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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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0 16:23 字数:4757
李翰祥神色激动地坐在领奖台下,他盯着那走上台的少女。因为这个少女所主演的影片《金凤》,是他在香港电影界首次参与执导的处女作!李翰祥不但是该片的副导,知情者都知道他不但充任编剧,而且是《金凤》一片的实际导演!
刚才,当展映式主持者以抑扬顿挫的声调高声唱票时,整个台北中山大戏院里一片寂然。千余名翘首悬望的男女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热情的影迷们都在期盼这一激动的时刻。他们虽然早已猜测出谁将荣获最佳国语片的女主角奖,然而,李翰祥却在担心会不会弄错。因为他始终不肯相信他所写出来的电影剧本《金凤》会拍成影片,更想象不到他所实际执导的第一部电影《金凤》会受到评委们的格外注目。就在李翰祥忧虑的时候,扩音器里终于报出:最佳国语片——《金凤》!最佳女主角——林黛女士!
随着《金凤》和林黛这两个名字的迅速传出,鸦雀无声的戏院里,“哗”地一声,顷刻间席卷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掌声。一片热烈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金凤》、《金凤》!”“林黛,祝福你!……”
林黛出现在鲜花锦簇,万目睽睽的奖台中央,人们这才看清林黛俏丽端庄、妩媚含笑的脸庞。她仿佛刚从一场朦胧的梦境里惊醒,面对着欢声雷动、掌声四起的热烈场面暗自问道:这是真的吗?!
李翰祥坐在台下心情冲动,虽然获此殊荣的是一位新演员林黛,可是他本人却高兴得难以自持。那是因为只有他知道这获奖的背后有他的几多心血。李翰祥看见台下无数的镁光灯频频闪亮,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这位娉娉婷婷,风姿绰约的妙龄少女。林黛好像是为了回报台下的李翰祥和严俊,她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矜持的笑意。那笑容只有台下的李翰祥明白,林黛似乎在说:我一个喝了安眠药几乎死去的弱女子,为什么能有今天的成功,当然多亏你李翰祥和严俊的善意支持啊!
李翰祥在掌声中蓦然一惊。一阵阵的欢呼喝彩,一下子变成了救护车疾驶过九龙闹市区时凄厉的笛声!那是多么可怕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李翰祥清楚地记得,1951年12月8日下午,当他和严俊闻知林黛在家中服毒自杀的消息时是如何地震惊。那是一辆白色救护车,呼啸着驶过九龙加连成老道,奔向一条巨型摩天大厦林立、车辆穿梭拥挤的市街。入夜时忽明忽暗,闪闪烁烁的霓虹灯,照亮了卧在救护车里的林黛。她脸色惨白,呼吸短促,奄奄一息。林黛是过午时分写下了遗书,决心从此撒手尘寰的。服毒之后她沉睡在加连成老道的陋宅里,静静地等候着死神的降临。幸好被她唯一的亲人——母亲蒋秀华发觉,才被送上救护车的。
半小时后,在九龙的一家英国皇家医院里,急诊室的入院登记卡上,服毒者的姓名赫然在案:程月如(林黛),十八岁,职业:见习电影演员。
林黛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
与此同时,在这家名曰“玛莉亚”的英国医院楼下会客室里,林母蒋秀华正在接待从长城公司闻讯赶来的李翰祥和严俊。他们与蒋秀华有了如下的对话;
李翰祥:“是失恋导致她的眼毒吗?”
蒋秀华:“她刚刚十八岁,不谈恋爱。”
严俊:“也许是她误入歧途,或者是黑社会的陷阱?譬如说她在进入长城公司以前,是否碰上过黑社会之类的坏人?”
蒋秀华:“她什么也没有碰上。我们孤女寡母,来到香港谋生实在太难了!他悔不该去拍什么电影呀,去年她的表妹林佩去参加工豪导演的话剧《孔雀胆》,林黛从此就和你们电影界的人拉上了关系。我百般地劝她,可是她还是和长城公司签下了一纸合约,要去当什么明星!现在,她终于觉得无路可走了,才出此下策!……”
严俊显然对本公司所发生的这桩见习女演员服毒事件格外关心,追问蒋秀华说:“家庭纠纷吗?这也许是少女厌世的主要根源。”
蒋秀华却说:“我们现在只有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家庭和和睦睦,谈不上什么纠纷。”
李翰祥为之茫然:“那么,林黛小姐到底为什么服毒自杀呢?”
蒋秀华心绪焦灼,她恨不得马上到急救室里去。那里有她唯一的亲人,可爱可亲的女儿林黛正面临着生死的拼搏。她见李翰祥和严俊是出于关心,于是便将一张洒满泪痕的遗书递过来,说:“我见你们俩是善良的好心人,可以告诉你们实话。这是我女儿眼毒前留下的一封遗书,你们收好。如若我的女儿今天真的抢救无效,我请求你们设法把她的遗书公布在报纸上,以晓世人。让大家都知道她这个未扬名的小女子,到底为什么离开这个世界的。让她清清白白地死去,我当母亲的也觉得心安了。但是如果到明天他还能活着,就请你们两位替我保存她的遗书!好吗?……”
李翰祥非常理解这位将要失去爱女的母亲此刻悲恸而仇恨的心情。他展开林黛的遗书,眼含泪水地读下去:“妈!在香港这个人欲横流的世界,一个弱女子如果真想干出一番事业来那简直是太天真了。但是,我有志气,决不甘心永远寄人篱下,永远做那个无戏可演的人。做一个红极一时的明星,当然是我的毕生所求。但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但却坚决不能出卖肉体和灵魂。质本洁来还洁去,既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演戏的舞台,那么,我为何不到天国中去寻找解脱呢?……林黛绝笔……”
“严俊,从林黛的遗书里可以看出她不但相貌美,还是一个有志气的女孩子!”李翰祥将洒满林黛泪痕的遗书递给了严俊,说:“你也是位导演,为什么不可以大胆地启用林黛呢?我敢断定,像林黛这样的有志少女,一旦给她创造一个上银幕的机会,她就一定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
严俊也含泪读了林黛的遗书,说:“翰祥,如果林黛当真能救活,将来我一定力排众议,大胆地起用她!……”
九死一生的林黛竟然神奇地复生了!
“嚓嚓嚓”的刀剪声。剧疼。无影灯在头上旋转。血,淋漓的鲜血。执刀的美国医师赖克顿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冷汗……李翰祥在状若梦境的朦胧中突然感到他的腹胸腔内有一阵钻心般的剧痛袭来,他想大声地呼叫挣扎,但是,他却呼喊不出,也挣扎不得,因为他的双手已经被医护们用绳索固定在手术榻上了。他只能不断地发出痛苦难忍的一阵阵呻吟……
“麻醉药已经减轻了效力!”有人在他的耳际咕咯着,大概是那位有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的赖克顿医师。
“手术刚做了一半,患者居然痛得呻吟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老教授威尔斯果断的命令中含有几分愠怒。“麻醉师,马上给患者加大麻醉剂,这种大手术必须施行全身麻醉!……”
“嚓嚓嚓”的刀剪声嘎然而止。麻醉师又向在手术床上昏昏欲醒的李翰祥肌肉注射麻醉药品。不久,李翰祥再度陷入了昏迷的梦境……
“什么?你们要选林黛作为《金凤》的领衔主演?”长城公司的制片主任金伯勋挺胸凸肚,脸色铁青地面向着找上门来求助的严俊和李翰祥,震怒地将桌案一拍,说:“两位联袂执导新片《金凤》,我金伯勋鼎力支持,可是如果你们要让林黛当主角,我就坚决拆你们的台!……”
严俊气极了,扑上去抓住金伯勋的衣襟,愤愤不平地说:“我执导《金凤》是经老板朱旭华亲自首肯的,你一个制片主任凭什么说三道四?我非要起用林黛不可!”
“严俊,你莫横!”金伯勋因为自恃与长城公司的老板是至亲,所以根本不将导演严俊放在眼睛里,他盛气凌人地双手卡腰说,“如果我金伯勋不答应,你就休想拍成《金凤》,如果你真想拍成这部片子,就必须按我金伯勋的主意办,把那个林黛赶出摄制组!……”
严俊还想与金伯勋争辩,不料许久缄默不语的李翰祥这时突然闪出来。他俨如铁塔一般地兀立在金伯勋的面前。方才还盛气凌人的金伯勋万没有想到李翰祥会出来助阵,他的气焰立刻收敛,畏葸地后退了一步。
“金伯勋,你不要欺人太甚!”李翰祥义愤填膺地说。“如果你执意不许林黛主演《金凤》,那么我就要收回剧本。须知目前香港的电影公司又不是只有长城一家,永华公司和电樊公司早就想拍这部《金凤》了,万一将剧本流到外家,小心朱老板和你算账……”
色厉内茬的金伯勋原来是因暗打林黛的邪主意不能得手,方才挟嫌报复。现在他见平日在长城公司里威望极高的李翰祥也站出来替林黛说话,担心一旦将朱老板垂青首肯的电影剧本《金凤》外流其他公司,后果不堪设想,只得软了下来。他急忙换了另一副脸孔,点头哈腰地说:“李先生,我方才只是气话,何必当真?既然你们都说林黛能主演《金凤》,我又何必挡道?只是咱丑话先说在头里,朱老板可是不惜重金来上这个《金凤》的。你俩说林黛可以为长城争光,那好,到时候这片子如果拿不来大奖,可别怪朱老板他砸了两位的饭碗!……”金伯勋说完,将袖子一拂,冲门而出。
“啊——啊——”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突然间袭来,李翰祥从昏厥中醒了过来。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左右环顾,只见雪白的四壁、雪白的床榻、雪白的枝型吊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又回到了楼上的特护病室里。他的剧痛来自胸膛手术后的刀口,五脏六腑似在翻腾。李翰祥从来也没有受到如此剧痛的折磨……他忍不住地呻吟了起来。
“翰祥!翰祥,我在这里!”已经是午夜时分,从清早一直守候在身边的夫人张翠英见丈夫醒来,急忙过来劝慰他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威尔斯教授和赖克顿医师都说这是一次最为成功的心脏搭桥手术!翰祥,我们胜利了,你的心脏功能将重新得到恢复,你又可以在影坛上尽情地驰骋了!……”
“哦……好……叫”李翰祥虽然胸腹部的刀口剧痛难忍,但是当他从夫人的口中得知心脏手术成功时,他那张黧黑的脸膛上还是浮现出一抹由衷欣慰的笑纹……
1978年12月24日,圣诞之夜。
李翰祥所下榻的洛杉矶瑞金西大酒店外,忽然传来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这给在美国第一次过圣诞节的李翰祥带来了欣然的喜悦。
“爸爸,您看这株圣诞树扎得可好?”刚刚从香港风尘仆仆赶来迎接李翰祥康复出院的大女儿李殿朗,在客房的宽敞套间内扎成了一株绿叶葱茏的圣诞树。那参差错落的枝桠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各色小灯笼,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好,好!”心脏手术十分成功,昨天刚刚从医院出来的李翰祥,拥被坐在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他望着女儿李殿朗已将圣诞树扎成,频频地含笑点头叫好。
“爸爸,听说咱们家从前根本不过这个圣诞节,听妈妈说您一贯不喜欢过这个洋人的节日,是吗?”协助姐姐李殿朗往那只两米高的圣诞树上挂各色彩灯和花朵的二女儿李殿馨,此时也深深地陶醉在欢度圣诞节的无限喜悦中。此次她与李殿朗在香港闻知父亲李翰祥在洛杉机做心脏手术大获成功,所以在12月24日那一天一同搭机飞往洛杉矶,准备在异国他乡与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父亲共度节日。
“是的,殿馨,不瞒你说,咱们家从前本来是信佛的。”李翰祥见两位女儿如此欢欣,心中更加喜悦。他凝望着旅馆外边越来越漆黑的夜空,只见一簇簇的礼花在远方的天际争相腾空。他似乎越加感到节日的温馨。李翰祥对李殿朗和李殿馨说:“可是自从到了香港以后,不要说烧香供佛,就连旧历年由腊月二十九开始,到大年初一的斋戒吃素,都没例行过。反而到了圣诞节,要寄寄圣诞卡,买棵圣诞树什么的。更想不到的是今年我们全家有幸到洛杉矶来过圣诞节了!……”
张翠英将一碟新鲜的果冻端上来,摆在李翰祥床榻前的小餐桌上。那上面已经摆市有几样圣诞节的佳肴,但大多是美国的西式餐点,张翠英不无遗憾地对两位女儿说:“本来,你爸爸想在今天请你们姊妹到街上的中国城去吃一顿中国菜的。可谁知道在出院的头一天清早,他忽然发起了高烧。美国医生们初时都误以为这高烧是因为心脏手术而引起的,全医院都紧张地忙碌起来。可是这高烧不久就得到了控制,医生们最后认定高烧是感冒,所以你们的爸爸才能出院了!……”
李翰祥亲自为李殿朗、李殿馨斟上了一杯人头马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