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开盖有奖      更新:2021-02-20 17:22      字数:4877
  慕惜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再度睁开时却还是一片白茫和模糊,就犹如那陈旧老式的电视机讯号不佳时,屏幕上闪动着的雪花片,急速的跳跃惹得人心烦意乱。她用力地甩了甩头,骤然间,一阵阵的眩晕又泛了上来,她的身体本是斜倚在墙上,如今不由自主地顺着墙面滑下去,整个人半瘫坐在地板上,气息不稳浑身乏力。
  暂时停歇的铃声让慕惜有了喘息的机会,她望了一眼矮柜上的手机,眼前的景象大多是虚无和迷蒙,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慕惜委实没有多余的能力去兼顾它,于是在墙角闭目养神,挽救自己早已破败不堪的神思。
  约莫两三分钟后,慕惜的视力渐渐恢复,呼吸也顺畅了起来,虽比不得平日里健康时的身体状况,比起刚才来却也属天壤之别,舒服了许多。手机铃声复又响了起来,慕惜挪动着身子伸手去够,先是没找对地方,摸了几次手指才触到手机,将它拿了下来。
  “慕惜,你现在在哪里?我刚刚打了几个电话你怎么都没接?”一个焦急的男声,失去了往常的淡定和温文,从手机那头传来,听起来竟然紧张得有些变调。
  “我在家……”慕惜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这是她的声音吗?为何比那破铜锣还要沙哑难听,找不到往日的一丝痕迹。
  会厌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有种异物感,即便她清咳了几遍也没用,反倒一动便撕扯得难受,口中干渴,唇上像鱼鳞般翘开一层白色的死皮,环顾四周却是失望,近处没有水源。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就在附近,马上赶过来,别乱动啊。”那边急急忙忙收了线,只听得似有若无的引擎发动声,随后便是无休止“嘟嘟”的忙音。
  慕惜放下手机,意识逐渐消褪,头向后靠在墙上,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着力点,可感觉总是混混沌沌的,在梦与现实之间穿梭交替。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大力的拍门声令慕惜转醒,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强迫自己将眼睛撑得大大的,托扶着墙往门口走去。
  防盗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冲进来一个人影,一把抱住了她摇摇欲坠,即将倒下的身躯,搂着她一同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脸色怎么这样差?生病了么?”
  适才尧楠被她虚弱而喑哑的声音吓得胆战心惊,硬生生沁出了一身冷汗,湿哒哒地腻在衬衫背上,被车上迎面的空调冷扇一吹,则成了渗骨的寒意,直接对穿身体,一时间感到透心的凉意。
  他匆匆赶到这里,暂且顾不上自个,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那灼人的触感,使他出于本能地一个激灵缩回手:“好烫,你发烧了。”
  慕惜仍然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学他一样把手搭在额头上,半晌才出声儿:“发烧了,也许吧。”
  “慕惜,你吃过药了没有?什么时候开始有体温的?……”他的声音就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的,邈远而谧寥,时近时远忽轻忽重,宛如一根细线,随时都会崩断。慕惜看见他的唇瓣一动一动的,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始终听不真切他在说什么。
  尧楠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闹得她头疼欲裂,干脆全部忽略,继续睡她的大头觉。
  “这样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尧楠见慕惜这副模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便知她必定病得不轻,恐怕早已神志不清,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拦腰抱起她就往门外走。
  慕惜倒也十分听话乖巧,不吭气不反抗,寻找到一个暖源便窝在里面,手还抓着一角柔软不放,此时的她不必再理会一切的纷纷扰扰,肆意地汲取这份温暖,顺从地任他摆弄。
  她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颠簸或是不适,只在上车后,尧楠给她系上安全带时,灵敏地感受到脑后有一束灼热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似是在脖颈处播下火种,烧燎出一把熊熊大火,生生灼出一个孔来。当她别过头去想要追根溯源,却一无所获,只能看到昏黯的轿车后座,在驶过的车辆明明灭灭的示廓灯下,衬得更加孤寂凄清,此刻却空无一人。
  慕惜依然觉得好累好累,身心俱疲,她放弃了寻觅,渐渐在黑夜中沉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那束目光的主人,眼睁睁地看着前面那辆车绝尘而去,什么都没做,只在那凄迷黯淡,被雨丝搅得有些凌乱的路灯下,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面部紧绷的线条,依然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刻出纵横交错的印记,那人却恍若未觉。
  灯光骤亮的时候,慕惜微睁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白色,本来十分安静的环境,时不时夹杂着零碎的脚步声,这单调的音节便尤为明显。她费劲偏头一看,来来往往的全是身着白大褂的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特殊气味,她惊觉,自己竟是在医院。
  “慕惜,你醒了。”一张憔悴的面孔,手上被一股微薄的力道轻轻牵动,她垂下眼顺着臂膀看过去,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此时正欣喜地望着她,面上的释然,就如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远处的医生走了过来,为她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便道:“退烧针开始起作用了,先让她量一下体温,我待会过来看。”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二十七章 一灯如豆
  将近三十八度的体温,并不算高,慕惜感到尧楠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未曾料他看了一眼体温计,微笑着松了一口气:“降了两度半,烧总算是退了,感觉好点没有?”
  “嗯,我好多了,没什么事。”慕惜这才知道,她刚送来时温度直逼四十度,面色潮红,高烧不退,急坏了身旁的这个男人。
  医生接过护士递过来的一张单子,往上写了两个字便道:“身体基本没有大问题了,是流行性感冒引起的,再加上自身抵抗力差,一下子就病倒了。想吃药还是挂点滴?吃药的话疗效慢一些,但现在就可以回家,挂点滴的话我帮你们安排,先去做皮试。”
  “不用了,医生你帮我开药吧。”慕惜边说边从病床上坐起,她可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自小就不喜欢,这里有太多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一个人,从落地开始的第一声嘤嘤啼叫,到离开世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都在这里上演和循环,那些场景,皆为人生不可承之重。
  尧楠摁住床上蠢蠢欲动的这个人,看透了她这点小心思,仰头问道:“那医生是建议挂点滴还是吃药,我们听您的。”
  “没什么不同,如果想一针见效,那就选挂水,如果时间不是问题,那我建议吃药,效果没两样。你们自己商量定吧。”医生的回答让慕惜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似个常胜将军般望着尧楠,眼神中不无如意的轻松和得逞的狡黠,他也无话可说,只好默许。
  “刚刚还像只霜打的蔫茄子一样,现在倒是生龙活虎的,真是判若两人。”尧楠拿着一大包从医院开来的药,一手箍着慕惜的腰,时刻保持着一种保护的姿势,以防她被冷风侵袭加重病情,或是被急诊部络绎不绝的人撞到受伤,不可谓不体贴细致。
  慕惜轻倚在他的怀中,之前的事情才渐渐回输到了脑海,就恍如幻灯片一样一幕幕急速跳过,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无悲无喜无嗔无怒地接受着这一切,情到深处装模作样呜咽两声,其他的仿佛已于己无关。三年前的遭遇,固然艰辛固然忿恨,但这对她来讲太过遥远,以至于应了那句“好了伤疤忘了疼”,如今倒也不是特别地计较,可是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梗着一根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平多些,还是悲哀多些。
  狂风暴雨之中,天地之间混沌不清,如同密密匝匝地蒙上了一层雨帘,道路上车辆甚少,行人几乎绝迹,只留了孤零零的路灯依然屹立,那昏黄的灯光犹如渴睡人的眼,在雨水的笼罩和散射下愈发黯淡。车前雨刷规律而快速地扫荡着在挡风玻璃上淌下的水幕,残留的水渍被刮到了一边,然后不停地从侧面流下,定睛往外看时,就似戴了一副三棱镜,扭曲而不真实。
  尧楠的车在经过小区门口时,慕惜几乎是本能地往车窗外扫了一眼,却早已不见了那部车的影子,宛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醒了,便是清梦了无痕。
  “尧楠,现在几点了?”慕惜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广场,不自知地问道。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瞥了一眼车上亮着的时刻表盘,便敛了目光不去刻意探求什么,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又仿佛在故意规避着一些东西,不去触碰。
  “这么晚了……难怪……”她如同梦呓般低喃,似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为其他人辩解,她的眼神无端地复杂难明,车辆驶过小径,一盏盏路灯灯光洒入车内,又被倏地甩到远方,明暗转换间,早已辨不清神情。
  “你先睡一下,我去给你熬点粥,暖暖胃。”尧楠将慕惜安置好,便转身离开。
  “不必这么麻烦了,我吃完药睡一觉就好。”慕惜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实在不好意思再浪费他的时间,他为自己折腾了一宿都没睡,这时候肯定已经累了,他憔悴疲乏的面色让慕惜有点过意不去。
  “这药是要在饭后吃的,不能空腹,乖,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好。”尧楠坐到床边,大掌捂住她冰凉的手,诱哄一般温声细语,“在走之前,我要看到你闭上眼睛。”
  慕惜自知拗不过他,听话地阖上了双眼,他的性格,第一眼看来是温柔亲和,很好说话的样子,核心却是近乎偏执的固执和坚持,就似那芝兰玉树,外部看来晶莹剔透通体润泽,质地却是坚硬无比。
  脚步声渐行渐远,门扉微阖,不多时,夜风又将门缝轻启,恰好对着厨房,慕惜毫无睡意,睁开眼,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更深露重,只为她熬一碗粥。
  他先是量了一小罐米,稍后便传来了淘米的声响,煤气灶打火的声响,他特意放轻了动作,以免惊扰到卧房中休息的那人,但可能是由于甚少接触这些步骤,他稍稍显得手忙脚乱,一会儿为加什么辅料进去发愁,一会儿又犹豫该不该加糖或是放盐,还得看顾着火候,适时地揭盖搅拌,乍眼看去,真真有种无头苍蝇团团转的感觉。
  原本是带着点滑稽的意味,但慕惜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鼻头酸酸有些想哭。
  也许在普通人家再平凡不过的画面,在这风雨交加,夜凉如水的晚上却显得极其温馨,锅中沸腾的热水,厨房里冉冉袅绕着的蒸气,空中弥漫似有若无的清甜香味儿,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遥不可及。
  慕惜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也许是因为病中的人特别容易感动,尤其是积攒在胸口的感伤情绪,在这万籁俱寂的漫漫长夜里被无止境地放大,她感到自己心房的酸涩漫延到喉咙,又溢出了眼眶,一颗莹泽的泪珠在眼角划下一道曲线,滑入发鬓中,廖然无痕迹。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二十八章 夜半浮华
  这么多年了,他对自己向来疼爱有加,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只要她遇到了困境,或是需要别人的帮助时,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她的面前,把一切打理得妥妥当当,不让她操心担忧。她曾想,会是哪个幸运的女子有这个福分,最终得到他的青睐和包容,但她知道,这个女子,不会是她,因为他们各怀心思半途相逢,只不过两个人方向相同偕行一段,到了时间,终究是要分开的。
  在家里,他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被长辈宠爱,被同辈推崇,吃穿不愁的贵公子,现在却为她下厨房,按部就班从头学起。从前她生病,素来都是服几粒药丸了事,连医院都懒得光顾,躺在床上休养生息都觉得是奢侈,何尝想过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不求回报地付出?
  家庭的温暖不期而至,让她这个适应在寒冬中生存的人,冷硬的触角渐渐融化,一颗心沉淀下来,安详而宁静,似是找到了可以依凭的港湾。
  一幢别墅的门前掠过一个踉跄的人影,那把银光闪闪的钥匙在对了几次之后,才插进了钥匙孔,旋转几圈,开了门进去。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门内有一女声响起,穿透力极强的高音在这寂寥的夜晚显得十分突兀。
  女子犹豫着从吧台转过身来,看向那人,像是被吓到般轻拍胸前,神情不禁有些嗔怪。
  “如果不想父亲被吵醒,再次大闹天宫的话,就安静点。”言辰诺反手关上了门,蹑手蹑脚扶在柜边换了拖鞋,目光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