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20 16:59      字数:4891
  号子喊响,我们家屋后那座巍巍青山,便退成隐隐的剪影了。
  我们又要到益阳送货去。
  那是一船药材。是父亲进山中老林采挖来的。回到家里时,他那套被柴棍和刺条划破得百孔千疮了的衣服,让血与汁染得又紫又乌真是难看极了。手、脚张开着娃娃口,积淤在伤口里的血,已经结成黑红的硬壳了。然而,他那如青铜铸成的脸膛上,却辉映着难得的满足和欣喜的光亮。说是把这船药材换钱后,便可以请来船木匠修补这与浪搏斗了数十载的木船了。那神情,就仿佛修补一新的木船已泊在他的瞳仁里,就仿佛他已经手操舵柄驾着船行驶在浩淼的洞庭抑或奔腾的长江……
  然而那又毕竟只是我父亲的梦想。
  从我们家门口到益阳大码头,足足有整条资江一半的里程,要过七七——四十九滩。滩多浪急,险象丛生。更何况我们这条船已经是破烂不堪呢!它的淡黄色的油漆褪尽了,船梁与船板相衔接的地方,桐油灰桨也已经脱落,有些地方还露出了锈迹斑斑的船钉……
  船过乌鸦嘴,便接近“满天星”了。果真如繁星般密布的明崖暗礁,阴阴森森地逼在眼前了。恰在这时,天色倏忽变暗了,浓黑的乌云聚集着,越压越低……父亲的脸孔唰地铁青。他从喉咙里道出一句粗野的话来:“日你娘的个疤子!”可话音未落,暴雨就铺天盖地泼了下来。真正是应验了那句该死的民谚:“资江河里有个鬼,三点麻雨涨大水,”滚滚洪涛倾刻就翻腾着卷来……我吓得躲进了船仓,幼小的灵魂,就随着波涛一同在颤抖。
  这是一条长滩,而且又有着急弯,两侧呢,又被如星的礁崖挟持着,想停船靠岸是不可能的。但由于雨脚太密,在后艄掌舵的父亲根本就无法辨别前面的吉凶祸福了。
  ——左!——左!——右!——再右!
  风如鞭,雨似剑,父亲却如同桅杆般屹立着,他一边咕噜咕噜地灌着老白干,一边侧耳辨听。母亲的指挥很是沉稳地操持着舵柄。就在即将穿过“满天星”时,突然“咔哧——”一声闷响,船身也随着猛烈地抖了一下,那间作床铺用处的后舱底板,已被礁崖穿了一个碗大的窟洞,江水如注,呼啸着迸射进了船舱。我吓得傻了眼,说时迟,那时快,父亲飞起一脚把我挑开,毫不犹豫地把船上唯一的一床破棉絮卷成一团,严严地堵住了窟洞,随即就雷吼般朝我喝道:“还想活就给我死死地坐着棉絮!”
  此时,船已进了崩洪滩的咽喉处,两面悬崖压得江面陡地窄了。滩啸声轰轰隆隆,仿佛千万副石磨一齐在这江峡中碾过。只听见整个船身都在咔吧咔吧地响,那床堵着船底窟洞的破棉絮,早已被咝咝喷涌的水柱冲开了……我的心猛然一跳,赶紧搂过棉絮,用整个身子向洞口扑去……但是,过失已无法弥补,由于水的冲劲增加,那窟洞越来越大了。我向父亲投去恕罪的惊恐的目光,但父亲根本就来不及注意我了。他在用全副精力操持着舵柄,而母亲正把竹篙攥得叽叽作响,狠狠地对准迎面逼来的前方拐弯处的陡崖……这是一幅怎样的惊心动魄的场景哪!激流挟着飓风,呼啸着向铁青色的陡崖撞去,陡崖是雷打不动的,一个又一个浪涛全都被它掉成细碎的水沫……悲剧终于发生了:船头绝望地向东天一翘,“咕噜”一声便被卷进了深渊中……我只把双目紧紧地闭着,等待死神把我狠狠地摔向前面的陡崖……就在这千钓一发的时刻,我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巨擘把我钳住了,正一起一伏地托举着我,继而像扔软皮球一样把我扔在了江岸上……
  ——父亲哪!
  ——母亲哪!
  在我的哑哑的呼喊声中,从下游江岸的纤道上,蹒跚着走来了一个黑黑的人影。步子缓慢而又凝重。万万没有想到,那会是我的遍体鳞伤的父亲,正背着已经死去的母亲一同到来了!
  惨白的月光下,我已经不敢辨认我的母亲了,她的头部及身躯,已被撞得四分五裂,双手,却还紧紧地握着拳头。莫非母亲的灵魂还以为是在与激流险滩延续着那场搏斗?……我不敢打听父亲是从什么地方把母亲打捞上岸的,他的嘴唇在渗着血珠,脸上的肌肉的抽搐,却没有叹息,没有眼泪,只默默地勾下身去,叉开着十指,在沙滩上掘着,掘着……
  我的母亲就埋在崩洪滩的滩脚下。
  父亲衰老多了。回家后,从不相信鬼神的父亲,第一件事便是在堂屋的神龛上点了一束香,并烧了几块纸钱,然后呆呆地立在神龛前,好久好久。父亲是在寄托着无边的哀思啊!
  资水,浩浩荡荡向东流去,永不停息,汇入汇庭,注进大海,然而又蒸腾成云,化为雨滴……如此周而复始。如此新陈代谢。哦,资水,日夜不停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开启蒙昧人心的哲理。
  我的父亲毕竟是条硬汉子。他怎能经得起资水的撩拨?终于,在老白干的兴奋中,他重又振作起来了,甩开步子,向崩洪滩的滩头上走去,他说他要在那儿选择一处平整地方,造一条新船,造一条能够过洞庭、闯长江的新船,既告慰死者,也启迪生者。父亲说这话时,脸膛红红的,胸脯一起一伏,我知道,那一定是浓烈的老白干在烧灼着他,是男子汉的鲜红血液在烧灼着他,是母亲惨死后的悲痛在烧灼着他,是资水的哲思在烧灼着他……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天真地想:兴许,父亲将会在这烧灼中得到升华,成为一尊铁打铜铸的塑像呢!
  那么,我便是这铁打铜铸的塑像的后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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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6018
  Title :语丝
  Author :
  Issue : 总第 118期
  Provenance :
  Date :
  Nation :
  Translator :
  时间在痛苦的期待中变慢,在纵情的欢娱中变快。由于时间就等于是我们生命的搏动,委身于快乐实际上就等于缩短自己的生命。
  要特别注意那些在大批成熟之前就已掉落和大批采摘之后仍然留在枝头的思想果实。
  一个社会是否能够宽容大度地接纳那些性格比较怪戾,甚至对之进行抨击的思想家和艺术家,往往是衡量这个社会是否成熟健全的一个标志。
  我们这一代最伟大的发现是:一个人能靠改变人生态度来改变他的生活。
  有一件东西是从不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那就是个人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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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6019
  Title :漫画与幽默
  Author :
  Issue : 总第 118期
  Provenance :
  Date :
  Nation :
  Translator :
  至爱有缘
  由于我的父母仍然像40年前他们新婚时一样相亲相爱,因此当看到他俩在弟弟的婚礼上浪漫地翩翩起舞时,我一点也没感到意外。看着爸爸干劲十足地带着妈妈在舞场上驰骋,我的双眼不禁有些发潮。然而最令我感动的还是爸爸断然拒绝了每一位主动邀请他跳舞的女士。
  “妈,”在乐队中间休息时我说道,“真高兴看到爸仍然那样爱你。他每支曲子都跟你跳!”
  “噢,不,亲爱的,”妈不以为然地答道,“他只是错过了今天的健身课并且想使正常心率保持30分钟。”
  安慰无道
  我们的乡村俱乐部每个月都要搞一次聚餐会。一次,我妻子维琪特地做了两个馅饼:一个是巧克力的,另一个是奶酪的。然而在品尝过巧克力馅饼之后,维琪十分尴尬地发现馅里的水放得太多了。
  消息很快传开并由此衍生出不少善意的玩笑。第二天大家仍在俱乐部里议论此事,一位太太搂着维琪安慰道:“别再为馅饼的事难过了,昨天还有人拿来块奶酪馅饼,比你那块巧克力的还恶心。”
  炫耀
  我的一位朋友一天上班时非常兴奋,因为她得到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一对大大的、圆圆的,还是正在走的时钟耳环。她骄傲地向每个人炫耀。
  中午,只剩她一人在办公室。这时走进一位男士,问她时间。她忍不住眉开眼笑,走上前去,摇头晃脑,以让他注意到耳环。那人眼瞪得大大的,结结巴巴地连声道谢,匆匆离去。这时,我那不幸的朋友才看到她的耳环正静静地躺在桌上——刚才打电话时把它摘下来了。
  望文生意
  洋人:“你们中国人的确是一个勤奋的民族。”
  中国人:“怎见得?”
  洋人:“每当我早晨经过街道,常常可以看到路旁的招牌写着‘早点’两个大字,提醒过路上班的人,不要迟到。”
  礼尚往来
  某家具厂发出一份非同一般的通知:
  “琼斯太太:
  由于你买的家具逾期未付款,我们拟派车来将家具运回,不知这样做你的左邻右舍会有什么看法?盼告。”
  第二天,工厂收到了回信:
  “亲爱的先生们:
  所提家具运回一事,我已与左邻右舍磋商,征求他们的看法,大家一致认为,那无异于卑鄙、下流的勾当,你们瞧着办好了。”
  
  Number : 6020
  Title :出国二题
  Author :刘明
  Issue : 总第 118期
  Provenance :
  Date :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打工小记
  来美国不到一周,我便在一家叫“大男孩”(BigBoy)的餐馆,干上了洗碗工。这是家很大的餐馆,布置得富丽堂皇,灯红酒绿,四壁生辉,在国内大概算得上“同胞免进”的规格了。填完有关表格后,领班发了雇员手册和一套工作服。手册上除了餐馆介绍、服务要求、雇员待遇及权利外便是一些必须遵守的规定,如上班不准穿牛仔裤,不准抽烟,不准嚼口香糖,不准和顾客顶撞,不准留长发等。
  餐馆每天上午10点开门,晚上11点打烊。头天上班,黑人小伙子斯特汶把我带到洗碗机前,示范了几遍后就让我自己来操作,不到10分钟我便堂而皇之地“满师”了。餐馆生意兴隆,顾客盈门,我这里便演起了“全武行”,活像“摩登时代”中的卓别林一样扭动起来:从厅堂里取回放在塑料盒里的刀叉盘碟,先得冲洗,分门别类,放入洗碗机后按动电钮,洗好后还得擦干,出堂。整个过程必须准确、迅速。初来乍到,不禁忙得手舞足蹈,颇有点集甩手疗法、鹤翔桩和羊痫风于一体的味道。时间一长,也感到枯燥起来,频频看钟,竟毫无生还的希望,只好以每分钟可得6分钱来聊以自慰,就像当知青拉大锯时那样口中念念有词:“五分……一角……”来打发时间。
  餐馆供应的饮料五花八门,从可口可乐,百事可乐,到牛奶、橙汁,一应俱全。雇员可免费饮用,食品则按半价收费。我常常把几种饮料混合在一起喝,大有“不吃白不吃”之势。同伙问及原因,我便胡诌一通,说是在探索新的配方,说不定真能鬼使神差,歪打正着呢,到时我一定要申请专利,开创刘氏饮料系列,把大伙都逗乐了。
  餐馆十来天做一次大扫除,时间是在打烊之后,上至经理,下到小工统统上阵。这种扫除并非为糊弄“爱委会”而做,因此认真得很,甚至连几十个吊灯的灯罩也取下来,一一送进洗碗机清洗一番。此刻店里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湿漉漉的地板上仍然一丝不苟地摆上一块写着“小心滑倒”的警告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由于做清洁是在雇员的“8小时”之外,因此计时工资增加一倍,清洁做完已是凌晨两点,大伙全无睡意,于是天南海北地吹起牛来。当女侍的苏珊是丹佛大学计算机系的三年级学生,她告诉我上星期也有个中国学生周君在这里干过,不过只干了两天就走了。从周君那里她知道了好些有关中国的事,对中国的古老文明很是崇拜,也知道了中国菜用料独树一帜,甚至狗、猫、龟、蛇也能入菜,但有件事却使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广西人为什么“爱用和尚下酒”!一句话吓得我目瞪口呆。待仔细问过她如何炮制和尚之后,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位周君在滔滔不绝地兜售国粹时,面对这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大概有点晕晕然了,把猴子(Monkey)斩去尾巴,化为和尚(Monk)。一经点拨,苏珊捧腹大笑,我却捏了把汗,好险!
  开学后,我便辞去这里的活,在离丹佛大学只有一箭之遥的“红狮”餐馆谋了个差事。老板姓王,夫妻二人是60年代来自香港的移民,老板下厨,老板娘跑堂。老板娘曾就读于香港中文大学,英语比老板略胜一筹。因此每逢重大场合,丈夫便自然而然地“抽不开身”了,垂帘听政,把老婆支出去应付。记得干了半月后,老板告诉我又要检查卫生了,要我注意“仪表”。老板从未给我发过工作服之类的“劳保”,不过这难不倒他,只见他从橱顶上取下两个大纸信封,只消一拍、一吹、一拉,转眼间便像变戏法似地成了两顶帽子。一人一顶,往头上一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