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1-02-20 15:55      字数:4829
  春阳的光芒,将云师傅和成毅欢乐起舞的影子,长时间地绘画在青石岩上,令人观之敬佩而赞不绝口。
  文星在一旁,正凝视着的眸子冷不防被一双滚热的手捂住,同时耳旁响起:“团结的气氛,祖国的幸运。”
  哈哈哈哈……
  笑声中撒开手的原来是宛伶。
  “哎呀冀老师,您怎瘦成这个样子?”
  文星自产后重病一场,又患上重度神经衰弱症。但她不下战场,并挑起低年级繁重的担子来。她听得是宛伶的声音,眨眨眼兴奋道:“哎哟!敢情是好样的宛伶先生,我艳羡你工作飞进,成绩辉煌。”
  “唉唉!有什么可羡之处?是眼红我这个老民办吗?我呀!其实是个傻瓜,谁像俺这没出息,死求卖力嘞?”
  “你那口子转业后,不是也有点权吗?”
  “哼!和俺爹一样的货色;胆小如鼠,树叶子下来也怕打破头。况且;一个外行的煤矿副矿长顶啥用。”她叹了口气又嘟嘟哝哝:“咱,咱是三条腿的蛤蟆没跳处呀……”
  说起宛伶来,实在令人同情和敬佩。她,多年来一直跋涉在代理、民办这条道路上,从无怨言。她那种干劲十足,忠心耿耿,对学生循循善诱的热忱劲儿,谁都比不了。她教的学生的成绩回回名列前茅,甚至夺魁。很多公办教师都败在她的手下。可是,在转正考核中,她却次次落榜。
  原因可叹:
  由于她既没门子走,更无窗子钻;既没脚底登的,更无手中攀的。所以那个高高的金榜,根本没有她上去的路径。她,只好仰望金榜掉泪;只好默默走回教室安心当一辈子民办。
  学校领导想对宛伶优先,但是顶不住有靠权的,或靠钱的名额占满整个转正的名单。学校领导抗不住大山,倒有恒心将学校的才子甩在一边,一次次让宛伶这个夜明珠退后歇凉。
  此刻的宛伶逐一指着大官、中官、小官、校官居住的方向正想说些什么,忽听上课铃响了,她猛地转身对视着文星将一腔怨恨化作两眶止不住的泪水……
  天朗气清,孩子们长长的队伍踏着宛伶点点热泪,缓缓地行进在马路上,这是宛伶和文星的学农队伍。目的地是家户院子,任务是给每家掏鸡窝。师生们各拿箩头扁担,他们大的携小的,强的帮弱的,七东八西地摇晃在一户门前的时候,被门里迎出来的一位老农拦住说:“不要进去,这儿没鸡窝。”
  “老伯,上次我们来过这儿。”宛伶不快道。
  “上次掏净了,现在还没攒起来,快回去上你们的课吧。”老汉绷着一副阴沉沉的脸子。
  宛伶和文星只好离开这儿;刚走出十来步远;就听得老汉唠唠叨叨:“放着书不念,每天起来不是掏鸡窝,就是捡粪蛋。唉!把俺的庄稼都叫核桃虫吃光了,还在瞎折腾……”
  文星听之来至老汉跟前腼腆地问:“老伯,核桃虫从哪儿来?”
  老汉哈哈大笑。
  他说;鸡粪这东西好生核桃虫,要想用它,必须长时间地把它发酵过;才是好肥料。直接倒在田里,直接倒在其他粪堆上,嗨!那就一块孬肉坏了满锅汤啦。他吧唧吧唧抽着旱烟说去年用了生鸡粪的山药蛋儿,没有一个没虫窝的。
  “唉!老师,你们还得从这上面好好研究研究学习学习嘞,不要瞎帮忙。”
  “那么。我们把它扔了吧?就算我们帮助农家清洁卫生罢了。”文星惭愧道。
  老汉听得乐了。
  “好好,让孩子们打扫打扫卫生倒可以,粪倒在那儿……”他指着前边一个土坑儿说:“把它制好了,也是庄稼上好的吃的喽!”
  “老伯,今天,您给我们上了一堂很好的农业常识课。”宛伶跑来道歉说。
  老汉那菊花般的脸上,一双兴奋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儿。
  师生们又走到另一户门首。
  “哎哟老师们,您们快不要来了,惊得俺家的鸡也不下蛋了。”他们又被一位六十上下的老婆婆挡住说这一点点大的娃娃,还要拿上粪蛋儿当糖蛋儿吃嘞。
  “大娘,我们这是学农课。”文星急给解释。
  老太太却阴沉着脸冲文星说小孩子家懂个甚?她那孙子连箩头大的字也没认上一口袋,又学什么农?还要弄成小背锅子嘞。
  “对对,您比领导还见识高哩,您愿给我们当课外辅导员吗?”宛伶爽朗地笑道。
  老人怔了一下:“辅导员?恐怕……”
  “好辅导,就是指导指导孩子呗!”宛伶握住了老人的手。
  老婆婆突然大笑起来。
  “哟哟!俺知道什么是辅导员,也懂得这个辅导员好当,俺也想当这个辅导员。老师,那敢好了,别嫌俺老啊!”
  接着她又滔滔不绝:
  别看她身子骨老了,可那颗心上的窟窿越多了;头发落了,可脑筋越清醒了;脸子不好看了,那智纹越深了;眼睛眯缝了,一双眸子越明亮越看得远了;这张嘴巴笨了,但给后辈人越有真经传了;因为他们经的见的确实广了。
  “嗷!看你们怠听不怠听吧,就怕你们不敢用俺呢。”最后老太太又颤着声音说。
  宛伶和文星听得怔了,同时想:“为啥说不敢用她?没料到这位老农妇竟能讲出这么深奥的道理。”
  所以她俩突然沉默起来。
  “看!不敢与俺深谈了吧!俺,俺是不是又说错了啦?”
  “又说错……”宛伶心中有数了。
  “大娘,您念过书吗?工作过吗?”宛伶直接了当地问。
  “唉!俺还是个中专毕业生哩。”
  她说她,也是当教员的。不到四十就回家了,就跟上说呀写的吃得亏。随即,老人用二拇指厾厾自己的嘴唇。
  宛伶傻虎虎地张张口;还想追问个究竟;但被文星送她的眼色制止了。她说别管他事,只是邀请老人能把几十年教育教学的经验与教训,以及她走过的历程,讲给后人听听历史就好。
  宛伶点点头。
  老婆婆听得顿时精神焕发,春风满面。
  快中午了,师生们收工回校。
  孩子们的队伍异乎寻常地整齐,连同五六岁的幼儿都甩着正步默默前进。小脸蛋儿犹如鲜艳的小红花映在春阳下,笑盈盈地,好像他们也在高兴那位老爷爷和那位老奶奶同老师们的谈话。
  文星劳动回来,刚放下箩头扁担,天就哗哗地下起了中雨。越下越大,整个下午老天爷黑沉着脸。太阳还未落山,教室里就黑暗暗的。她把学生保送到安全地带,就急急步上回家的路程。
  明天,是星期日。也是一月一个的宝贵休息时间。赶她跑回几里外的石晶庄,屋子里已伸手不见五指。
  她累,她觉得病魔又在缠身。所以懒于吃晚饭,更懒于做晚饭。她搂着她的爱女继兰和秋兰,呆坐在一个小小的桌前的小电灯泡下,隔门向婆婆道:“妈,俺和继兰秋兰睡了啊!您和小刚小强做饭吃吧。”
  “不吃饭哪能行,让小刚给你端去吧。”
  17岁的小刚端着稀饭,15岁的小强拿着窝窝头,欢天喜地地给妈妈递在手中,他们多么高兴妈妈的归来啊!
  “妈,俺爹不过星期吗?”
  “不,他很忙。或许回来得更迟。”
  “就他忙呀忙的,一年365天,他的出勤总够400天,真讨厌!”
  “不,真辛苦,你们兄弟都应该学习他热爱工作,勤勤恳恳。现在,你们首先得热爱学习。”
  “妈妈,哥哥真爱学习,他们开开您的柜子,取出很多书看呀看,一看就是半夜。那天,他们还看您这块好看的手绢呢?”
  7岁的秋兰说着将一块绢巾递在文星手中。
  “哎呀!你从哪儿发现的?”
  “书里。”
  “什么书?”
  “红楼梦。”小强抢着告。
  文星沉默了。
  二十年前的情景;顿时拉回到她的眼前来。当时,丢失了这块梅花巾;曾几天几夜不安眠。它,它是怎么跑到柜子里?而又藏在了书中呢?”
  她对它好似初次欣赏。
  这块白底红梅的绢巾,虽然展示在微弱的灯光下,但仍然显得格外鲜艳。她呆呆地瞅着它,好像自己真得步入雪境中,看到了真正的红梅花活脱活现。而且花下隐隐有字,约约有文。但是泪花闪闪的眸子,怎么也看不清究竟写些什么字?记些什么文?
  她一着急清醒了,原来还是自己的那首诗文。她不由喃喃吟咏:“不受尘埃半点侵……”
  梅巾清晰了,雪白的市布上,只有一枝美丽的红梅花。
  “当、当、当……”
  陈旧的桌子上的小马蹄表,敲着十一点。
  秋兰呼呼打着鼾声。
  文星仍在观赏她的梅巾,吟咏她的诗文,回忆她伤心的往事。
  “噔噔噔噔……”
  屋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文星由于全神贯注于梅巾,竟没有发觉成毅早已悄没声地站在了她的背后。他,赏梅起疑,吟诗动怒。
  “嗨呀!你;你和它有什么恩怨?还哭成这样子?它;它从哪儿来的?谁给你的?还是你给谁的?”
  文星被这冷不防惊出一身汗来,迅速将梅巾装在兜里,蓦地站起身步至床前。却被成毅一手按她在炕沿上抢夺起梅巾来。两口子无声地滚打在一起,斗至几个回合,文星只好向成毅原原本本哭诉原情。
  成毅是个开明人,他一听这无头案,不由笑道:“哎呀我的文星,说来说去,它是你丢的,又是从我的书柜里发现的。啊!对了,我曾经做过一个长长的梦,这个奇异的梦,直至现在我都忘不了它。”
  接着,他将二十年前的一个梦境告诉了文星。
  “你想,是不是有什么神童真的给咱俩结的红线头?”
  “梦是空的,我是丢在河岸上的呀?又没有亲手给你。我想,肯定有活鬼,成毅,你的书让谁看过?”
  “古书已禁止借阅不少年了,连我都不敢动它们,还敢让谁看呢?”
  他突然低下头,背上双臂,来回踱起步来。
  须臾,他“啊”了声又说:“想起来了,那年祁斌和段瑜,在一个傍晚到我家,曾翻阅过我的古书。”
  成毅的脑海里顿时忆起祁斌与段瑜当时的出言吐语和表情动作,他们该多么滑稽哪!他想,文星很可能在对他撒慌,他认为她丢失是假的,送人是真的。
  “嗯!她肯定是送了祁斌;而后来她惹了他,所以祁斌拿它来糟蹋我;糟践她。”他猛地抬头睥了文星一眼暗想。
  接连不断的镜头在他的眼帘下闪过。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由喃喃自语:“哼!祁斌直至现在都追着她,是的,他爱她,她喜欢他,他还去过她的学校。是呀!她想他,所以她哭。”
  成毅思绪纷乱,云天雾驾地浮想联翩,把个文星又错打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良久良久。
  成毅痛苦地抬起头,淡淡地看了文星一眼,默默无语。从此,夫妻之间又夹了一张看不见的隔心纸。
  人间啊!夫妻没了夫妻情,夫妻没了真诚的爱,还算什么夫妻?还有什么意义和滋味呢?他们夫妻之间的风波,谁能知晓,谁能平息呢?没有人能给予他们的帮助,没有人能开了这把牢牢的门锁,然而,他俩却生活得和睦与团结。这个团结和睦:来至成毅的谅解,来至文星的忍耐,来至孩子们的连声呼叫:“爹,妈……”想吧!两颗心坎添膈膜,一块梅巾受奇冤。它的凌辱何止夫妻俩抢来夺去、扔在门外踏在脚底?看吧!它还继续冤上加冤,屈中生屈,以至惨归非命。
  年节又到,就是两袖清风的教育净地,也时兴了送礼忙。富裕户多送,自给户少送,有权的拿上公家的送,贫穷的也想方设法尽尽心。
  除夕的前一天,成毅让文星去探望祁斌太太,文星不得不遵命照办,因为人与人之间,内心的隔阂决不能毁坏表面上的通情达理。特别是对于官大一品之家,更得注意自己对人家的屈情相待。人们好说句实话,丈夫当官,老婆掌权,要想工作进前,先得讨好太太喜欢。哪知文星来到高官门上,太太一见,把脸一变,冷如冰霜,黑沉沉地不语不言。不但没有寒暄之礼,反而背过身拉长声音说:“你—来—做—甚?王老师呢?”
  文星颤颤栗栗瞧着祁斌太太的后背,和她那镜子里的半个阴阳怪气的脸子说:“大姐,给您送来几幅年画。”
  她从镜子里瞟了一下文星手里的画卷,慢慢转过头来说:“是些什么样的图案?”
  文星很快展开来指指这幅,看看那幅,满以为能获得太太的高兴,不料,换来了扑面一盆冰水。她,看一幅,往一边扔一幅。看完扔尽后,仰面大笑一声说:“拿去吧,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还值得送?”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