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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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0 16:23 字数:4728
去台北闯出一番事业来!……”
胡金铨眼睛一亮,他见方才对崔昌鑫充满敌意的李翰祥,也被打动了心扉,急忙问道:“请您把宋老板的意思说明白些!……”
崔昌鑫瞟了默坐不语的李翰祥一眼,故意卖关子说:“胡兄弟,话点到为止,我相信李翰祥先生是听得明白的!……”
李翰祥显然已经被崔昌鑫最后一番话语打动了心,他开始变得焦急起来,追问说:“崔先生,我听不懂宋老板的意思。莫非他是想让我脱离邵氏公司吗?如果我到台北去投奔你们‘联邦’的话,那与邵氏公司拍片又有什么两样呢?要知道我李翰祥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我怎么可以到台北去投奔宋鼎呢?他未鼎就是肯多给我导演的酬金也是无法从命的……”
“误会了,李先生误会了!”崔昌鑫未及李翰祥说完,就仰面哈哈大笑。他故作坦荡地说:“如果我们‘联邦’当真是为一己之利来挖他邵逸夫的墙脚,将来李先生一旦去台北时,我们宋老板岂不要为世人耻笑?李先生,请放心,我们宋老板是首先为您考虑的。因为我们决不希望您去台北再为我们‘联邦’当一名只拿片酬的导演,宋老板是想让您另组一个公司,单独干。到那时您李先生不但可以按自己的兴趣去拍艺术片,您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当大老板,不再受制于人!……”
“哦?……”李翰祥被震住了。
胡金铨也顿时恍悟出什么,他心直口快地在旁怂恿李翰祥说:“翰祥兄,这个主意不错!这么些年来你为邵氏公司执导了那么多电影,到头来你还是个受制于人的导演而已!与其为人做嫁,不如自己大干一场,轰轰烈烈当个自己为自己做主的大老板,有何不好呢?……”
李翰祥虽然为之所动,但是他在如此重大的决策面前不能不三思而行。十数年来,他为邵氏公司当头牌大导演,心中有甜也有苦。凭心而论,他李翰祥又何尝不想自己出山,大张旗鼓地干一场呢?虽然崔昌鑫的话已与他多年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可是李翰祥仍然对台湾“联邦”公司对他的过分热心心生疑窦。李翰祥沉默好一阵才说:“请问崔先生,让我李翰祥到台湾去当大老板,独自组织一个电影公司,对你们‘联邦’到底有什么好处呢?我与‘联邦’非亲非友,真猜不到宋老板他为什么处处为我李翰祥考虑呢?”
胡金铨也对此深存疑虑,见李翰祥将话点破,他也深以为然地点了一下头。
老谋深算的崔昌鑫意外地窘了一下,很快就为李翰祥点明迷津,说:“李先生问得好。宋老板首先是为您李先生的利益做了考虑,如果您肯在香港注册成立一家新的电影公司,那么您就可以带着一批您李先生所投机的人马,拉到台北去自办公司。我们‘联邦’可以为您在台北提供摄影场地,甚至为您解决写字楼和一切演职人员的住地。当然,我们‘联邦’这样苦心孤诣地成全你李翰祥先生,也绝非没有半点好处可图。李先生,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宋老板为什么要拉您?那是为借助您李导演的力量来解决‘联邦’公司产品多年发行不景气的难题,并无任何不可告人的卑劣目的!……”
胡金铨对崔昌鑫的话颇感困惑。李翰祥却越发感到了兴趣,因为他已经听清了“联邦”仅仅是借用他的名望,而并不是全部为了利用。李翰祥决计搞清“联邦”公司拉他去台北的真实意图,问道:“崔先生,如果我李翰祥当真有一天去台北发展,又怎么能解决你们‘联邦’公司发行不景气的问题呢?……”
崔昌鑫苦笑交底说:“李先生,我们联邦之所以产品积压,主要是只有良好的发行网而苦于没有东南亚叫响的好影片。这样,我们来老板就想到了您李翰祥先生拍的片子为什么那么叫座。我们当然很想拉您李翰祥去‘联邦’,可是又知道即便给您多么高的酬金也是难以成功的。所以宋老板才想出这个既可为您接受,又能给我们带来经济实惠的两全之策!那就是让您李翰祥在台北自立一家公司,您所出品的影片由我们‘联邦’公司代理发行。如此我们双方均可得到许多好处,李先生,如此一个大好的发展机会,莫非您能甘心拒绝吗?……”
李翰祥沉默不语。
崔昌鑫将求援的目光投向李翰祥的挚友胡金栓。胡金铨也不敢贸然多语。崔昌鑫忽又将那轴石涛的画双手捧起来,送到李翰祥面前说:“李先生,我们宋老板的主意您可以点头,也可以摇头,就将这轴画作为宋老板与您今后良好合作的一个见面礼吧!请您收下为好!……”
“好吧,宋老板的这个主意,容我们三思,我会及早给你们一个答复的。”李翰祥将手一挡,挡住崔昌鑫捧上来的画轴,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这轴画我是决不会收的。因为去不去台北,最好让我李翰祥独立思考,自己来拿主意!……”
崔昌鑫窘在那里。
1963年的夏秋之交。
香港、九龙仍然处于盛夏酷暑般的高温。夜幕降临之时,一辆并不十分显眼的出租“的士”沿着油麻地的东口,逆着密密匝匝的行人缓缓地开了过来。
汽车里坐着一位戴着宽边墨镜的妇人。那副大墨镜几乎罩住了她的半张脸孔,从她在脑后拢成的发髻和那左颊边已经深深四下去的酒窝之,便知道她就是东山再起,因为《后门》一片在日本获奖再度走红于港、澳、台的影星胡蝶。她今晚穿着黑色的圆领紧身丝质上衣,下着长及腿弯的蓝纱长裙。胡蝶透过车窗口外望,寻觅着朱坤芳上午在电话里所告诉她的那家小酒馆。然而繁华热闹的油麻地在入夜时使华灯灿然,霓虹如锦。鳞次栉比的大酒店、夜总会、舞厅、酒吧,看得胡蝶有些眼花缭乱。她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寻找那家名叫“小香江”的酒肆!
“大姐,听说您最近几天就要离开香港到台北去了吗?李翰祥当真要组织‘国联’电影公司到台北去发展吗?如果您当真也要随李翰祥导演到台北去另组公司,那么,这也许就是您永久地告别香港了!”胡蝶茫然地望着灯火闪烁的油麻地街景,耳边始终响着朱坤芳的话音。自从1960年胡蝶因《后门》一片获得成功以后,她的片约便接连不断。胡蝶在邵氏公司又接受了著名导演岳枫的邀请,参加了一部名叫《街童》影片的拍摄任务。这也是一部很感人的现代儿童故事片,她在《街童》中演了一位中年女教师。大明和小红小兄妹的父母在九龙的大火中丧生,兄妹俩便成为了浪迹街头的“街童”。他俩的命运感动了善良的女教师并将他们收养,但是后来大明因偷开汽车伤人被逮捕入牢,小红却因意外事件成为富贵人家的阔太太。胡蝶在《街童》里的戏虽然不多,她并不计较去当配角,但因胡蝶的演技高超,同样获得了观众的喜爱。
胡蝶在邵氏公司拍的另一部影片,是卜万苍执导的《两代女性》。她在剧中演一位女青年莉莉的母亲,戏虽然也不很多,但是胡蝶感到她饰演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角色非常适宜。胡蝶在邵氏公司频繁上银幕的时候,老华侨朱坤芳在横滨安顿了那里的“国医堂”以后,又来到了香港。他住在他的兄长家里,不时地借兄长的私人汽车,每天接送胡蝶。天长日久,两人的感情日渐深厚。就在这时,李翰祥到台北去组织“国联”电影制片公司的消息,在邵氏公司渐渐传开了。许多不满足邵氏现状,渴求发展的电影编剧、导演、摄影、美工和著名的演员们,都希望参加李翰祥正在组筹的“国联”。胡蝶当然并不想在影坛上有更大的发展,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她居然也鬼使神差地加入了投奔李翰祥去台北的行列。与其说胡蝶是景慕李翰祥这位有才能的导演,不如说她很想借此机会摆脱在香港所处的尴尬处境。现在,当胡蝶真的下决心去台北时,步坤芳打来的电话又很使她郁郁难断。
“大姐,您也许再也不会回到香港了,当然这也意味着我俩从此永远地分手了。但是您我终究相好了一场,我总是该为您饯行的,只是不知您敢不敢来?”胡蝶从电话里听到朱坤芳这样说,急忙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为什么不敢来?朱先生,按理我本来应该在我的寓所里好好地款待你才对呀,唉,实在应该对你答谢一番,可是,唉唉……”
朱坤芳的声音却显得豁然大度:“这种时候在您的家里聚首,显然是不太方便的。况且,您又是位非常惧怕舆论的人,我对此深表理解。依我看在临分手的时候为您饯行,按理说也该由我来作东才对啊!……”
胡蝶听了朱坤芳的话有些迟疑:“只是……到油麻地那种地方去,我觉着那里太繁华。可千万别遇上什么熟人才好……”
朱坤芳在电话里叮咛胡蝶说:“大姐,我正是考虑到不让别人认出您来,才选在那个地方见面的。别看油麻地人多,但是‘小香江’却是在一条十分偏僻的小巷口里。那条小巷平时人是极少的,您到那里去和我会面,决不会碰上熟人的!……”胡蝶见朱坤芳已经想得很周全,索性就依从他的安排,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见不散。我会准时去‘小香江’的。”
街灯闪烁。“的士”悄然地拐入了一条远离繁华喧嚣的小巷。胡蝶探头朝前方一望,只见小巷里只有寥寥几家小餐馆。灯盏与招牌也比油麻地前条街萧条冷清得多。忽然,她看见了灯影里的“小香江”招牌一闪,胡蝶就忙喊停车。她急忙地付了车费,左右环顾了一下,才轻轻地推开小酒店的房门。里面的铺面十分狭窄,但格局清洁而整齐。楼下是一间茶室,仅有几位茶客在幽暗的灯光下面品茗,听着一位会唱粤曲的年轻女子在那里哼哼呀呀地唱着《搜书院》。小调悲悲凉凉,与从前红线女所唱的迥然不同。胡蝶在此时此刻听了那怆然的小曲,反倒加重了她心头的悲酸。老板娘殷勤地将胡蝶引向二楼一间临窗的雅室内。
“客到了!”老板娘轻轻地叩了一下门,里面有人将门拉开。胡蝶看见在幽幽的灯影里,一位西装男子恭迎了出来,正是朱坤芳。当胡蝶去掉纱巾和墨镜,坐在那张圆圆的小餐桌旁的时候,才看清坐在对面的朱坤芳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颜容也越加苍老了。胡蝶惊叹道:“朱先生,几个月不见,你消瘦多啦……”
“是吗?”朱坤芳信手开了身边的电风扇,他觉得在人夜时有几分闷热。见电风扇发出“嗡嗡”的声音开始旋转,朱坤芳说:“大姐……您也比以前显得更憔悴了!……”
几个月来胡蝶在尽量地疏远着朱坤芳。因为她与老华侨朱坤芳日渐亲密的关系已经引起了电影圈内外越来越多的猜疑与议论。这件事是完全出于胡蝶意料之外的,因为胡蝶自知已经五十岁开外,青春韶华早已经逝去,她与一位从前的老观众有些来往,本来都在情理之中的。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是慧来了许多不该有的猜疑。胡蝶开始严格注意自己的言行。可是令她颇感为难的是,朱坤芳对此却一无所知。老华侨依然我行我素,有时他甚至公然在众目睽睽下去邵氏公司用汽车接下班回家的胡蝶。胡蝶无奈,几次委婉而含蓄地劝阻他或者谢绝他。这样做非但未能使固执而痴情的朱坤芳有半点收敛,他反而更加急切、更加露骨地向胡蝶表明了心迹:“大姐,您为什么那样看重舆论呢?我们的关系是真诚而纯洁的,您我又不曾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什么呢?”胡蝶见他不以为然,只好连连地劝阻他说:“朱先生别激动,我对那些不着边际的议论是怕得要命。你也许知道,当年在上海,我和林雪怀由订婚到解除婚约,闹得满城风雨,一些小报更是无中生有,添油加醋。还请了律师承办此事,最后由法庭宣判,方才解除婚约。这件事曾在一段时间内在我心里留下不愉快的阴影。也痛感到作为一个电影演员一定要洁身自爱,否则这个社会舆论,有的出于爱护,有的出于中伤,有的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轻到使人颓丧,重则使人沉沦轻生。所以,我实在是……”
几个月前,在香港海洋公园那片绿葱葱的竹篁里。那是两年来她与老华侨朱坤芳的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不可避免的一次谈话。从谈话一开始朱坤芳就一改过去含而不露的暖昧态度,将他积压在心底四十余年的情愫全部倾吐出来了,“大姐,如今您处处回避着我,我很理解。您毕竟是个女人,而且又是个名女人。但是我很失望,我很痛苦。我四十多年来的痴情将要付诸东流水呀,我真痛恨自己,不该再给您带来苦恼!……”
“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