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20 17:08      字数:4854
  在柳北桐艺术创作的生涯中,他很少有这种状态。他几乎象沙漠吸水一样的扑向那架雅马哈钢琴。那支旋律如同一个婴儿,先是羞涩地把头了露出来,渐渐的,胳膊、身体、大腿都出来了,最后,一声啼叫,离开了母体。
  然后的工作就是把脐带剪断,洗去它身上的血污。它终于变的干净了、清晰了,后来他睁开了眼睛,啊!笑了,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孩子啊!
  《二月的声音》,这是林如玉那天在电话里随便给他将要创作的二胡曲起的名字,他在创作声乐套曲的时候,已经在想这件事。那次在骆马湖临走的前夜,他一个人在湖边散步,就立下创作的誓言:他要象贝多芬那样把自己的痛苦变成快乐,他要写一首美丽的曲子,献给林如玉、献给一切关心他的人们。包括骆马湖边上这一对生死相依的老人。
  从那天开始,他一直在捕捉着那只充满着希望、能够赶走寂寞、赶走忧郁、照亮心扉的旋律,但一直不能把内心的感觉变成声音,那支旋律始终无影无踪。他甚至在想,也许他永远找不到那片神奇的境地了,也许那支明朗的旋律需要更年轻的情感养分,是不是自己老了,他已经41岁了,抑郁是不是将在他心中长住,激情是不是已在悄悄隐去,他是不是从此要走向低落 ?
  可这神秘的感觉说来就来了,猝不敌防。不是在中州,不是在骆马湖,也不是在上海,它竟然出现在日本大阪的大街上,出现在他最放松、最没想到它的时候,太不可思议了。
  “你这次跑不掉了!”望着自己在五线谱本上画满了的凌乱的乐谱,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如玉从剧院回来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那时他的《二月的声音》的轮廓已经基本完成。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喜悦,没有告诉她。
  他们把行李拿到房间后,李娜说我们在哪里吃饭,林如玉说她刚刚谢绝了演出公司的宴请,明天要演出,我们三个随便吃点吧。
  “去吃肥牛?”李娜的眼睛亮了起来。
  旅馆附近有不少餐馆,他们走进一家灯光摇曳的中餐馆时,那个老板非常热情地给林如玉打招呼,他们认识。老板没说什么话就直接把他们带到一间清净的、铺着踏踏米的小房间。那房间中有一个小方桌,方桌的中间有一个圆圆的洞。桌子上面是一个长方型的罩子,罩子上面的灯正好把光线洒在方桌上。
  “您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李娜问他。
  “下面是煤气炉,上面是抽油烟机。马上就要上涮锅。”
  “啊!你好厉害。”
  林如玉笑了:“你别忘了,这是中国餐馆。”
  那天晚上,在林如玉的坚持下,小姐给他上了一瓶日本清酒。那酒大大的瓶子,和白酒一样的颜色,但度数只有十几度。她们要了两厅可乐。
  那家的肥牛果然不错,旋的薄薄的、红白相间的牛肉片玲珑剔透,让人一看就有食欲。火锅很快就沸腾起来,小姐给他们上了好几种调料,又上了清热解毒的乌龙茶。
  “小玉,对不起,我要放开吃了。”李娜大概饿坏了。
  “你只要不怕胖,你就尽情的吃吧!”
  “我拼了!”
  柳北桐和林如玉一起笑了起来,这个胖姑娘真有意思!
  他们都饿了,几乎没说什么话,就开始了虐夺性的扫荡。几盘牛肉很快就涮完了,他们又要了几盘,速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几杯清酒下肚,柳北桐胃里的那股暖流又慢慢升腾起来,他的话也随着酒意多了起来。
  “看你们吃饭的样子,我想起一个笑话,我给你们两个小孩讲个段子轻松轻松?”他很长时间没有讲段子了,过去的那种生活似乎已经离他很远。
  “好啊!”她们俩一起欢呼起来。
  “有一对北京夫妻,结婚已经两年。他们感情很好,但经常吵架。因为他们都是急性子。他们都想改正自己,却总是改不掉。
  有一天,他们又吵了起来。
  模仿着京腔, 柳北桐开始表演。
  男人说:“面条煮好了没有,我饿了。”
  女人说:“还没熟呢,你急什么你?”
  男人说“我能不急吗?我快饿死了!”
  那女人气汹汹地走过来,给他端来一碗半熟的面条,“碰”的一声放到他面前。
  “吃吧!吃吧!噎死你!”
  他端起面条就往嘴里倒。
  “快点吃!快点吃!”女人站在他一旁催着他。
  “你他妈急什么你!”面条太烫,男人吃不下去。
  女人把碗抢过来,把面条全部倒到桌子上。
  “干什么你?”男人大叫起来。
  “我等着刷碗呢。”女人比他还急。
  “算你横!我要和你离婚。”男人又急了。
  “我怕你?离就离!”女人毫不示弱。
  “好吧;你说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就离!”
  隔壁的王老五在他们窗下偷听,他也是个急性子,一下在外面叫了起来。
  “能不能今天离啊大妹子,大哥都等你两年了。”
  林如玉和李娜笑的前仰后合。林如玉大概根本没有想到柳北桐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为什么是北京人呢?”她好奇地问。
  “哦,对不起,可能北京人性格比较爱较真吧?”
  “为什么不会是上海人呢?”上海人李娜也来了兴趣。
  “上海男人特温柔,不会和老婆急的。”
  “为什么不会是中州人呢?” 林如玉还在逼着他问。
  “中州人……对,不是上海人,也不是北京人,是两个中州人,我投降了。” 柳北桐把手举到头上,又引起她们一阵欢笑。
  吃过晚饭,李娜把他们送到宾馆就回去了。他们的房间是连着的,都在一楼,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就是学校校园,窗下是一个很大的鱼池和几棵正在盛开的樱花树 。
  柳北桐明天的工作比较轻,而林如玉的事大了。她明天白天要练一个上午琴,下午要和乐队合一次,下午六点开始化妆,晚上七点就演出开始。在门前分手的时候,柳北桐关心地告诉林如玉,一定要睡个好觉。
  他自己到房间以后冲了个热水澡,却没有一丝困意。下午的亢奋仍然在内心深处一浪一浪地冲击着他,他把下午写的东西又拿了出来,打开桌上的台灯,趴在灯下修改起来。创作的第一稿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而修改作品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前者象分娩,而后者就象给婴儿洗澡穿衣了。
  春天的风从开启的窗子吹了进来,带来阵阵花香。这时的天气大概是日本最好的天气了。柳北桐嘴里哼唱着自己的作品,非常陶醉。他在想象着林如玉演奏这首作品时的效果。这两年以来,柳北桐对二胡这件乐器了解愈来愈深。他分析了大量二胡经典作品,认为二胡这件乐器的主流音色是如泣如诉,适合表达伤感和深沉的情绪,而兴奋和高亢、明亮与辉煌则是它的弱项。这一点它比不过小提琴。
  实际上林如玉的技术已经在四个八度的音域中游刃有余,但受乐器音色的限制,高音区的技术运用仍然只能用于辅助的片段,主要的乐段依然要交给它的中音区。所以要改变人们对二胡的传统印象,中音区的旋律就尤为重要。调性要亮、旋律要亮、节奏要鲜明,不宜太拖沓……
  那天,柳北桐在那几棵摇曳的樱花树旁边的房间里,工作至深夜。《二月的声音》已经成型,那旋律自由而辽阔,情绪既深远又没有一丝沉闷,那是一种柳北桐向往中的境界,也许在现实中他永远达不到那种天马行空、那种激情四射、那种无忧无虑,但他在艺术上已经达到了。
  “铃……”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下表,12点多了。
  “你怎么还没睡?”是林如玉。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你看看窗外的鱼池,那里面有你房间里的灯光。”
  “你为什么不睡?明天你有重要演出。好女儿,快睡吧,我也睡。”
  老是女儿女儿的,有些玩笑常常会弄假成真,特别是他知道她的身世以后;柳北桐现在的心里对她真的有一种长辈的慈爱。
  “不嘛,我睡不着,我要和你说会儿话,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你猜猜。”
  “二月的声音?”
  “啊!你不是玉女,你是一个小神婆。”
  “我猜对了?唱几句,我听听。”
  “太晚了,明天吧?”
  “不嘛,你唱几句、就几句……”
  柳北桐拿过谱子,对着话筒哼唱起来,他的嗓声本来就属于上乘,感情一上来,他竟然把第一段全部唱了下来,中间还不断给予诗化的解说,等一段唱完了以后,他才发现林如玉那边没说一句话。
  “小林,你在听吗?你不会睡着了吧?”
  “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了?”
  “柳老师,你太棒了!我在激动呢,我发现我们的感觉太相似了。太奇怪了,我的梦中也经常出现这段旋律,你才是神婆呢——哦,你不应该叫神婆,你应该叫……
  “神公——柳北桐脱口而出。
  他们都沉默了,柳北桐立即觉着自己哪里没说对。
  “对不起,我瞎说了。”
  ……
  “柳老师,那天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都成为了过去了,非要提吗?”
  “成为了过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自由了的意思,彻底的自由了……上次在扬州,对不起你了。”
  “什么叫彻底的自由了?”
  “哦……”柳北桐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
  “小林,求你了,快睡吧!等你演出完我都告诉你。”
  “不行,这样我就更睡不着了,你一定要给我说。”
  “说完你马上睡?”
  “一定。”
  ……
  “我和茉莉分手了。和我老婆……离婚了。”
  “啊?!什么时候?”
  “二十多天以前。”
  ……
  沉浸片刻,林如玉突然在电话里笑出声来,一阵接着一阵,象刹不住似的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很可笑吗?” 柳北桐突然有些生气。
  “哦……不是的,对不起……我想起你晚上讲的那个笑话了。”
  “笑话?那个急性子离婚的笑话?你以为我是那个急性子吗?你太幽默了!不是的,你不了解内情,我是完全处于无奈。” 她居然想到的是那个笑话。他有些后悔告诉她自己的事,她到底年龄还小,经历的事情太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还是个孩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的前途似锦。你不应该接触如此沉重的生活话题,我能对付……”
  “哎呀……林如玉发出一声深深的感叹。
  “没事,小玉,我已经适应了。”
  林如玉半天没说话。
  “小玉,你怎么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小林”变成了“小玉”。
  “柳老师,为了感谢你的信任,我明天准备加演一首曲子,它需要你的配合。”
  “说吧,什么曲子?”
  “二月的声音。”
  “啊!来得及吗?” 柳北桐真的吃了一惊。
  “放心吧……我们睡吧……晚安。”
  ……
  第二天,他们在琴房里开始了紧张的排练。《二月的声音》的前两段,感觉特别细腻,但技术难度不是太大,他们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拿下了。到了第三段,那是一段紧拉慢唱的畅想,在二胡宽广激情的旋律下面,是钢琴快速的六连音。他们合了几遍都没成功。柳北桐有些着急,头上沁出了汗珠。
  林如玉建议休息一会,她给柳北桐递过来一条洁白的手巾。
  “小玉,今晚是你的独奏音乐会,这个曲子是不是下次再上?”
  “未来这么难畅想吗?”
  他们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异口同声的说:“继续。”
  全身心的投入,是他们两个最大的特点。那是一种忘我的境界,那种快乐,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
  中午11点,他们终于攻下了全曲。
  作曲、演奏、演出、欣赏,这是音乐创作的全过程,而这个过程,他们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可以申请一个记录了。
  他们给第一遍完整的音乐录了音,又请李娜给他们在钢琴旁照了一张照片,作为留念。
  照片不一会就洗放了出来,照片上的柳北桐面色黝黑、英俊瘦削,两只眼睛深不可测,那里面有许多难以言表的内涵。林如玉手持二胡依偎在他身边,白皙的皮肤和柳北桐的皮肤形成一种反衬,她的眼睛里还存留着乐曲中那种对未来的向往……
  李娜说:“照的太好了,你们可以去拍电影了。我建议你们可以和公司谈谈,拍一个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