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20 17:07      字数:4798
  他的初恋。他常常在柳北桐面前拿自己开涮,说他是“一个办证的,一个固定的,其它都是一次性的。”他有两个老婆的事情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他们的关系包括苏天明的老婆、么妹的父母都心知肚明,但苏总就是苏总,处理这个问题绝对有天赋。那边刚把老婆孩子送上了去武夷山的旅行团,这边就带着么妹去了新加坡。
  这么多年也就这样下来了。筱晴经常在背后骂苏天明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这样处理感情呢。柳北桐劝她说天下男人一般黑,只有你的男人例外。筱晴说那当然了,我是什么眼光啊。
  柳北桐那天有点神不守舍,他偷瞅了一下茉莉,她正在那边若无其事地给路路照相。这个人和其它女人有一种天生融合的本领,但男人要想接近她却很难。她不停地变换着照相的角度,把路路逗得直乐。这边的几个男人思想也不专心了,眼睛也望了过去,特别是一丁,可能早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也难怪,茉莉的每一个姿势都变幻出不同的曲线,有点让人眼花缭乱了。
  柳北桐心怦怦跳着,躲避着那些家伙意味深长的眼光。
  那天中午是在一家叫做杏花村的酒店吃的饭,苏总和尹团抢着做东,他们都是单位一把,有签字权,其它人就没和他们争。那天的气氛有点怪怪的,从庙那边过来,平时很能放的开的路路和么妹都像蔫了似的不太吱声,茉莉和大家不熟悉,也就静静地坐子柳北桐的对面,杜娟那天开始是和一丁坐在一起,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和别人换了位子,坐到了茉莉身边。
  开场还是老尹。
  他是舞蹈出身,又学过舞美、戏曲,还说过相声,是个杂家,但的确是个人才,如果不是受学历限制和那一个改不掉的嗜好——垒长城,现在很难说不是局长。
  上次省艺术节他创作了一个描写屈原的双人舞《橘颂》,请柳北桐作曲,柳北桐坐在歌剧团排练厅的一角,看老尹给那两个演员排练,动作已经有了雏形,还没有音乐,老尹拿着无线话筒在旁边不断地说和哼,天知道他都唱了什么,但嘴里那声音的感情、节奏、轻重缓急和那两个演员的舞姿却那样协调。他的意思实际上很简单,就是让演员把他设计的动作连贯起来,让柳北桐有个第一印象。
  可结束后,首先鼓掌的就是柳北桐,他在为老尹鼓掌、为老尹的即兴伴奏鼓掌。他说老尹也许没有学过音乐,甚至不太识谱,但是他真正懂得音乐、真正能触摸到音乐深层次的东西,这是天生的,他深谙音乐舞蹈那不可分割的关系。
  他把老尹的即兴伴奏(有些是在念),录了下来,只用一夜的时间就谱出了《橘颂》长达8分钟的音乐。当他第二天把音乐用钢琴弹给尹团和演员听时,他们都愣了。这些气势恢弘、大气磅礴的音乐和他们的舞蹈创意浑然一体,特别是屈原和婵娟生死相别的那段感情戏,音乐几乎是如泣如诉。老尹很激动,立刻就在钢琴边跳起来了。柳北桐很坦然地给大家说这是他和老尹两人的创作,没有他那些即兴的哼和念,就不会产生这段音乐。
  最后在节目单上,作曲者写的是:柳北桐、尹天一。
  老尹说你玩笑开大了。柳北桐告诉他,音乐最高的境界就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华彦君并不识谱,却创作了举世闻名的二泉映月。关键是他特殊的艺术感受和独特的创造力。技术在艺术创作中是重要的,但关键的时候,艺术的感觉起着决定的作用。
  后来,这个节目到省里参加省级调演,获得了创作一等奖。
  尹天一是个高个子,脸型瘦削,一个很洋气的鹰勾鼻子。不少人说他像濮存昕,但他又比濮存昕多了几分威武。老尹对朋友豪爽大度,再加上他那过人的酒量和天生的幽默,在他们这个朋友圈子里,在那个美女如云的歌剧团里,他活得潇洒自如、如鱼入水。他身边经常出现的几位大家都很熟悉,像路路、吕静、白小鸥等,但他几乎和任何一个都保持一般关系,身边陪吃饭的漂亮女人走马灯的换,看起来对他都是一往情深,但没见过他对谁用过心,除了调侃就是玩笑,他很少跟女人动真的。
  上次大家在芙蓉火锅聚会,白小鸥喝多了,对老尹嘻笑怒骂,当着一桌人趴在老尹身上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还不断地抢酒喝,最后醉倒在餐厅的沙发上。那个女人是京剧团的二号女主角,前年离了婚,一个人住在离芙蓉火锅城不远的金达小区。
  大家都像悟出什么似的,“忽悠”老尹把她弄回家——还会意地给他挤眉弄眼。可不到20分钟,大家准备散席的时候,他一身白灰,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白小鸥一个人住6楼,他把烂醉如泥的她架到楼上,6层楼楼梯上、墙上多少年的老灰都让他蹭干净了。他帮助她开开门,把她弄进去,就迅速撤了。
  刘易说老尹你可以,坐怀不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吧。老尹瞪着眼说:“可以什么,这娘们的儿马上戏校舞蹈班毕业,想进团,可今年一个名额都没有。我不能没给人家儿子办成事,却提前把人家娘办了吧?”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他有时说话就这么粗、这么直,经常出语惊人让人不知所措,让人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男人女人都喜欢他。
  那天他是这样开场的:“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有位伟人说过:‘我们都是来自不同家庭,为了一个快乐的革命目标,爬到马陵山来了。’大家猜猜那位伟人是谁?”
  大家大笑,茉莉也捂住嘴,趴在杜娟肩膀上笑,气氛立刻变得松弛热烈起来。
  “就是鄙人。今天有几位新朋友,允许我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姓尹,外号饮不倒。就是饮酒我永远都饮不倒,最近我得了一种病,去医院查了不少项目,医生最后问我到底想查啥?”
  大家包括柳北桐都没太听懂,最近没听他说过这茬子事啊。
  “我对医生说,我想查查,为什么我无论喝多少酒都不醉?我好好苦恼啊,这不是很浪费钱吗?”
  大家又一次大笑,杜娟和茉莉笑的最厉害,他们也许没太见过这样的人。
  “开场白长了点吧?是不是先喝起来?”刘易已经沉不住气了。
  “开喝开喝。”几位男士齐声附和。
  苏总打开的是他从河北出差带来的恒山原酒,67度。打开酒瓶,香气袭人。
  大家都站了起来,女士们每个人也都倒了一小杯马陵山的绿豆烧。
  “第一杯为了什么?”王总问大家。
  “为了那两棵公母树。”老尹反应绝快,妙语连珠。
  大家在笑声中举杯,柳北桐看到茉莉眼睛里那一瞬而过、意味深长的东西。
  那酒喝到嘴里,一股暖流从喉咙自上而下,通过喉管,直流胃囊。
  “今天我上车迟到了,自罚6杯。”刘易不能闻酒,已经欲罢不能。
  大家大笑。
  老尹一看刘易开始耍蛮,又开始出主意了:“喝酒不难,要喝出品位,喝出文化就不易了,我建议今天喝出点花样来,大家有什么建议?”
  柳北桐正担心有人酗酒,接着说:“这样,我们每个人说一句和酒有关系的成语或诗词,说不出来的罚酒一杯,能说出整段和典故的,有权罚在座的某人一杯。如果能唱一段和酒有关系的歌,享受上述待遇。”
  “好!我先来。”赵见说话了,他带来的那个女孩一看就是他的学生,他们绝对只是一般关系,他想趁机露一小手。
  赵见是声乐出身,有一副亮如铜钟的好嗓子。他很夸张地运了运嗓子: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让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好!大家一片掌声。
  赵见满脸得意:“我可以罚哪位酒了吧?”他把眼睛盯在他身边的女孩身上。
  苏天明附在柳北桐耳边说:“这小子有心计。”
  果然,赵见端起酒,递给那个女孩。
  那女孩倒也痛快,什么也没说,一饮而尽。
  又是一阵掌声。
  柳北桐认识那个女孩,她参加过市里组织的声乐大赛。好像叫王冰,大概20多岁。这一桌大概就这一个是个未婚的,赵见这小子够毒的。
  女孩站了起来:“今天能和各位老师在一起,我很荣幸。我想不起什么诗,就唱几句吧。”
  “举杯吧朋友,在这千载难逢的时候……”闫维文的歌让她唱的字正腔圆,韵味十足。
  大家一阵掌声。
  她端起酒,走到柳北桐旁边:“柳老师,这杯酒我应该敬你,不知你还认识我吗?我唱过你写的歌。”
  “你叫王冰吧?唱过我写的歌?有点记不起来了。”
  “去年国庆节,在矿务局礼堂合唱比赛,我领唱的《矿工的妻子》,那首歌特优美,我早就认识你了,特别崇拜你。”
  “言重了,言重了。谢谢你。”柳北桐很痛快,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老尹几个在相互递着眼色,看着赵见坏笑。
  放下酒杯,柳北桐发现茉莉给他攮了攮鼻,这种怪怪的暗示让柳北桐心里一阵温暖。
  柳北桐说:“主意是我出的,我就不罚谁酒了。我也来首诗吧。”
  “将进酒,莫停杯。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老尹插话了:“行了,都让你说完了,下边不就更难了。我来接: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苏天明又往下接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大家一阵掌声。
  接着下面是一丁,柳北桐知道他的诗词功底,肯定精彩。
  果然,一丁与众不同。
  他那一口扬州普通话很有韵味: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大家哄着说这句和酒没关系。
  一丁说:“看你们这样喝酒,我好好害怕,所以对李清照的《声声慢》稍加改动——
  “白酒更兼啤酒,到黄昏、杯杯盏盏。这次第,怎一个、喝字了得。”
  一阵喝彩。
  他们常把酒场分为五个阶段“轻声细语、甜言蜜语、豪言壮语、胡言乱语、不言不语。”
  那天一二节确实很文雅、愉快。几位女士也有上乘表现。么妹说的是曹操煮酒论英雄。路路说的是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到茉莉的时候柳北桐真有些为她担心,因为越往后越难说。
  路路说完的时候,尹团很严肃地说话了:“这位漂亮的司机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人家还要开车,万一说错了,就不必喝了吧。”
  他话音未落,茉莉已经说出来了:“武松醉打蒋门神。”
  大家一阵大笑,是笑老尹的——套瓷不成功。特别是路路,一脸的幸灾乐祸。
  酒一盖脸,所有的拘谨、陌生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到了第三节,大家乱七八糟地互相开始敬的时候,柳北桐就发现刘易有点醉了,他不停地要和茉莉喝,大家都说人家司机要开车,不能喝。他就是不听,后来他干脆说小张咱初次见面,你只要喝一杯,我就喝十杯。
  柳北桐当时就想,这小子完了!一杯对一杯他也不一定是茉莉的对手。但嘴里仍然在说算了算了,你十杯没事,她一杯可能就要坏事。小张,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喝,你自己掌握吧。
  茉莉微显娇态和腼腆,还是用她那沙沙的、位置特别靠前的声音说:“刘大哥既然这样说了,我就喝一杯,但你不用喝十杯,这酒度数太高,你就喝一杯吧。”她端起面前的酒杯,皱着眉头,像喝药一样痛苦地喝了。
  刘易显然已经喝多了,竟然说:“承蒙张小姐这么给面子,我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拿起酒瓶呼呼往茶杯里倒了大半杯,端起来一饮而进。那动作之快,老尹、苏总想夺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杯下去,他立刻就打晃了,嘴里嘟嘟囔囔:“桐哥不义气,这么好的妹妹……也不正式介绍介绍……”
  大家都了解他喝酒的水平,有人说他喝完酒从来不知道吃的什么热菜,因为头菜上来之前他已经醉了。
  刘易在师大音乐系教二胡,人很直爽义气,就是掌握不好酒量,逢酒必醉。喝醉了还经常乱说话,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
  上次他们系里主任组阁,刘易教龄职称条件都够,自己也想进步进步,就请了那位姓杜的主任吃了一次饭。柳北桐、老尹他们这一伙几乎都去了,你一言我一语,全是为他“架”的。他开始还表现不错,挺谦虚。后来慢慢放开了,说话开始变味,大家赶快递眼色。老尹说今天大家都喝不少了,是不是就这样?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