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0 16:23      字数:4742
  动。李翰祥的名声也因《后门》一片的成功而变得更响了。李翰祥记得,《后门》在邵氏影城试映的时候,他看到坐在银幕下的许多邵氏公司的职员们都落下了眼泪。这些职员平时大多已经不看邵氏出品的片子,因为他们熟知电影的拍摄过程,所以让他们垂泪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特别大出李翰祥意料之外的是,就连平时很少动感情的邵逸夫总裁——这位阅尽人间悲欢的老人,居然也在胡蝶、王引主演的《后门》面前大动感情,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试映的成功已使李翰祥心中有底。
  不久,邵逸夫又决计为李翰祥执导的《后门》,在香港举行公开的首映仪式。邵逸夫不愧是一位有经验、有韬略的电影巨商,他非常清楚应该如何为《后门》乃至他的邵氏公司大张旗鼓地搞一次宣传。他也知道只有李翰祥所导演的《后门》,能够具有在香港这个畸型繁华、各国影片轮流放映的地区引起轰动。邵逸夫为了让《后门》产生特殊的悲剧效果与新闻效应,他决定在1960年《星岛日报》所举行的“济贫赈灾运动”中,不失时机地将《后门》推出去。李翰祥对邵逸夫这种独具匠心的安排非常感激,他认为在电影的发行与管理上,邵逸夫实际上是邵氏公司的头号大导演。李翰祥能匠心独具地精雕细刻一部《后门》,邵逸夫却能为他导演的影片,再布置成一种有利于发行、有利于宣传的大氛围,这是李翰祥所望尘莫及的。那天,在香港北角的皇都大戏院隆重举行《后门》的义演首映式时,天虽然阴沉沉的,下着靠集细雨,可是闻讯赶来看《后门》的观众仍然是人头攒动,熙来攘往。香港的观众与其为义演与济贫性的赈灾活动所动,不如说是对由李翰祥、胡蝶、王引这些艺术大家们联袂导与演的影片趋之若骛。当《后门》放映到最后时,观众席上骤然响起了一片悲论的哽咽、抽泣之声。这种感人肺腑的艺术效果是香港电影界多年少见的。
  “胡大姐,《后门》在香港首映时能有如此效果,真是我原来始料不及的。”李翰祥想到《后门》的成功,他情不自禁地对隔座的胡蝶说:“这也许是您胡大姐隐居多年,突然出山的效果吧?”
  胡蝶却嫣然一笑说:“哪里,你李导演太谦逊了。《后门》的成功主要是归功于你的。当然,在皇都大戏院首次义演的成功,也许与那天的气氛、盛况有关吧。因为那天的阴雨、泪雨都使我们的《后门》首映达到了应有的效果!……”
  “胡大姐,坦率地说,您三四十年代在影坛上的影响,在中外电影观众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所以,您能主演《后门》,确实是影片获得成功的重要因素。”李翰祥将一副墨镜递了过来,关切地叮嘱她说:“这次到日本来,观众都非常希望见到您。到各地参观访问的时候,您都是影迷们纠缠的对象。听说您这次在东京因为握手和签名,连手都肿了。以后我们可要好好地保护大姐喽!”李翰祥劝胡蝶将眼镜戴上。
  “谢谢你,李导演。”胡蝶感到李翰祥是她从影以来所遇到的最好的导演。胡蝶不仅敬重李翰祥率直无私的人品,同时也更对他不断提携新人的精神所感动。胡蝶知道,目前在港台影坛上闻名遐迩的著名影星林黛、江青、凌波和汪铃等人,她们的脱颖而出,大多与李翰祥的精心扶植有关。想到这里,胡蝶由衷感激地笑了。
  李翰祥凝望着车窗外飞掠而去的景色出神。《后门》影片在香港首映获得成功以后,不久就被邵氏公司当成1960年的重点影片,拿到第七届亚洲电影节上放映,再一次地获得了意外的成功。这部影片荣获了亚洲电影节的最佳故事片奖,胡蝶女士也荣获了最佳女主角奖。这一次,李翰祥、胡蝶等人携电影《后门》到日本东京来,又荣获了日本文部大臣所颁发的特别最佳影片奖。
  “现颁令:日本文部省授予香港邵氏电影公司出品之故事片《后门》……”李翰祥已经出席过大大小小诸多电影的评奖颁奖活动。但是,当他与胡蝶等人坐在东京皇家戏剧院里,接受日本文部大臣所颁发的金质奖杯时,他还是难免真的激动了起来。大戏院中座无虚席。舞台上庄严肃穆。水银灯的光柱映亮了日本文部大臣那张冷峻的面庞。他口中念念有词地继续宣布:“……为特别最佳电影奖!”
  他将一只象征着特别荣誉的金灿灿奖杯双手捧递过来。
  李翰祥接过奖杯。
  台上台下顿时掌声骤起,惊天动地地滚过全场。
  扬眉吐气的李翰祥双手将奖杯高高地举了起来,迎着台下一片闪闪烁烁的镁光灯……
  现在,李翰祥和他的《后门》剧组,在出席了第七届亚洲电影节及日本文部省在东京所举行的一系列颁奖活动以后,与会的港、台、澳影星们分别乘车到日本各地进行参观访问。今天,李翰祥与其所率领的剧组获奖人员,按照大会组委会的安排,来到东京郊外的多摩川参观寒山寺。
  “胡大姐,听说您在横滨参观时,还特别去拜访了朱坤芳先生从前所经营的诊所?”坐在胡蝶身边的《后门》男主角王引,显然对胡蝶与朱坤芳先生过密的往来有些耳闻,他说:“朱先生在日本行医多年,他的医术医德都是无可挑剔的。只是他这快五十岁的人,这些年来始终不近女色,既不结婚也不成家,他的性情真的有些古怪呀!……”
  胡蝶的脸上笑容顿敛,笼罩上了一抹难言的阴影,她悲叹了一声说:“朱先生确实是一个好人。这次我到东京是因为《后门》影片意外地获奖,如果当初没有他朱先生的百般鼓励,我是很难再度出山的。”胡蝶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李翰祥说:“朱先生为什么这么多年始终不成家呢?”
  胡蝶心事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李导演,像朱先生这样的观众真是世间少见。他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过着独身的生活,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李翰祥说:“大姐,您在横滨了解到朱先生为什么一直独身的原由吗?”
  胡蝶向李翰祥和王引讲述着她在横滨的所见所闻。她的脑际又出现了横滨那条临海的小街道,以及小街上那家令她魂牵梦绕的“坤芳国医堂”。那天在横滨的访问活动结束后,胡蝶独自一人乘坐一辆出租车曲曲折折地来到了那条小街。在那家挂着“坤芳国医堂”金匾的药店门前,胡蝶下了车。她以一位普通华人求医者的身份,在恬静的小诊室内拜会了朱坤芳的弟子王子纲。在品茗闲聊中,王子纲娓娓地向胡蝶讲述了朱坤芳先生的身世。
  王子纲说:“朱先生不但医术超人,而且为人的操守很高,我曾经从师父的口中听说,他早年在上海的时候,是因为敬慕一位电影明星,才决定废弃学业甘心到电影厂去当一名跑龙套的群众演员。这是因为他每日在电影厂里,能见到那位他所崇拜的女明星而感到精神的充实。但是,依当时那位女影星的声望,我的师父根本没有可能与她接近。更不要说对她表达自己的爱慕或者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了。所以,我的师父他不久就变得心灰意冷了。有一年,当师父得知那位女影星将嫁给一位茶叶商人时,他彻底地绝望了。正是因为他单恋所带来的痛苦,他真想投进黄埔江自杀以求得解脱!……后来,我的师父终于从无边的痛苦中挣扎了出来。他不想沉沦,又不想轻生,所以他就东渡扶桑来求学了……”
  胡蝶默默地品着茶,眼望着朱坤芳居住几十年的国医堂发呆。只见这间中医诊所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几轴字画,点缀着这所隐建在华侨与日本人店铺中间的小小药店。胡蝶万万没有想到当年就在她走红祖国神州之时,在那些影迷中间,居然有一位比她年轻许多的观众,正在茫茫的人海里偷偷地爱慕着她,胡蝶从王子纲的口中知道了这些从前根本不曾想到的真情,她顿时百感交集。在朱坤芳从前的国医堂里,胡蝶那遮在一方纱巾后面的面颊已经泛起了少女初恋般的红晕!
  “师父朱坤芳从上海来到日本以后,先在医科大学学习西医。后来他想自己是中国人,不能忘本,应该把祖国的中医学继承下来。所以他又改拜一位在东京的著名汉医为师,潜心研究古老的中国汉医。”王子纲猜不透胡蝶的真实身份与来意,但是他已经看出这位身称华侨的女人,与他远在香港的师父朱坤芳有某种难以猜测的关系。王子纲不好探问究竟,只能继续如实向来访的女客人谈起朱坤芳的过去:“师父为什么在弃影之后,又发奋苦读医书呢?用师父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要立志以医术救人。说不定有一天那位在他心中珍藏多年的偶像,那位在上海走红的女电影明星。万一遇上什么大灾大难,他便可以以他超人的熟娴医术,为她治病,为她起死回生。所以,我的师父他已经精通了《仲景医书》、《医宗金鉴》和《本草纲目》等国医名典,多年来他在横滨医治好了多少病情危重的患者啊!女同胞,我的师父在横滨因其医德医术已经成了无人不晓的名医了!……”
  “可是,我不明白你的师父朱坤芳先生已经年近五十,为什么还不娶妻生子呢?”胡蝶那双漂亮的大眸子定定地凝视着诊室墙上那镶嵌在镜框里的照片:那是年轻英俊的朱坤芳伫立在东京上野公园的一株花蕾初绽的千岛樱前。他潇洒俊逸、血气方刚,与当年在上海明星公司里的朱小四,简直判若两人。胡蝶探询地问王子纲说:“数十年来莫非朱先生他就从来没有与女性接触的机会吗?”
  王子纲说:“师父在青年时代可谓一表人才!因为他的医术医德都出类拔萃,前些年不仅有中国华侨女子追求他,就连那些漂亮的日本少女也频频向朱先生投来秋波。可是朱先生他心里似乎早有所爱,从来不为女色所动……”
  胡蝶困惑地凝望着墙上朱坤芳青年时期的照片,喃喃地自语说:“朱先生这一切到底都为了什么呢?”
  “胡大姐,您看,多摩川!”李翰祥爽朗的声音。他回转身来提醒从沉思中醒来的胡蝶说:“外面的光线很强,正是午间,您一定要戴上眼镜才行呀!”
  “好好。”胡蝶感念着李翰祥导演对她这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演员的关切,一边答应着,一边随王引等演员下了汽车。不久,李翰祥作为前导,胡蝶等人便来到了多摩川附近青梅山中的百年古刹寒山寺中。
  李翰祥手里托着一架相机,伫立在碧瓦璀璨、雕梁画栋的大雄宝殿前。他仰望着这座始建于昭和四年的深山古刹,认得出这庙宇不仅是寺名,而且造型及古朴雄浑的殿阁布局,均与祖国苏州城外的那座久负盛名的寒山寺酷肖!李翰祥站在大殿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可以遥遥望见远方那高耸雄踞的巍峨多摩山!!!
  胡蝶说:“苏州我是常去的,不知为什么日本的这座寺庙和苏州城外的寒山寺竟然一模一样?”
  “大姐,您一定感到很怪吧?为什么在日本东京也会有个寒山寺呢?”李翰祥接连为寒山寺拍了几幅空镜头,他看见胡蝶神情郁郁,独自在寒山寺的碑亭前想着心事。他便走上前来,故意用话题将胡蝶从那不愉快的心绪中引开。李翰祥说:“您看那殿阁多么像国内的那座寒山寺呀!日本明治十七年时,有名的书法家田中米舫来到我们国内的寒山寺。他与那里的住持大师祖信高僧结下了友好的情谊。后来田中回到日本,祖信大师特别赠给田中一座木制的释迦牟尼佛像。田中米舫回国后便与日本青梅电气铁路株式会社的社长小泽太平协商,出一笔巨资在多摩川仿照中国苏州的寒山寺,建起了这座大庙!大姐,您在想什么?”
  “不不,我什么也没想,我要自己清静一下。”李翰祥见胡蝶的心绪有些烦躁,以为是近日颁奖活动以后的访问应酬太多而颇感疲惫,所以也就不再打扰。李翰祥和几位演员避开胡蝶,来到大殿前面的那座大青石碑前面。李翰祥见碑面上搂刻有唐朝著名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便抑扬顿挫地诵读起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胡蝶独自伫立在大雄宝殿的东侧飨殿里。她的神情不知为什么竟然忧郁起来。她默然地凝望着远方积满皑皑白雪的多摩川,脑际里始终闪现着朱坤芳那双热情的眼睛……
  “您问我的师父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不结婚?”那天,胡蝶在横滨的中医小诊所里,反复地追问朱坤芳的徒弟。王子纲终于向她说出了朱坤芳心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