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20 17:07 字数:4767
“我马上叫服务员给你送一份辣子鸡过去。”苏总在逗她。
“好啊!旧金山市黄氏区第5大道1223号,多放辣椒。”
大家哄堂大笑!这孩子活像柳北桐,够幽默的。
“囡囡,你还给爸爸妈妈说话吗?”
“不说了,手机现在往这打很贵的。祝大家玩的愉快,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我唯一不放心是爸爸,请各位大大叔叔爱护他,少让他喝酒……叔叔阿姨再见,爸爸妈妈再见。”
她在那边把电话挂了。餐厅里一片唏嘘声——筱晴和不少女人在抹眼泪,这孩子真懂事。
一春是囡囡的大名,是柳北桐给她起的。筱晴生她的时候,晚产了将近一个月。大夫说要运动,柳北桐搀着筱晴在整条淮海路上走了好几趟。后来终于有了感觉,她又感冒了,发烧39度,肚里有孩子不能打退烧针,她就一个劲的吃西瓜,不停地上厕所。烧终于下到38度后,医生决定冒险打催产针,可又发现胎位不正,只能剖腹产。
医院让柳北桐签字,如果手术中出现问题,是先保大人还是孩子,他想都没想,就写了“大人”。
好事多磨,磨的柳北桐手脚冰凉,头上流着冷汗,那几天真有些“山穷水复疑无路”了。
手术时,他和李姨心惊胆战地等在手术室门口,手术进行了3个多小时,打开筱晴的肚子,才发现原因是脐带绕着孩子脖子三圈,小脸都憋紫了。大夫说这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太淘气,位置都让她给颠倒了,如果用顺产的办法,这孩子肯定没命了。
但最终的结果是母女平安。
囡囡生下来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她比别的孩子多在母腹中呆了一个月,脸被羊水泡的又大又膀,比其它婴儿要大一圈。真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丑八怪。护士说你们俩都是一表人才,怎么生产出这样一个产品。
但这孩子出院后一天一天变了样子,羊水膘一个月就下去了,小脸愈来愈清晰秀气了。两个月后到医院例行检查,两口子给她拍了厚厚的痱子粉,她成为那几个孩子中最白、最精神的一个。柳北桐给她起了名字柳一春,意思是“柳暗花明又一春”。 筱晴嫌这名字有点严肃,又给女儿起了个乳名囡囡。
囡囡从小就是个意志坚强、心里很有数的孩子,她不太愿意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从小就很自信。
她三岁的时候,柳北桐四川的一位的同学给他来信,请柳老师给一个群众作曲培训班讲课,讲课费从优。柳北桐给他回信说,不要你的讲课费,我们两口子都没去过成都、没去过峨嵋山,你就给我们安排一次旅游吧。
筱晴把囡囡安排在她外婆家里,她外婆住的是铁路宿舍,家的不远处就是铁路。他们两口子是坐夜车偷偷走的。囡囡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了。她外公告诉她,爸爸妈妈坐火车去好远的地方去了,去给囡囡买好吃的了。她没哭也没闹,只是有些不高兴。她外公说,囡囡别生气,过几天火车一响,他们就回来了。
那几天,她外公外婆想着方法给她弄好吃的、逗她高兴,可她就是绷着个小脸不太说话。每天火车一响,她就动都不动地听。晚上大家都以为她睡着了,她突然坐起来说:“火车来了,火车来了。”大家仔细听着,果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火车声,到底是音乐家的孩子,耳朵真好。
有一天,她外公从家里打来长途电话,说囡囡不见了,把他们俩吓个半死。筱晴赶快找人买回去的票,好不容易把票买到了,她外公的电话又来了,说囡囡找到了。她一个人跑到一里外的铁道边去了,一群人找到她时,她正坐在铁路边楞楞地往西望。
“你跑这里干什么?”她外公又急又气。
“爸爸妈妈快来了,我等他们。”
“他们从哪里来?你怎么知道?”
“就从那边铁路来、就从铁路来。”
……
筱晴一边听电话一边哭,什么地方都没玩,丢下正在讲课的柳北桐,连夜赶回了家。
很多人都说从小学音乐的孩子没有童年,这在囡囡身上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柳北桐对待别人的孩子挺有耐心,可对囡囡就是个纳粹。从孩子5岁起就进行法西斯管理,孩子就是抹着眼泪在键盘边长大的。
柳北桐从她很小就给她进行理想教育,他找来不少神童成长的文章讲给她听,经常把她按在小凳子上给她上音乐欣赏课,有些钢琴奏鸣曲听一遍就是一二十分钟,把她个小脸都听的呆呆的。筱晴私下给他说,不能这么听,你端个大茶杯听的津津有味,她这么小能听懂吗?你这不是填鸭式吗?柳北桐说你看不到她很认真吗?筱晴说坐那不动就是认真啊,你知道她想的啥?
她想的啥他们都不知道,但有一次音乐欣赏课下课以后,柳北桐转脸到外屋拿个东西,筱晴发现囡囡正在往他爸爸的大茶杯里吐唾沫,她悄悄地告诉了柳北桐,柳北桐楞了半天,对筱晴说,这点像谁呢,反正不像我,才5岁的孩子,够毒的。
从5岁开始,柳北桐教她陪她练了4年琴。大家都说自己的孩子教不出来,柳北桐就是一个例外。每天雷打不动的四小时练琴意味着什么?筱晴常在背后掉眼泪,说囡囡真可怜,那四小时剥夺了她一切同龄孩子的乐趣。无论她喜欢不喜欢,她必须全神贯注,因为这四小时柳北桐始终在她身后盯着她,她从小就知道什么叫虎视眈眈。有一次筱晴检查她的作业,有个虎视眈眈的造句,她写到:“我每天练琴,爸爸都在我身后虎视眈眈。”他们看了,觉着又可笑又让人伤感。为了囡囡的琴,他们夫妇不知吵过多少回,但都是在孩子背后。
有一次囡囡没练够四小时,他晚上回来一把将熟睡的孩子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直接扔到琴凳上。孩子坐那哭,筱晴躲在厨房哭,他一边吸着烟,一边虎视眈眈。筱晴有她的理论,他管孩子的时候你千万别干涉,两口子当着孩子面吵架,孩子就算白搭挨了。
囡囡在上海学琴时,筱晴是全陪妈妈。他半个月去一趟,听完她的演奏,就开始在他们租来的那间小房子里研究上海翟老师的教学录音。他每次都听半夜,琢磨老师的每一句话,听老师的示范录音,在钢琴上模仿老师的教学意图。
那个从英国留学归来的翟老师很有意思,他们叫他翟画圈。你哪里弹错了,他也不多说你,就直接在那个音符上画个圈。下次还不对,再换个颜色的笔继续画圈。三个圈以后他给你停课一次,让你自己去解决,但学费照交。一次因为一个二对三的双手配合,囡囡老是弄不好,老师已经划了两个圈。柳北桐很焦急地等在老师家门口,女儿一出来,他马上夺过谱子看,发现那两个讨厌的圈外面又加了一个特大的圈。一股火起,对着囡囡就是一脚,那天他穿的是一双很重的皮鞋,力量又大。正好踢在迎面骨上,囡囡一声不吭就倒在地上了,她脸色苍白,疼的一脸汗。
他迅速将她抱到医院,发现迎面骨上乌紫一片。大夫问他孩子的伤情,他一脸窘相。囡囡自己说了话,她说是自己碰的。
那件事筱晴现在都不知道,女儿没告诉她。后来囡囡告诉她的同学,说我爸爸踢的对,那一个圈就是100块钱啊。
现在囡囡的膝盖下面还有一个小坑。有一次她从美国打来电话还跟柳北桐开玩笑:“爸爸,我准备在旧金山法院起诉你,我已构成轻伤,根据这里的法律,你要被处以半个月的拘役。”
“你说啊,囡囡到底怎么了?”囡囡几乎每10来天就会来一次电话,柳北桐和筱晴都是用免提电话给她说话,每次都是其乐融融,今天是怎么了?
“韩东去了旧金山。”
“韩东,哪个韩东?”
“你忘了,就是那个有些神经兮兮,整天围着囡囡转的拉小提琴的。”
哦…… 柳北桐想起来了,囡囡在上海上初一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给筱晴反映囡囡有早恋倾向,对方是一个比她高两届的一个上海男孩。他们每天吃饭都在一起,最近晚上还一起出去。老师还特意交代筱晴,那个男孩家就在上海市内,有两处房子,不要出什么问题。
筱晴也是个老师,在学校也处理过类似的事情。初中的孩子最天真最朦胧也最危险。但这件事落到自己孩子身上,她有些手足无措。她立刻给柳北桐打了电话,柳北桐一刻没耽误就到了上海。他们一起和囡囡谈到半夜,可是她对父母的苦口婆心还是一脸的不理解。她说他们很正常,只是比较能谈得来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他们的观点就不同了,音乐学院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都是尖子,这是一个培养音乐家的摇篮,如果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是很快就要被淘汰的。不行!绝对不能和他来往,筱晴脾气上来了。她给囡囡约法三章,并要强制执行。柳北桐回去以后,监视孩子的任务都落到她身上。她象间谍一样注意着女儿的一举一动。饭厅的窗户、学校大门外的电线杆子都成为她的隐身之处。
这些行动很快就被囡囡发现了,她马上提出强烈抗议,认为妈妈不像个老师,不尊重她的人权。特别是筱晴背着她找韩东谈了一次以后,母女的关系一度空前紧张。好在一学期过来,囡囡的专业成绩仍然是年级第一名,夫妇俩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美国旧金山音乐学校来招生,囡囡考上了,而韩东的小提琴只考了第四,落选了。
筱晴不光高兴,还有点幸灾乐祸,认为这一切都是天意。那小子就让他咎由自取吧。可囡囡心情不好,这一点柳北桐也看出来了,看着囡囡出国时那一脸的落寞,他真不知该说什么,但他想囡囡毕竟是个14岁的孩子,换个环境后一切都会改变的。
“别担心了,囡囡也大了,她会处理好的。你总不能干涉人家韩东,不让人家出去吧?”
“你知道啥?韩东不光到了旧金山,还和囡囡一个学校。”
“没事,一个学校怎么啦?”
“他们住在了一起!”
“什么?” 柳北桐感到这件事有点严重。囡囡在学校外面租一套房子,只有二室一厅,韩东怎么能和她一起住呢?
“不行,我要去一趟!”筱晴很坚定。
后边一段时间都是在紧张地办探亲护照、到上海签证、买机票中度过的,这一趟就要花好几千美元,合成人民币就是几万呢。刚刚在经济上喘口气,又要紧张了。
这几年柳北桐到底挣了多少钱,他可能永远都算不清楚。反正大部分钱都花到囡囡身上了。筱晴常说柳北桐在钱上是个糊涂虫,学生的学费、MIDI的制作费、稿费,只要到手了,他统统丢到他们家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从来不点。都是筱晴点好往银行送。那时单位还没有工资卡,发了工资,他进了家门就掏出来放在客厅门口那个单开门的冰箱上,包括几枚硬币他都用工资带束好,供筱晴清点。朋友之间的红白喜事,都是筱晴陪他一起去,都是筱晴代他表示。上次筱晴出差了,赵见打电话来说刘易的丈母娘死了,喊他去烧纸,他二话没说,从学生刚刚交的学费里拿一摞就去了。到了灵棚旁的收账处问赵见烧多少钱的,赵见给他伸出两个手指,他到记账的桌前就掏了2000元。把赵见和那个操办事的的吓一跳……
实际上不光筱晴持家很勤俭,柳北桐也不乱花钱,这几年花天酒地的喝,大部分都是别人请教授,他自己还真没结过几次账。
不买房子不买车,一切为孩子,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要真有点空钱,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用。
筱晴在美国一呆就是两个月,她本身就是学英语的,在那边很适应。她几乎每天都在上午9点左右都打电话给柳北桐,那时是旧金山的深夜,手机免费。她给柳北桐介绍了许多美国的情况:“美国地广人稀,环境优美。如果你也能来,我真的不想回去了,等咱囡囡再硬棒点,我们都移过来吧,到这里你就脱离了你的酒海了,离开你那些朋友,你自然就戒酒了。”
筱晴对柳北桐的酒的确深恶痛绝,到了美国还念念不忘。
“囡囡已经有些西化了,一口流利的英语。韩东什么都听她的,那小子是全自费,也挺可怜的。囡囡每月还收他200美元房租,这里把钱分得可清楚了。囡囡说和他一起住,房租就可以少一倍。何乐而不为呢?你们大人的思维总把我们往坏的方向想,这就是代沟。她处理问题很老练,我真放心了。囡囡上个月到波士顿演出一个星期,猜猜她挣了多少?2千多美金啊,换成人民币将近两万块呢。昨天她把这些钱都给了我,她说她已经可以自食其力了,不能再用老爸的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