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1-02-20 15:55      字数:4841
  晚饭后,文星阴沉着脸执意要和婆母一起休息,言之身体不舒。
  “文星,这么多时间没见面,你竟能这样对待我,你……”成毅不快道。
  “我?我已预感到你不需要我,甚至在厌烦。”
  王成毅听之,眼前立刻闪过邢东俏和他的季全玉。但他总觉得文星不会彻底明白详情的,也想到文星免不了听见人们的说三道四。他沉默良久,凑近妻子痛楚道:“文星,不要说风凉话了,我,我已被调到更遥远更艰苦的地方去了。”
  文星听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肚明白了。啊!祁斌终于下了毒手。她断定,即使是大阎王的命令,但也少不了小鬼的阴谋,这就是祁斌所说的“大事化小”的所谓人情。这一切一切成毅哪能知道呢?而她,哪能告诉他呢?只好将苦水咽回肚里苦在心头。她虽然对他怀恨,但一听这“遥远而艰苦”的岗位,又不由为他担忧。她闭着眼睛喘着气,紧握拳头一个劲地在枕头上捶击。
  “你怎了?”成毅惊问。
  “没啥,有点累,唉!成毅,我也调了。”文星仍闭着眼回答。
  “调哪里?”
  “也是很远很远的山村,还是你的熟地方呢。你代我办手续去吧。有可能的话,请你要求允许咱俩到一处工作。”
  成毅勉强点点头。
  第二天,王成毅一早就上路了。家离领导办公室只不过几里路,成毅出门时兴致勃勃,归来时没精打采。
  “怎么样?你能近点吗?我能跟你吗?”文星急问。
  “妄想妄想,你如果是我朋友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可惜是夫妻。”
  文星“呸”地唾了一口说:“尽是那些喝缸水狗官的政策。照这样,天下的男女就悄悄交朋友好了,结婚反而带来不利。”
  “别唠叨了,说甚也是白的。人家要我明日就接任新岗位的工作。要你必须到峡沟。”
  文星愣然凝视着手续。她,呆怔,呆怔了一大工夫,突然问成毅说:“这手续是谁办理的?”
  “祁斌。”
  文星听之沉默了。
  成毅圪蹴在地上,两条胳膊抱着膝盖,两只呆呆的眼睛望着窗外的蓝天,叹口气自语:“到遥远的地方,到艰苦的环境中去,更能获得丰富的知识,获得真才实学,炼得真本领硬骨头。”
  文星没注意成毅仍在精神饱满暗下决心。她,两手托着下巴,两条胳膊肘拄在一张小桌上,模糊的眼帘下,跳动着祁斌和邢东俏一伙的影子,耳边响着祁斌那句:“你是群众?你是被告者的家属!”啊!她明白了。这次的调动可能与成毅一同受惩处吧。
  文星的判断却错了………
  十
  峡沟小学校位于峡沟村最边沿的一块坡地上,既没院墙更没院门。东边的家户房屋顶东墙。西边的煤矿烟囱顶西墙。南边的杨柳河身顶南墙。北边连教室一共三小间房屋,办公室兼教员室只有半间大的地盘。出乎文星预料的是;眼见要比听说的条件好得多。这条件并非是“条件”好;而是处处闪烁着园丁辛勤劳动与聪慧的光芒,因而令人观之爽心悦目,在这极平凡的境界里,却感到不平凡。
  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教室宿舍整齐干净,学生们纪律很好。一个一至四年级复式班,比文星所见的中高年级的单式班还安静、严肃。与学生们初见面就能听到集体自觉喊“老师好”的声音。个别见面更是彬彬有礼。队员有队礼,非队员有学生礼。孩子们虽然穿戴破旧,却,人人一尘不染,个个活泼可爱。
  教室里就像匠人粉刷整修过的家,实际是用白灰刷洗的,是师生的辛苦换来的。光线很好,明明亮亮。满墙的成绩栏布置得整齐美观。桌凳,虽用砖垛做腿子,但师生用灰泥抹得光光的,令人乍一看另有一种美感。
  小小的教员室,虽然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一个凳子、一盘土炕,可是它的陈设十分讲究。一床铺盖叠得四棱见线,放在白白的席子炕上,概不显得破旧。连那一个小枕头,一把用黍头缚成的扫炕笤帚,也各有各的位置。
  桌上的作业、瓷笔筒、喝水杯,也都各就各位。白底红花,清晰美观的笔筒和水杯,擦得锃亮。它们只能在桌子挨窗台的一角,不能由它们乱抢地盘。
  举目环视一周:
  一个后墙窗户大开着,翠绿色的沙布透进春阳,照射着整个屋子亮堂堂,不由使人深深地吸口新鲜空气。
  特别令人欢快的是头顶上的一个电灯。
  “这儿还有电灯?”文星兴奋地向原任民办教师郭宛伶说。
  “是煤矿在不久前给学校接来的。”
  “我看这儿的条件还不错。”
  “只不过优待了一盏电灯,还有啥不错的?”
  “不;都不错;虽然是小屋子;只要有勤劳;就会彩光四射。修起高楼大厦;如果你很懒惰;哼!太阳公公住在里面也是暗淡无光,臭气冲天。”文星长叹了一口气又说:“宛伶,你为啥要走?”
  她说自从撤销了公办点,为了减轻大队负担,孩子们都到了附近中心校上学。大人认为是近路,孩子们走起来却胜远途。由此,大队要她这个初中生担任民办。这几年来,她教得学生还不错。学校条件虽然不好,可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做到了腿勤、嘴勤、手勤,时时注意狠抓知识教学,加强道德品质教育。向家长群众请教,依靠群众办学。
  “学校搞好了,不知为什么领导不让俺在了。前几天,听说上级把这儿又变成了公办教师岗位,俺这民办也就得靠后歇凉呢。”最后宛伶提高嗓音说,并把嘴噘得老高。
  “领导让你去哪儿?你工作几年了?”
  “不知道去哪儿,只知道工作五六年了。”
  文星“啊”了一声说:“你搞得这么一丝不苟;快进入转正的行列了。”
  “我那爹就通不过。”宛伶忧郁道。
  “你爹?”
  “是大队书记,还兼任公社的这呀那呀的。哎呀!冀老师,他头目不少,什么事也办不了。”
  “从这点上看,你爹是公而忘私先人后己的忠臣干部,你有这样的父亲应该自豪。”
  宛伶气呼呼地说别人不但为自己儿女,就是亲戚六人,都能跟上当官的沾光。她说她的姨姐去年嫁给一个官儿的外甥,所以才当了两个月民办,不但转了正,还做了教员中的头目。唉!不过苦了一个工作已十七八年成绩显著的老民办。
  文星笑了,她说人世间:吃甜的,喝苦的,享福的,遭罪的,沾光的,受害的,永远存在,这不稀罕。她说稀罕的是官儿们的妻子、家小以及亲朋好友谁都害怕。不怕他们当面骂,只怕他们加黑话。鸡犬的黑话,比狗官的声严厉色还怕。不用人家说话,转正指标早就放在了鸡犬的名下。
  “是呀是呀!看看人家看看咱,人家升天,咱在喊冤!”宛伶突然低下头眼圈红了。
  “哎呀呀宛伶,你还羡慕那些低水平?你父的高节清风才是人民永远敬仰的官儿呢。”
  “冀老师,那么我的转正嘞?”宛伶摇着文星的一只手问。
  “广大群众自然会看到你的。”文星拍拍她的肩膀笑道。
  “群众?群众只会穷评论,哪能给人们办事?从古至今没见过到叫化子面前去伸冤,还得有为人民的官儿哩。”
  文星只好侧耳静听,对宛伶这句心声,虽然也有同样的感受,但此刻是不宜与她同声相应的。
  宛伶调到离家六七里路的中心学校。
  她接了中年级班主任,整天乐此不疲地工作着。在教育教学中,总是本着以身作则,循循善诱,提高自己,注重“三结合”的教育方法。同事们一谈论起她的以身作则来,都觉得有超然不群之处,可又感到她呆傻可笑:
  这晚放学后,女友们找她不见,来在教室门前一看,只见六七个学生在后墙根站成一字形。她却一个人洒水、扫地、擦桌子、抹凳子。
  “嗨!你们班就你一个值日生吗?这几个学生是监工的?还是看戏的?”同事们隔门喊笑。
  宛伶从桌底下爬出来说她教育无方,只好这样启发孩子们学习如何扫地抹桌子。要不,每天的清洁时间,如同袭来十二级台风。卫生不成,反弄得臭气逼人。
  同事们有的赞成,有的反对。赞成者感到宛伶的工作粗中有细,一丝不苟。反对者觉得这项工作太简单了,无人不知,无人不会,哪值得做示范?
  学生们却发言了,他们说郭老师干活的来头不同于众,确实令人值得一观。别看扫地是一项简单的粗活儿,要想屋清、地净、桌明,又不弄脏衣服和面容;也有它一套方法和理论。接着孩子们给老师们唱开了自编的值日歌:
  值日歌
  (一)
  值日生,要耐心,
  苦干莫忘找窍门。
  粗中有细看灵敏,
  尘埃境地比翼勤。
  (二)
  纸屑废物先除掉,
  轻轻洒水慢慢扫。
  毛掸先撵浮尘跑,
  再用桌布赛技巧。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好啊!哪像我们班的值日生成天像土地爷呢。”
  宛伶说这种方法只限于教室和宿舍,如果院子与街道的大清扫,那就准备做土地娘娘嘞,就得拿出不怕脏不怕臭的精神才好喽!
  星期六傍晚,宛伶仍趴在教桌上像学生一样做作业。
  “你为什么做学生的作业?还这么用心,白费这工夫干么?”文星突然站在宛伶背后捂住她的眼问。
  “唉!俺就有这点给孩子们实地做示范的本事。你看!为了要求学生做得又对又好,作业本保持整齐干净,我与他们比赛呢。”宛伶听出是文星的声音咯咯笑道。
  “比赛?”
  宛伶将本子递给文星看。
  “宛伶,是你教学生?还是学生教你?”
  “互教。”
  “互教?”
  “是呀,当你让他们看几次示范本以后,他们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我,耐心不过孩子们。”
  “那你的本子就无用了。”
  “有用得很哩。”宛伶说送给中下等生家长轮流看,并要求他们督促孩子们照样做。哼!她的本子就有了启发家长帮助学生的功劳了。
  文星点头佩服。
  宛伶又拉文星去看成绩栏,说她做的作业与学生的要求一样,打分、评比都要参加。观之真有意思:栏目上的造句,老师竟不如学生的好,分不如学生的高。
  宛伶造了个句子:
  他不光爱学习,还很爱劳动。
  学生却这样写道:
  我不光保证自己学习好,还要保证帮助差等同学。
  大家一致评论同学的这个句子有助人为乐的精神,比老师造得好。
  宛伶指着专栏上的一张95分和一张100分的造句作业笑道:“你看看!同学们给了我95分。”
  她说学生们做作业可认真、细致、刻苦用功喽!因为他们老想赛过老师。
  文星和宛伶说呀笑的步上回峡沟的崎岖小径,她俩你赞我;我夸你;你给我讲经验,我给你说教训。一路上你推我搡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青山绿林中。她俩走一阵还高兴地手挽手跳起来,跳着跳着“啪啦”一下,什么落在山路边上?
  “快!我的自学书几乎跳了山沟。”宛伶叫道。
  文星给她拾起两个作业本,一个是代数回回满分,一个是语文作业,上面的一首诗,文星十分欣赏,所以她不由大声读起来:
  静 思
  双双鸟影翔书案,
  小小桃梨映砚池。
  静坐窗前攻读写,
  谁知夏令几多时。
  “像你这样头头是道,恪尽职守的非正式教员几乎是没有。宛伶,我看你连屙屎撒尿也顾不上了。”文星瞧着宛伶那一大堆作业说。
  “宁愿让屎尿憋死,也不愿羞死。”宛伶说她下礼拜要参加考试。再者,想教好学生,想在学生中树立威信,必须从各方面提高自己,起码得做到学以致用。否则,会在学生面前下不了台。她曾经被学生和家长提出的课外问题问得目瞪口呆,火烧火燎,羞愧难言。
  文星听了很同情,她知道农村和山庄往往有很多才子佳人,并非文盲之地。特别有些老一辈,更是足智多谋,知书识礼。曾记得村上的青年们为了考验老师,故意找了些难题和难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