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
空白协议书 更新:2021-02-20 15:48 字数:4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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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悔涩涩的一笑:
“其实,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
方若丽迷惑的道:
“怎么说?”
君不悔缓慢的道:
“万一将来令尊发觉真像,兴问罪之师,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因为表面上的说法,他并没有违反诺言,他本人的确不会在府上对我下手,更没有在我伤势未愈之前采取报复,这完全是第三者的个别行动!”
方若丽幽幽的道:
“我爹不是傻子,岂会相信他这番虚饰之词?”
君不悔低喟着道:
“然则又能将他如何?这么多年的交情,令尊莫不成还与他翻脸成仇?这档子事,我看不提也罢,免得伤了他们老哥俩的和气,好在我虽有小碍,却无大创,总算捡回了这条命;往后,我同顾老乞之间的纠葛,自由我来承当,别再把令尊夹在里面,叫他左右为难。”
眼睛里闪漾着一抹灰苍,方若丽伤感的道:
“人的心性实在复杂难测,爹和顾大叔交往了半辈子,尚未能认清他的本质,辨识他的德格,这样的情谊,维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君不悔以宽慰的语气道:
“你也别往这上面去犯愁,小丽,上一辈的渊源,随他们去斟酌远近亲疏,我们做晚辈的只管我们这一段就行,用不着去搅合……”
低头抚弄着衣角,方若丽显得心事重重:
“看情形,顾大叔不见得会就此为止,恐怕还有对付你的意思……”
君不悔低沉的道:
“一点不错,我可以肯定他决不会善罢甘休,他能着人把我住的房间收拾整齐,不露破绽,便是有意隐瞒令尊,打算再接再励,此外,那‘骆马鸳鸯’也放不过我,业已号召同道四处踩探我的行藏,扬言要取我性命……”
方若丽微微吃惊的道:
“这是怎么说?无怨无仇的,莫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咧嘴苦笑的君不悔摊了摊手:
“面子问题,其次,骆干在与我拼搏的时候,也多少吃了点亏,干他们这一行的,目的未达反倒栽了跟斗,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跺了跺脚,方若丽焦躁的道:
“看你惹的这些麻烦,君大哥,就算闯荡江湖、替天行道吧,也不能永远争纷连连,杀伐不断,如此血雨腥风的日子,别说置身其中,光是听着亦愁煞人了,可恨你却不当一回事似的达观得很……”
君不悔无可奈何的道:
“要不又能怎的?该来的总归会来,害愁与不害愁全与事无补,我总不能弄根绳子先上吊,横逆当前是不错,却不作兴这样一了百了法……”
方若丽逼视着君不悔,又恼又惜的问:
“君大哥,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君不悔略一思付,道:
“你先别问我有什么打算,有关袭弃色的事,如今演变到何种情况?”
尚未回话,方若丽已先一声叹息:
“龚弃色一直没有反应,但据爹侧面得来的消息,却十分险恶,‘栖凤山’那一伙凶神之所以迟迟未采取行动,完全是因为他们本身也伤亡惨重,元气大伤的缘故,只要等他们喘息过来,便随时都有扑袭的可能,爹怕家里不安全,分别将娘和我送到外地戚友处暂时匿居,他在家里静候对方上门,以便决一死战……”
君不悔问了一句傻话:
“令尊怎么不躲?”
白了君不悔一眼,方若丽温道:
“武林中人如果遇事退缩,临难苟免,以后还能抬得起头吗?骨节重逾生命,莫非你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亦遭遇过无数凶险,为何却也不躲?”
干笑着,君不悔道:
“我还年轻,血气方刚嘛,令尊老爷子这一把岁数,应该看开看淡一点,风头上能避则避,又何苦冒这种性命之险斗那些无谓之人?”
方若丽真有些火了,她冷着声音道:
“事情是我惹的,我是我爹的女儿,我爹不去帮我斗哪些无谓之人,又能推在谁的身上替我承担?”
一拍胸口,君不悔道:
“我!”
只这个字,方若丽在刹那的静默之后怒气顿消,代之而起的是满心的甜蜜,充斥胸膈的温馨,她口里却故意讥嘲:
“你?得了吧,自己的纰漏一大堆,还不知怎么料理善后,哪有功夫顾得了我?”
君不悔笑嘻嘻的道:
“没关系,我自己的事且先摆在一边,还是把你的问题解决了再说,横竖已经跳过这个大染缸,怎么洗也洗不清了,索兴再跳一遭,无论黑白一起搅合吧!”
方若丽好感动的道:
“君大哥,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君不悔奇怪的道:
“将心比心呀,小丽,你对我真好,不是有人为了无端之由,要不利于令尊,我怎能坐视不管?何况起因还是为了你?这就非得出力卖命不可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忙道:
“小丽,你住到盛家来,可就是令尊的主意,叫你避难来的?”
点点头,方若丽道:
“我是前天才来,没料到今日就和你碰上面!”
君不悔笑了:
“这是有缘。”
一句话听得方若丽心儿猛跳,没来由的脸色泛红,却是别有一股说不出的熨贴滋味;君不悔好像没有察觉方若丽这异乎寻常的反应,接着问:
“小丽,令尊可曾要求盛家人相助一臂?”
方若丽道:
“没有,爹还一再告诫,不准我提这件事,以免盛家伯伯得悉之后左右为难;江湖恩怨,多的是流血豁命结果,爹不愿连累人家……”
君不悔颇有同感:
“不错,令尊这样做足见老于世故,通达人情,姓盛的一家过得挺美满,何必叫他们凭白牵心挂肠?盛南桥年纪也大了,只怕经不起多少波折!”
方若丽却忧形于色的道:
“我想到另一个问题,君大哥……”
君不悔问:
“又是哪里不对劲啦?”
双手托着下巴,两时搁在膝上,方若丽表情沉郁:
“顾大叔……他也在我家里。”
怔了怔,君不悔随即开朗的道:
“这不要紧,我和顾老乞是一码事,帮着你方家抗外侮又是一码事,等龚弃色的这段公案了结,如果我们尚留得命在,随便顾老乞怎么吩咐都行,只要他划下道,我包管奉陪到底!”
方若丽艰涩的道:
“可是,可是我爹的立场……”
君不悔态度真挚的道:
“我会考虑到令尊的立场,决不会使令尊坐蜡,顾老乞待怎么办,我总以不伤令尊的感情就是。”
一阵激动涌上心头,化做两眼的润湿,方若丽窒着声道:
“委屈你了,君大哥!”
拍拍方若丽的香肩,君不悔故作洒脱状:
“瞧你,小丽,我们自己人,还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也不嫌见外?”
方若丽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按住君不悔触肩的手背,她的动作虽然轻柔,但君不悔却有的电似的感觉;以前,他们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细微的肌肤接触,君不悔从未有像此际的震荡,有情无情,是否就相差在这一线的感受?
君不悔不敢去想,更不愿去揣测,他忽然有一种负罪似的愧疚,于是,他慢慢抽回手来,脸上那抹佯装的笑容,也变得恁般不自然了。
怔怔的凝注君不悔,方若丽的双瞳中仿佛迷漾着一层水雾,一层意义错杂、情态悠忽的水雾,好半晌,她才神色落寞的道:
“你--准备几时走?”
君不悔暗里一激灵。赶忙坐正了身子,道:
“等一下便上路,事不宜迟,早早赶到你家,也好叫你多宽一份心。”
方若丽戚然道:
“好想跟你一起回去,君大哥,盛家老小虽然都对我不错,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住久了不习惯,尤其心里担着事,更加日夜恍惚,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来,这样的辰光,实在太空虚、太可怕……”
君不悔呵慰着道:
“这只是令尊的权宜之计,不会让你在外面耽太久的,小丽,你要多忍耐,非常之时,就要以非常的毅力去承受,你该想到今尊,他的处境,不是比你更要艰苦难挨?”
方若丽低声一叹:
“从小,爹就教我练武,只恨我兴趣不大,没把心思全放在功夫上面,学到今天,仅只练成个半调子,上不上,下不下,进不能克敌,退无以保身,还替爹凭添了累赘,早知如此,以前干脆不去练那劳什子武功,也强似现在高低摸不着边际!”
君不悔笑了:
“女儿家嘛,本来便不是习武的适当材料,娇柔端庄的大姑娘,却挥拳抬腿,舞刀抡棒的实在也不甚雅观,令尊教你功夫,可能只为使你强身自卫之用,没巴望你去冲锋陷阵,拔旗夺魁--”
形态中流露着那样的了解与关怀,君不悔又接着道:
“小丽,别再自怨自艾了,那边的事,有令尊、有我在、不必你去操心,一待艰险过去,我马上就会有消息给你,好好待在盛家,就算你帮了忙啦!”
方若丽殷盼的道:
“不止给我消息而已,君大哥,我要你亲自来盛家接我!”
君不悔尴尬的道:
“但,但是盛向桥那一家子人对我可不大友善,再说,你曾在他们跟前帮我讲过话,表面上却装做互不相识,一旦这种关系揭开,会不会影响他们对你的观感?”
方若丽哼了一声:
“我才不管他们对我观感如何,我只要你来接我回家,要是你不愿进门,只在外面叫人传报一声,我就会连蹦带跳的跑出来了!”
君不悔笑道:
“这样一来,你原来仗义执言的超然立场,就会一下子变得不超然啦!”
唇角微撇,方若丽道:
“谁在乎这些?随他们怎么去嘀咕吧。”
搓着双手,君不悔沉缓的道。
“好,就这么说定,假如我能来接你,一定会亲自前来--”瞪着眼,方若丽怔怔的道:
“这是怎么说?假如你能来接我?君大哥,为什么还有‘假如’?”
君不悔老老实实的道:
“上阵搏杀,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小丽,龚弃色那一帮人,亦非省油之灯,这次存心反扑,必是有备而来,我不敢说稳操胜算,唯有尽力抗拮,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即使想来接你,也怕力不从了……”
心腔子猛然收缩,方若丽惊悸的道:
“不,君大哥,你一定不会发生意外,你一定能占上风,答应我,君大哥,你要好生保重自己,珍惜自己,你要来接我回家……”
有一份契合在无形中嵌接于君不悔的灵魄深处,这份契合的另一边来自方若丽情感的投注,两个人都没有进一层叙说什么,但彼此却有不在言传的灵犀相通,意念交流,一时之间,他们觉得双方是如此接近,如此挚知,似水渗乳,融汇得那么自然均匀,紧密得浑为一体了。
于是,君不悔先行离去,当他壮实的背影消逝于废园之外,方若丽独自默坐不动,水蒙蒙的双瞳凝视着君不悔隐没的方向竟是有恁般依依的失落情怀。
方梦龙深深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君不悔,内心感触良多--君不悔的突兀回来,委实令他大为意外,比意外更深镌的却是那股安慰、那股喜悦;眼前的光景,正是风雨如晦,危机重重,正是强敌压境,草水皆兵的险要关头,他的多少戚友临难退缩,多少相交借故而遁,君不悔却在历经灾劫之后专程赶返,共赴艰险,这种道义,这等情操,又是何等豪放超凡?俗语说,疾风知劲草,患难现亲疏,君不悔的作为,岂止是一株劲草,又岂止是一颗赤心而已?
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方梦龙浅啜一口,和悦的笑着道:
“你是说,前些日子不告而别,是被人诱到外面遭致围袭?那诱你入彀的是什么人?你认得不认得?”
君不悔欠身道:
“不认得,他们一共有五六个人,全蒙着面,身手都极利落,我因为旧创未愈,吃亏不小,经过拼力冲突,好不容易才破围而出,当时心慌意乱加上痛苦难抑,夜暗中急不择路,也不知晕天黑地跑了多远,一脚踩在一条干沟里摔岔了气,后来幸被一位姓巴的老先生发现救起,并经他细心诊治,算是堪堪保住性命,等我几天后恢复神智,才知道那地方隔着这里已是四十多里以外,真是好一阵狂奔……”
方梦龙仔细倾听,双眉微蹙:
“小友,你可曾想到会是哪方面的仇家,为了什么因由来暗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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