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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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更新:2021-02-17 02:59 字数:4917
看着,皇上冷冷地笑着,摇晃几下脚步,渐渐后退,直至倒在躺椅中。
你不会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怀着惊羡还有崇敬的感情。就像灵泪郡主─我的妹妹一样!
你还记得她吗?不得不远嫁他方来隔断对你思念的我的妹妹!其实我和妹妹一样,喜欢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在众人中依然醒目耀眼,一笑起来温柔而恬静,却又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你看上去明明近在我的眼前,为什么伸出手,却抓不到?
皇上笑着,颤抖双肩,渐渐地,渐渐地伏下身子,趴在躺椅的扶手上。
皇上斜过眼,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有些茫然;眼前的人还是那个当初见时,傲视文武百官的那个谷大将军吗?
憔悴的脸,疲惫的神情,即使如此……为什么依然能够牵动着我?
笑着,直到累了,趴在躺椅上喘息,皇上开口道:「到底那怪物有什么好?迷了你的心……」
谷绝翌垂眸不语。
「你身为寡人的臣子,却让寡人被人挟持,寡人没有怪罪你,就连你的御前兵营都没有降罪。」
谷绝翌依然不语。
「你依然是将军,依然威风凛凛,住在你偌大的将军府里!寡人依然厚待你,就是有人参你一本,寡人也视而不见。」
谷绝翌皱起眉头。
「那怪物到底哪里比寡人好,至少……寡人从来没有舍弃过你!」
「皇上,你是真龙天子,天地就是你的天下!满朝文武,黎民百姓,莫不是你的臣子……还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皇上自太子时就是天资聪颖,满腹经纶,这天地间还望个明君执掌天下,百姓也渴望太平盛世能够安居乐业……皇上注定了是要流芳百世的一国之君!臣实在微不足道……所以,皇上还是不用关心臣了吧……」
「你……」
你当初委婉拒绝灵泪郡主的时候,说得温柔体贴、婉转曲折……只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听到这番话的我们,心里犹如刀割。
皇上冷笑一声,猛地挥衣袖道:「下去吧……你走!」
「谢皇上!臣告退。」立即地,谷绝翌后退,退到门口,转过身迈过门坎。
手无力地垂在身旁,抬起的眼漆黑隐去所有的光线,皇上嘴角依然带着笑意,笑着。
谷绝翌侧过眼,看了眼大门……皇上,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好皇上。
走下楼梯,缓步在翠荫下,蜿蜒小溪流淌在寂静的御花园中。
谷绝翌临流而立,看着水中天光的倒影,云朵的飘移,小鱼的从容出游,以及自己悠悠摆动、却并不流走的身影。水自顾自地行吟如歌,沉默无言静立两边的岩石,还有树木和草丛……
谁说长沟流月去无声?水,也有自己的语言,只是,人和人之间尚不能彼此理解,谁又能够领会那份如水般玲珑透明的心境?
空中淡淡的花香,它们后面潜伏着寂寥的空间。
戾狐想必已经回了灵狐族,也好……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我们今后不会再见面了……」
耳畔空洞地回荡着那特有的微微低沉的嗓音。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谷绝翌回到府中,秦翎伦和逸寻,还有冰逍、千寸等人转眸过去。
「你的脸色很难看……」冰逍说道。
有点无力地笑笑,谷绝翌捏捏额头,「可能是因为我有点累吧……」
「秦翎伦说晚上大家去酒楼,他作东。」冰逍继续说道。
一旁的秦翎伦皱起眉头,「谁说我作东了?」
「你提出的建议,我们没有否决就是给你面子,当然该你作东。」冰逍说得理所当然。
秦翎伦大笑几声,「妳可以否决。」
「盛情难却,而且我怎能不给你面子。」冰逍抿口茶,悠然自得。
秦翎伦耸耸肩膀,「我不稀罕……」
「你什么意思?」冰逍站起身。
秦翎伦也站起身,「就是不买妳帐的意思。」
「我看你是待在京城太久,手痒了……」冰逍说着,手就伸向腰间的两把长刀。
秦翎伦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笑道:「妳怎么知道?我就是手痒了……」
「刷」一声,长刀出鞘。秦翎伦上前几步,和冰逍紧紧相视。
一旁谷绝翌更加头疼地捏捏额头,「要打,到花园里去……」
「将军……」
秦翎伦看向谷绝翌。谷绝翌已经迈开脚步,走向内室,「我真的累了,晚上我就不去了。」
「将军……」
冰逍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谷绝翌已经挥挥手,走向了内室。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逸寻一手抚过嘴唇,漆黑的眼看着谷绝翌离去的背影。
「晚上到底去不去?」千寸冷冷地开口,众人收回目光。
「本想让将军心情好些才提议去的……」秦翎伦喃喃道:「现在……」
「还是去吧。」冰逍开口。
「为什么?」千寸看向冰逍。
冰逍摊开双手道:「我们要给秦大人面子嘛……」
「谁稀罕妳给的面子……」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你晚上作东。千寸,去找家京城最豪华的酒楼。」
「冰逍!」
「我记得住自己的名字,不需要你这么咬牙切齿地提醒我。」
「我看妳才是手痒痒了……」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冰逍一笑,身子跃出门坎,秦翎伦即刻追了出去……
「到花园里去……小心不要碰怀东西。」冰逍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了过来。
逸寻沉默地端起茶杯。事到如今,看来是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至少谷绝翌是没有办法做到。
沿着走廊前行,谷绝翌低头垂眸,走过了自己的房间也没有自觉,只一味沿着走廊向前走。
到了尽头,看着脚前无路,谷绝翌愣怔地抬头。深深地呼吸,喘气,似乎刚刚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一阵轻风平地而起,地面上的落叶被风吹动,起初最上面的一片鼓张摇摆,继而有两、三片滚作一团,像是在打架。忽然那堆落叶全部离地腾空,拍打挣扎的样子非常惊人,它们高飞几尺,又蓦地跌落。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一旁传来轻轻的声音。
谷绝翌回头,「师父。」
逸寻看着谷绝翌,轻轻地笑着,额前的白发在风中剧烈地飘动。那飞扬的样子,好像快要融入风中。
谷绝翌转头,注视一旁。
「绝翌,你在想什么?」
「没有……」
「没有就好,想多了,反而痛苦。」
谷绝翌陷入沉默。他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在他周围的那些安静,他觉得他应该开口,否则逸寻那双漆黑的眼静静地注视着他,好像……好像,显得很怜悯他一般。好像,他被整个世界所遗弃,非常的可怜一般。
何必让人看见自己最憔悴的样子?别人的同情、可怜,无法给任何帮助,反而增加心里的负担。谷绝翌深深地呼吸,然后张开口……
但是逸寻已经笑着开口道:「绝翌,还记得你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吗?」
记得……
那是逸寻带着谷绝翌游走江湖的时候,路边一个瘦小的孩子躺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死了……」逸寻对谷绝翌说道。
对死亡还懵懂无知的谷绝翌,眨了眨眼,问:「他真的死了?」
「嗯。」
「他的一切都死了吗?」
「是的。」
「他的脚死了吗?」谷绝翌一脸严肃的表情,终于使逸寻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绝翌,你知道了什么?」
「他死了,我再也看不见这个人了。」小小年纪的谷绝翌睁着漆黑的眼眸说道。
逸寻抚过谷绝翌的头顶,微微地笑起来,「不是这个……而是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没办法控制,那就控制一下自己。」
的确如此……谷绝翌回忆过往笑起来,「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我们都仅仅是个过客而已,不管我们希望如何,但都无法驾驭它。」
「你真的能接受这样的想法?」
「正在试。」
漆黑的眼望着谷绝翌那张还很年轻,眉宇间却带上忧郁的面容,逸寻几分无奈,眼前的花园里,树木寂静,风儿悠然卷着树叶翻过围墙,消失了踪影。
「你有个破碎的灵魂……你很容易就崩溃了。」
谷绝翌皱起眉头,他没有开口,一时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落叶摔落在地的轻微声响。
「一辈子很长的,用一辈子来想念,很苦的。」
「那么……师父,一生很长,你为什么不再爱一次?」谷绝翌望向逸寻,逸寻却有些愣住了。
「师父……以前照顾我的时候,时常熟睡不起,偶尔几次,梦里都在说一句话……」谷绝翌没有转头,却可以感觉到逸寻身边空气微微地抖动,这个总是一脸笑的好比孩童般的人,第一次在发抖。
「你说:『但愿所有人升天,唯希望自己沉入苦海。』
「沉入苦海……师父,你那个遥远的不再回来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发生了什么……逸寻静默地转头,树木依然翠绿,花儿依然开放灿烂,绿草依然随风飘荡起伏,河水照样不停息地向前奔流不回头。这个世界花开花落,时光就从那指缝顷刻之间流掉了。
那遥远的不再回来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逸寻淡淡地一笑,忽然撑着身子,一跃坐在栏杆上。仰起脸,迎接着微风的吹拂,晃动着双腿,「徒弟啊,有些人和事,无论世上的哪一条路,你都无法向他走近的……
「所以你还是好好地保重自己吧,若是自己也摒弃了自己,谁还会要你呢?」
「师父……」
「要学会习惯,无论是否无奈。即使一个人,能听着,能看着,也是可以天长地久的。自己的爱,自己是舍不得辜负的。」逸寻笑着转头,忽而跳下栏杆,道:「没有背叛,没有伤害,就是接近幸福了。」
「接近……」谷绝翌望着天空,深深地吐气,心里忽然之间清亮了许多,望着那个站在花园中,伸出手拾起一根树枝,走到池塘边挑起无数水花的人,谷绝翌又感到几分不舍,「师父,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
逸寻没有回答,背对着谷绝翌,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那缕雪白的发。紧紧皱起眉头,又强行地舒展开来,逸寻笑着看着冰凉的水花,亮晶晶地四处飞溅。
这个世界花开花落,一天过着一天……以前的或者是将来的,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真的不重要……
逸寻一把拉住谷绝翌,谷绝翌一愣,随即整个跌入池塘。
冰凉的水激得谷绝翌终于大笑出声,冒出头,就将水泼向逸寻,逸寻左躲右闪,忽而脚下一滑,还是整个摔入池子当中,溅了谷绝翌一身的水花,湿淋淋的头发还有衣服掉落着无数晶莹的水珠。
当夜,逸寻跳上围墙,站立片刻。
回眸一望,偌大的宅院里几点星光,摇摇晃晃,朦朦胧胧……谷绝翌也许,今晚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对这个孩子,特别地用心?
养他成人,教授他武功……
「这是因为……他有一双湛黑的眼。」逸寻闭上双眼,记忆的深处,一双笑吟吟的双眼,漆黑而炯亮,却瞬间就归隐到漆黑之中。
「绝翌……希望你能忘记过去,虽然……」逸寻笑起来,摇摇头,「这一点我自己就做得不好,很不好……」
「你确实做得不好。」
突然,平静的语音传来,逸寻转头,围墙边,月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雪白如月的脸,幽深的眼,淡色的嘴唇张开,化成一句叹息。
「你要走了……」秦翎伦轻轻地开口道。
逸寻重新张望眼那片朦胧的灯火,转过身跳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
「感觉吧……」秦翎伦一笑,「和冰逍还有千寸以及白银坐在酒楼,忽而转眸只见今夜的月实在是圆得有几分诡异……我觉得如果今晚不来见见你,我会终生遗憾的。」
「不要轻言一辈子……」逸寻笑道:「你会很快彻底忘记的,忘了是件好事。」
「这就算是你的回答了?」
「啊……算吧。」
逸寻说着就要迈开脚步,秦翎伦却一手按住他的肩头。
一脸的哀凄……逸寻看了一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