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谷绝翌猛地仓皇四顾，但是逸寻、秦翎伦还有飞琼都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尽是了然。
  有些事情一定要说出口才明白吗？几日下来，你还不知道戾狐是什么样的心思吗？
  不……不是不知道，只是刻意回避了。谷绝翌摇晃几下身子，踉跄地迈开脚步，眼前戾狐已经完全趴伏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那张脸，流满血的脸。其实戾狐和念想不像的，谷绝翌笑一下。是啊，当初是他一手拉住戾狐带进将军府，是他拉着戾狐口口声声：「给你我的一切……」
  既然戾狐从来没有骗过我，我为什么要骗他？既然他一切都为了我，那为什么让他去背负这些血债？应该是我承受天罚，遭受天谴……
  即使死，死的人该是我……
  「你不是一直希望他死吗？」谷绝翌背后，逸寻问道。
  「不，师父。」谷绝翌回头，「我不希望他死……一直都不是如此希望的。」
  谷绝翌张开双臂，扑到戾狐身上，抱紧他。一道闪电刺入戾狐额头，戾狐身上颤抖，谷绝翌抱得更紧，那闪电就穿出戾狐的身体，刺入谷绝翌的体内。
  血涌上来，心却沉下去。
  黑色的发飞扬，还有雪白的长发，在空中纠缠……
  第五章
  乌云渐渐散去。
  逸寻笑了，「天罚降下的同时，天恩并存。」
  戾狐睁开眼睛，怀疑地动动手指，手指依然灵动自如。坐起身体，发丝凌乱，额上成排的汗珠，双颊沾着脏兮兮的余烬，但是一双清亮圆大的眸子却闪着冷锐的光辉。
  戾狐笑了，他的身后已是三条的雪白长尾在风中摇摆。
  「哈哈哈……」戾狐大笑，抖落一身灰尘。
  谷绝翌有点艰难地抬头，身子隐隐刺痛，头疼欲裂，口角流血。但是看着戾狐，谷绝翌几分放心地一笑，「戾狐……」
  一手抚过长尾，戾狐转眸看着谷绝翌笑得几分邪肆，「谢谢啊，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死。」
  「嗯……」颤抖地撑起身子，谷绝翌竟然连撑几下还是软倒在地，「你，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会死……」
  「当然不会。」戾狐笑起来，忽而伏下身子看着谷绝翌道：「我知道有你在，我不会死的。」
  「嗯，我不会让你死。」谷绝翌笑起来，忽而眼神一黯，道：「因为要死的人该是我……」
  「是吗？」戾狐垂下眼帘，突然嘴角缓缓地上扬，道：「是啊……要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呃？」有些诧异，谷绝翌抬眸。
  逸寻也皱起眉头。
  秦翎伦几步上前厉声道：「戾狐你说什么？要不是将军护着你，你如何能够……」
  话未说完，戾狐猛地一手翻转，即刻幽蓝火焰袭向秦翎伦。逸寻手掌张开，霎时，金黄火焰熊熊燃烧与蓝色火焰交错，瞬间熄灭。
  戾狐笑得懒散，依然看着趴伏在地上的谷绝翌道：「我当然知道是谷大将军护着我……有紫阳符咒护体而且身为将军，老天怎么可能让他死……谷绝翌，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必死无疑！」
  「你，你这么说，就好像知道绝翌会舍命来护着你一样。」逸寻皱起眉头。
  「哼哼……」戾狐冷笑起来，「废话！若非如此，我之前干嘛对这人类百般容忍！宠他、顺他……还耐着性子安抚下他那柔弱却好笑无比的心……」戾狐猛地眼神犀利瞪向逸寻，逸寻一颤，看向谷绝翌。
  谷绝翌有些茫然地擦干嘴角的鲜血，撑起身体，「戾狐，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天罚，我何必对你……」戾狐转眸，一把抓住谷绝翌身后的长发道：「对你那么好！要我平时的性子，早就吸干你的阳气了！」
  「你……」谷绝翌被扯得头皮生疼，浑身好似散了架一般，半点力气都没有。想要挣扎，却双臂无力垂在身旁，「你，戾狐……」
  「别这么叫我！」戾狐猛地手用力一甩，谷绝翌被甩飞老远，又吐出几口血来，「我不喜欢一个人类如此亲热地叫我的名字！」
  趴伏在地，再次擦去嘴角的血，谷绝翌看着有些脏了的手背上醒目的鲜红，却忍不住笑起来，笑着浑身更加刺痛，头也眩晕了起来，「我开始做梦了……梦里，戾狐竟然这么狠……」
  「什么梦？」戾狐斜着眼眸，有些无聊道：「我不想陪你们玩下去了……谷绝翌，陪你至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的紫阳符咒也没什么用了！滚吧……滚回你的将军府！这一次，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你，你上次也是这么说……可我们还是见面了……」谷绝翌抬起头，双眼焦虑，咬着嘴唇。
  「那次不一样，遇见你这么个傻子，我当然要好好的利用一下！住你将军府，你府里来往都是贵人，我吸的阳气也很舒服……穆竖刁，不就是被我不小心给吸干了吗？」
  「不对……那是因为穆竖刁他想对你……」谷绝翌慌忙转头，手指着五泠道：「五泠说，是穆竖刁也有不对的地方。
  「戾狐……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是为了我，我知道……所以，我……」
  「所以什么？」戾狐更加不耐烦起来，「我现在告诉你，你很烦！又弱又没用，还这么多废话！我告诉你，你已经没用了！」
  「我……我会像当初那样待你，其实我对你……」
  「不需要！我又不是人类！一个下人跟在身边，我只会觉得烦！」
  「我……我……」喃喃着，沙哑了嗓音，谷绝翌站起身体，抬头。戾狐看去，只见那脏兮兮的脸上竟有泪痕，「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不是希望如此吗？」
  「哼……」冷笑着，戾狐转身，「我是骗你的……和你们人类学的。」
  「戾狐……」
  「滚！」戾狐突然一掌伸出，逸寻连忙上前拉住谷绝翌躲向一旁，戾狐冷冷开口道：「带这个废物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会如你愿的。」逸寻笑道，让秦翎伦背起已经眩晕的谷绝翌，走出戾狐的视线。
  五泠有些不敢置信，飞琼也是。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又看向戾狐，戾狐只是一脸漠然，不动声色。
  「你、你在干嘛？」飞琼笑起来，「你在玩什么？」
  「我就是不玩了……」戾狐甩手道，随即看向飞琼，不耐地甩甩衣袖，「妳也滚！灵狐族岂是你们这些杂物去的地方！」
  「戾狐！」飞琼的身子被突然刮起的强风卷走，愤怒的吼声渐渐远去，最后渺不可闻。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戾狐环顾四周，才几分心满意足道：「我就是讨厌人多……那么多人在眼前，吵得我好心烦！还是现在好，清静……还好利用了他，否则今天我如何度过难关……
  「哈哈哈！现在可好了，我不但没有死还灵气上升……哈哈哈哈！人类就是蠢！蠢透了！」戾狐大笑，转了一圈，笑得浑身发颤。笑声在幽静无人的山林中刺耳而且寂寞，「哈哈哈哈……」
  猛地，戾狐弯下身子，抱着自己的头，好像又有股痛入心扉的头疼席卷了他的浑身一般，「他竟然愿意和我在一起了……这次他是心甘情愿的……是心甘情愿的……」
  五泠缓缓上前，还未靠近，戾狐已猛地站直身子背对五泠，五泠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哭了……」五泠道。
  戾狐没有回答。
  「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戾狐……」
  「你从来就没有懂过……」淡淡地说着，在五泠看不到的地方戾狐双眉紧皱，紧得在光洁的额头上刻出深深的皱纹，拳心捏出一丝鲜血。
  绝丽的容颜上尽是沉默的难忍，忍受疼痛般的哀戚和无奈。戾狐深深呼吸，深深地呼吸，以防止自己突然的失控。
  因为他眼前，始终环绕着那个一头黑色长发的人，茫然的脸上两行泪痕尤为清晰。
  山林中，两点雪白身影。
  初入山林的时候是一群人，此刻只剩下戾狐和五泠。
  趴在戾狐肩头，五泠忽而开口道：「不知道谷绝翌能不能抵抗过去……他也挨了天罚。」
  瞬间眉宇皱起。
  五泠立即闪身一旁，眼珠转了转，依旧紧紧盯着戾狐道：「我只是说说。」
  「有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在，他死不了，你怕什么？」
  「戾狐，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谷绝翌吗？」
  戾狐瞬间眼神犀利，紧紧咬着嘴唇，隐含着杀气的缄默。五泠不敢再问了。
  穿越山林，千山万壑围护着一处幽谷。
  戾狐和众人分离的地方，其实已经很接近灵狐族了，可是，谷绝翌还是没有走到。
  仰望寂寥而深邃的天空，冥想鸟翼飞绝的意境，在这里整个灵魂都被严严实实的山谷包裹住，与彻骨入髓的沉默对峙，简直让人烦躁难耐，束手无策。
  一旁高耸入云的既是不周山，戾狐走几步，忽而一跃隐去身影。不用伸鼻在空中，五泠知道戾狐去了哪里。
  在不周山的山下一脚，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子。历经风雨，茅草屋子破败不堪，一个人正在艰难地修理中。
  身影隐在树后，戾狐盯着那人的背影出神。
  爬上爬下，漆黑柔顺的长发滴落一颗颗晶莹的汗珠，几分清秀还有年轻的面容看着勉强修补的屋顶，一笑，白皙的脸颊沾惹了些许灰尘，纤纤十指放下手中的几根茅草。
  戾狐看着，忽而眉头挑高，嘴角上扬。
  突然刮起一阵旋风，那简陋的屋顶立即被吹飞，站立屋旁的人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踉跄脚步紧追慢赶，结果手中不过抓到几根茅草的尾部。那人苦笑几声，擦去额头的汗水，只好又爬上屋顶。
  五泠站在戾狐肩头，注视着，「这人，还是这么傻乎乎的………」
  戾狐沉默。
  五泠继续道：「真是……几十年了，他一点也没变……傻透了。」
  戾狐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他守着你娘亲也很久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你娘亲竟喜欢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简直比那个谷绝翌还要弱……」
  肩头一抖，五泠被摔落地上。戾狐转过来的视线，不仅仅是寒冷，还有杀意。
  「五泠，我一直在忍你……可是……」
  「戾狐……」五泠轻轻地低喃，低下头来。
  忽而，一人拨开浓密的草丛，嘀咕道：「还有没有草呢？」
  戾狐一惊，回眸，那人也看过来。漆黑发亮的眼眸瞬间不可思议地瞪大，指着戾狐的手颤抖不停。
  「你……你……」
  还是这么笨！戾狐不耐烦地一甩衣袖，烟雾弥漫，消去了身影。那人就瞠目结舌地瞪着戾狐消失的地方，发呆中。
  「你啊……」五泠吁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刚才还以为就要被戾狐杀掉了，还好这人恰巧地来，打断了戾狐的杀意。
  「青亘，你下次看见戾狐能不能有点反应。不要每次都瞪大眼睛，张大嘴……不仅仅是他，我看了都感到很无奈，无奈到想掉头就走！」
  「啊……五泠……」青亘终于接好下巴道：「可每次他都突然出现，我没有心理准备。」
  「拜托！看见自己儿子，需要什么心理准备？」五泠几分没好气道，跳上青亘肩头，尾巴扫去青亘一脸灰尘，青亘笑起来，就像个吃到糖葫芦的孩子。
  「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出去找带着紫阳符咒的人吗？」
  「找到了……」五泠心不在焉道。
  「真的？这么说……」青亘皱起眉头，双眼深邃，带着与他的面容绝对不符的沧桑感，「艳儿，可以出来了？」
  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五泠无奈道：「最好不要让戾狐知道你这么称呼他的娘亲，否则他一定用幽火烧了你！」
  「我一直如此称呼艳儿，而且她也喜欢。」青亘噘起嘴，嘀咕道。
  五泠无奈地笑笑，挠挠头，「罢了！你们的家务事也够复杂的了……结果出去一趟，戾狐是更加忧心忡忡的回来……」
  「到底怎么了？」青亘询问。
  但是刚要开口的五泠已被股旋风卷到空中，远处传来戾狐的吼声：「五泠！你太慢了！考验我的耐性吗！」
  「是！是！」连忙答应着，五泠向青亘眨眨眼。
  青亘无奈地耸耸肩膀，然后转头，不由得让他再次目瞪口呆，连连跺脚，「这个不孝子！竟将我的屋子刮得一根茅草都不剩！可恶！等艳儿出来，我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教训这个不孝子！」
  什么父亲？那样的人也能成为一个父亲吗？
  软弱无能！只会读书写字，就这样娘亲却满心欢喜……不知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