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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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0 16:24 字数:4722
“预备——”李翰祥重新振作起精神来。他挺身站起,大手一挥,凛然的目光扫遍全场,方才因久拍不成而产生的松懈与烦躁便倏然一扫而光。摄影、灯光、场记等都纷纷进入实拍的紧张状态中。李翰祥斜睨了一眼两位扮演妓女的青年演员,只有她俩还没有领会导演的意图,在那里依然故我。李翰祥突然将大手有力地一挥,叫道:“开拍——!”
摄像机沙沙转动。
方才坐在桌前纹丝不动的刘晓庆,此次根据李翰祥的启发,“嗖”地一声霍然蹿起。她猝不及防地扑到两个妓女的面前,又骂又叫,伸出双手去狠打狠抓。两个青年演员初时都惊呆了,她们谁也没有料到气质高雅的刘晓庆,会突然发作地扑将上来,凶悍地对她们两人大打出手,而且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演戏姿态,分明是向她俩真枪真刀地突然袭击了。在这种时候,两个姑娘被打得忍无可忍,也顾不得对方是什么大明星了,不得不进行自卫反击。如此一来,恰好正中李翰祥的下怀。只见三个女人在地上滚爬厮打,人人披头散发,面有伤痕。一时间,唾声、骂声、厮打声混淆在一起,使得围观的人都目瞪口呆,以为三人当真打起架来。就在刘晓庆等三人在小酒肆内打得桌翻椅折,满地烟尘之时,李翰祥恰到好处地将手一挥,叫道:“停——!”
这一条片子终于拍成了!
李翰祥已在北京团结湖的住所整整卧床两日了。
这是1996年的隆冬。清早时李翰祥隔窗望见天空灰蒙蒙的,飘扬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清雪,凛冽的北风在窗外呼啸。李翰祥生病了,他染患上了感冒,每日剧烈的咳嗽不禁,可他在涿州影城里还坚持指挥拍戏。后来剧组所有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百般地劝他回北京来休息诊治,李翰祥众愿难违,只好回到他在北京的家里来。一连两日,他在家里挂起了吊针,李翰祥虽然是在病中,脑子却始终没有停止运转。床头的输液瓶不断地将透明的药液通过塑料输液管滴进了他的静脉,李翰祥却用另一只手托着书本,他在默读那册不知读了多少遍的《荆轲列传》。其中,每当李翰祥读到这一段时都无法克制自己冲动的情绪: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微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
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目
真)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李翰祥双目微闭,腮边不知何时扑籁籁滚落下一滴混浊的老泪。那也许是他为壮士荆轲辞别好友高渐离等前去刺杀秦王的悲壮场面所动情?抑或是他为亡友高阳笔下的人物行将赴死而落泪?李翰祥自然比一般的读者对高阳的《荆轲》与司马迁的《荆轲列传》的理解要深几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场景,似乎就如电视画面那样活灵活现地展示在他的脑际里……
白洋淀,水势茫茫,芦苇摇曳。李翰祥在深秋的萧瑟凉风中,率领着一个百余人组成的摄制组由泳州影城移师河北保定附近的白洋淀。出现在导演李翰祥面前的偌大一片白茫茫的碧水,早年曾经是游击队出没的地方。孔厥、袁静所写的“雁翎队”便是在这里与日寇神出鬼没的鏖战。崔嵬当年在此处执导过有名的《小兵张嘎》。而今李翰祥终于来到了他多次在银幕上见过的白洋淀,他要在此地拍摄“荆轲赴秦”等多组镜头。李翰祥统队来白洋淀时正值深秋,苇荡深处,秋风过处,芦花飘动。远远望去,碧水白花,煞是好看。在这种季节,在这种天然的芦荡间,去渲染“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氛围,对李翰祥来说是易如反掌。他感到内地的风光是旖旎多姿,远非港台两地可比。现在他可以根据剧情的需要,在燕山下拍燕赵之事,所以,在白洋淀拍戏的期间李翰祥尽管十分紧张疲累,但是如此顺利地拍下诸多颇为理想的镜头他还是满心欢悦的。
“《火烧阿房宫》一剧的根本,就在于必须拍好压轴戏‘火烧’!如果这场戏能够烧得好,烧得精采,那么全片就将锦上添花了!”李翰祥在白洋淀拍戏的日子里在想着“火烧”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每部戏,不论它的长与短,都必须要有一处点睛之笔。当年他首次回内地拍《火烧圆明园》的时候,尽管一把火烧掉了六十四万人民币,有些可惜可叹,但是《火》、《垂》两片因此而名声大噪,在海内外所卖的拷贝数倍地换回了因火烧所造成的损失。如今他回内地来再要放上一把大火,才能将《火烧阿房宫》拍得精采。可是,李翰祥对这场重点戏尽管设计了多种方案在他的心中,却连究竟将阿房宫在何处烧也没有确定下来。因为阿房宫决不可以与圆明园相比,它需要有一处占地面积更大的拍摄场地。因为历史上的阿房宫到现在连一点废墟与遗痕也找不到,它不像圆明园在北京尚存些许遗迹,有章可循。秦始皇所筑阿房宫的瑰丽雄浑,自然要比乾隆的气魄大几倍的。李翰祥在头脑中虚构那巍峨雄奇的阿房宫古建筑群,就只能依靠杜牧所写的《阿房宫赋》中所描写的景况来苦思冥想。杜牧说那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天哪,如果杜牧所言没有太大的虚构与夸张的话,那么这座建在长安城外的阿房宫,其宏大的规模简直可以与中国所留下的另一秦代奇迹古长城可以媲美了!在中国境内到何处可以寻觅得见如此恢宏壮丽的古建筑群呢?
李翰祥在家里打毕了吊针,他再也坐不住躺不稳了,他的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北京李家坟外景地。在他从河北涿州影城回北京医病期间,《火烧阿房宫》的剧组也随着开回北京东城朝阳区的李家坟片场,在冬季里将要惜时如金地拍摄内景。自从白洋淀的几场戏拍竣以后,李翰祥便将大量的内景戏,全部委托给执行导演夏祖辉。这位跟随李翰祥拍戏近三十年的香港导演,多年的耳儒目染,已将李翰祥的艺术风格吃透。所以,夏祖辉可以在李翰祥的电话遥控之下,挑起大梁,具体地将李翰祥的导演意图全部地体现在拍成的影片中。对此,李翰祥是既满意又放心的。因为李翰祥虽然壮心不已,终究是七十岁的人了!他在《火烧阿房宫》一片中必须要有一位随时可以代替他拍摄的执行导演!
北京的街头白雪皑皑。李翰祥实在不能继续卧病在床了,尽管从9月20日《火烧阿房宫》开机以来,分别在涿州影城和白洋淀等地将全片的大部分外景拍竣,可是,还有更重要的戏迄今还没有眉目。他作为《火》剧的总导演又如何能躺卧得安稳呢?
不知为什么,病体初愈的李翰祥踏雪来到琉璃厂古董一条街。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荣宝斋”更是与李翰祥有交往的店铺。嗜爱古董胜于一切的李翰祥时常到这里来祥倘。李翰祥非但喜欢古董,他也善于经营古董。他到香港的翌年秋天,在口摩啰街的古董店里只花了些许的港币,就买到了一只明代的官窑彩碟。70年代初李翰祥因“国联”倒闭,困窘潦倒的时候,曾经想把这只被他视若珍宝的彩碟变卖。但因为夫人张翠英的劝阻,李翰祥咬着牙将那彩碟保存了下来。后来,李翰祥在澳门的一次古董拍卖会上,居然将那只仅用八百元港币买到手的明代彩碟,以三十五至四十万港币为底价进行拍卖,出人意料地竟会以七十万港币得以出手。数十年来,由于李翰祥所搜集的古董颇多,他就在香港和澳门两地各开了一家名叫“古月轩”的古董店,由他的女儿经营。李翰祥与其说是用古董赚钱,不如说是想用“古月轩”这家小店多为自己搜集一些古董,以供其把玩与珍藏。当然,今天正值隆冬雪雾,天气奇寒,李翰祥来到这条古董店鳞次栉比的小街,可并非来为自己寻觅什么古董,他是为着拍摄正酣的电视剧《火烧阿房宫》来寻找几件古色古香的小道具,以增添这部精品之作的历史真实性。
小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古董,吸引着痴情的李翰祥。李翰祥在决心将《火烧阿房宫》拍成一部脸炙人口的精品以后,他在全片中大到一场戏,小到一件小小的服饰、女人的玉佩和头上的钗簪都颇具匠心,一丝不苟。为了将装有樊于期人头的匣子做得精致,李翰祥不惜工本,决定用24k的金制镂雕龙盒来增加片中的精采。那金盒上的雕龙、篆字也都是李翰祥亲自设计的。鎏金精刻出来的人头盒熠熠闪亮。拍成样片以后果然为未来的电视片增色不少。此外,荆轲刺秦王时所用的匕首,秦始皇腰间的佩剑,任姜、燕国公主夷洁和徐夫人衣袍上所佩的莹莹佩玉、手镯、玛瑙头针等等,李翰祥也必亲自过问。他为全剧的每一个细节都煞费苦心,因为李翰祥认为四十集电视剧好似一件巨大的艺术品,它的每一个细小的部位真实精巧与否,均可关系到全片的成败。所以,就连刘晓庆在片中所扮妓女任姜的一套服饰,也是李翰祥在朝阳市场的小街上,偶尔发现一块苗家妇女的粗布,觉得色泽花纹甚佳,吩咐剧务买下缝制的。李翰祥不仅从小道具上着眼,对《火》剧中的大道具更是一掷千金,显出大手笔的姿态来。在涿州影城拍摄咸阳宫大殿的外景时,他为了再现古代咸阳宫殿的壮丽风貌,决计花二十万人民币特别订制了一条大红的地毯。这条地毯长达百余米,上面精心巧织成无数绚烂多姿的战国图案,花纹精美,光艳照人。在咸阳宫开拍时,这条巨型大红地毯恰好织成,沿着巍巍高耸的百级台阶从上一直铺到地下来,顿时使古代的咸阳宫殿光辉灿烂,气势魅人。体要小看李翰祥花巨资织成的地毯,它为那些历史人物的粉墨登场增色不少!
“这枚古钱很好,我买下了!”李翰祥无意间在柜台上发现了一枚黄铜制的刀形币。上面虽然生满了绿锈,但是他觉得这枚铜币用到剧中会增加许多的真实感。于是他也不讲价钱,便将古币买到手,带回到北京东城朝阳区李家坟的片场来。
“祖辉,我决定要到河南去一趟,因为我们现在必须要考虑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拍的那场火烧阿房宫的重场戏!”李翰祥气喘吁吁,他抖掉了衣帽上的雪尘,在李家坟片场的办公室里与执行导演夏祖辉以及制片、剧务等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到河南去?”有人对他的河南之行大惑不解,说:“若拍‘火烧阿房宫’的戏,在北京附近搭景不可以吗?为什么舍近求远呢?”
李翰祥说:“在北京附近搭景当然也可以,不过,阿房宫可绝不比圆明园啊!它的占地面积恐怕要比圆明园大几倍,甚至十几倍。我听说从前拍电视连续剧《曹操》的时候,在河南省的焦作也搞了一个三国影城,如果那里现在没有使用的话,我们租用是可以节省一笔资金的。……”
“可是您的病目前还没有好转,又怎么可以到焦作去呢?”众人都发现李翰祥自从涿州影城回到北京以后,面容变得有几分憔悴。他是古稀高龄,每天清晨三时起床,午夜方睡,又有病在身。如果在严冬时节去河南焦作看外景,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李翰祥却诙谐地笑道:“看外景也是一种消遣享受,你们在家里拍片,我去河南看外景有什么不好呢?”众人见无法劝阻,也只好由他了。因为剧组对李翰祥这种坚韧的性格无人不知,情知他所决定下来的事情劝也无用。
在雪后的晴日,李翰祥只带少数随员搭乘民航,由北京飞往河南焦作。
“火烧一次圆明园,烧掉了六十四万。这一次如果烧阿房宫的话,恐怕还得烧掉几十万。因为这场重头戏是非精采不行,我要在大火中烧掉数十座的宫殿、楼阁、房屋、牌楼!因为秦始皇的气魄就很大嘛,所以阿房宫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在飞机上李翰祥雄心勃勃与他的剧组随员在悄声地计议着未来的一场大火该如何烧。
在严冬与多雪的季节过去后,李翰祥将面临着一场更艰巨的外景战。在《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这两部历史巨片所掀起的高潮过后,李翰祥暗自地体察到他的银幕生涯一直处于寂静,他期望着再一次步入事业的顶峰。现在,他所开拍的首部多集电视剧《火烧阿房宫》便是他事业与人生的另一次飞跃。从另一个意义上说,明年的七月一日香港就要回归祖国了,这也是他为祖国母亲献上的一份厚礼啊!
“李导演,此次放火大烧阿房宫,又是您的一大杰作,听说在明年开春您亲自执导‘火烧’这场重头戏的时候,港台地区还要组成一个规模十分宏大的新闻采访团,届时亲自对阿房宫这场戏进行实地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