冷得人战栗,到了夜晚j□j点钟,天上下起纷纷扬扬的雪花,还夹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她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便将自己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捧了本书,动也不想动。
  楼下隐隐传来一阵骚动,还夹杂着佣人略微兴奋的说话声。她的心绪被扰乱,掀了毯子走了出去。
  只听一个声音道:“该给他洗个澡,瞧这身上脏兮兮的,真可怜!”又有一个声音道:“还是先给他擦一擦,免得一会儿着了凉……”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眼就瞧见佣人阿木手里拎了只不过满月大小的小土猫,白底黄点,浑身湿漉漉的,此刻正睁着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水蒙蒙地看着她,她一见,心就软成了一团。
  她欣喜地下楼,边走边道:“哪里来的小猫?”
  阿木抬头笑道:“是虞先生刚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起头,便瞧见窗边半人高的梅瓶旁立了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他大约是听见了动静,忽然间转过头来,灯光下,白皙俊美的容颜越发惊人的醒目,似乎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