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0 15:43      字数:4747
  林青的目光直直盯在被点住穴道的那名家丁身上,那家丁浑身不自在,眼露惧色,结结巴巴回答道:“大、大侠英明,小人孟斌,家中排行第四。”
  林青冷声道:“你家朱员外在什么地方?”他回想刚才情景,这名唤孟四的家丁出现得不早不晚,与房中那两名高手配合得天衣无缝,必是串通一气,有意引开自己的注意力。而房中人既然能令自己中计,在眼皮底下掳走小弦,自然也决不会是什么朱员外之流。
  孟四方一犹豫,林青手中略略用力,“咔嚓”一声,孟四臂骨脱臼,大叫一声,额间冷汗如雨而下:“大侠饶命,朱老爷被他们关在房中,小人只是奉命行事……”旁边人群齐齐发出惊咦声,显然直到此刻才知道,捉住朱员外的并非林青,而是另有其人。
  林青回想刚才在房中并未察觉到朱员外的呼吸,多半已被敌人杀人灭口,而小弦落在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敌人手中,岂不亦是凶多吉少。他心头焦急,手上不由使力稍大,正触到孟四的伤臂,孟四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林青一指按在孟四人中上,头也不抬地道:“去抬一桶水来。”那群家丁面面相觑,终不敢违抗,两人一路小跑,抬来两桶清水。
  孟四人中剧痛,悠悠醒转,冷不防又被一桶凉水浇在头上。此刻虽只是深秋天气,但夜深露寒,这一大桶凉水当头浇下的滋味可想而知,加上他心中恐怖忍不住牙关咯吱打战,忽又觉得手肘一轻,已被林青用极快的手法将他脱臼的关节接好。
  林青心知敌人掳走小弦早己去远,也不知应该朝何方向去追,只有先问清楚敌人的来历后再作打算,当下耐着性子对孟四漠然问道:“你说朱员外被‘他们’绑架,‘他们’是什么人?”
  孟四对林青又怕又服,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小人今日下午给老爷回话时,看到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正陪着老爷一起喝茶。小人起初还以为他们是老爷的客人,却听老爷吩咐说一切皆要听这两人命令,我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那老头儿命令我,秘密找几个工匠去老爷屋中干活,还需要许多空柜子……”
  林青截口道:“那老头儿和年轻人是什么模样?”追捕王今年四十出头,理应是个中年人,与孟四的描述并不相合,却不知他见到的是何人?
  孟四答道:“那老头儿看起来年纪不小,约摸有五十多岁,但脸上十分光洁,没有一丝皱纹,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只是他看人的眼神好像……十分邪气,让人心中害怕,而且说话极为轻声细气,唯恐惊落了灰尘一般;那年轻人不过二十七八,穿一身干净的白衣,相貌倒是十分普通,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嗯,不过他的态度十分悠闲,坐在朱老爷的客厅里,却好像是坐在自己家中一样,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孟四身为朱员外的心腹,一向口齿伶俐,虽是在惶惑之中,说话倒也甚有条理。
  林青皱眉苦思,一时也想不出那老人与年轻人的来历,只是隐隐觉得似曾相识:“那年轻人可是身材瘦小,形如侏儒?”
  孟四摇摇头:“他虽不高大,却也并非侏儒。”
  林青心头暗凛,看起来敌人是有备而来,且人数众多,这老头与年轻人多半是领头者,难道与追捕王梁辰无关?或是他另请来的帮手?当下他继续追问道:“然后如何?”
  “我听了那老头儿的命令,找来几位工匠与数十只大柜子,谁知他们去了老爷屋中后,老爷便大门紧闭,也不会客,只让下人送来饭菜。那老头儿又吩咐我去捉十几只老鼠来,而月一定要在暗中行事,不得走漏风声,我便有些好奇,不知他捉老鼠来做什么?我看那老头儿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模样又透着诡异,便寻思难道这老鼠竟会是什么大补的药物?而且看到老爷背地里长吁短叹不停,似乎有极重的心事,于是我便多了个心眼,捉来老鼠交给那老头后故意留在屋外,想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毕竟老爷待我不薄,若是受了那两人的胁迫,我拼死也要救他出来。
  “后来,我隐隐听到屋中似有挖掘之声,心想难道那老头儿将老鼠捉来都给埋了……”说到这里,他却见林青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令人不敢逼视,只道林青嘲讽他口中说要救朱员外,实际却无行动,脸上一红,住口不语。
  林青却是想到了卧房内室柜子中的那些泥土,看来那老头儿多半是令人在屋中挖掘地道,分明是针对自己而设置的,但那个时候自己尚与小弦在街上看戏,他又凭什么能猜出自己会与小弦半夜来此地?若说这老头儿从一开始就已算准了自己的行动,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孟四看林青正沉沉思索,偶一抬目精光隐现,他不敢耽搁,继续往下道:“我在屋外听得不太清楚,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进屋打探一下,忽然却见那个老头儿己站在我身边,手中还抱着一条小狗。也不知那老头儿是不是用了什么魔法,出现得如此突兀,吓了我一大跳。他脸上虽是笑眯眯的,却令我心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似乎望着我的是一个尚未吃饱的猛兽。
  “我认得他手中抱的小狗是朱老爷最宠爱的玉儿。玉儿一向顽劣,见到生人便会狂吠不止,出口咬人,但在他的怀中却只是不停挣扎,不但不敢出声,连眼光都不与他正对,似乎怕极了那老头儿。我再一想到那些老鼠,不由心中乱跳,只想早些离开。谁知……谁知那老头!唉,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了……”
  他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一丝恐惧,那是一种全然不同于面对林青时的恐惧,而是混合着三分恶心、三分惊疑的恐惧,看来那老头儿给他留下的印象极其强烈,令他此刻心中犹有余悸。
  一旁的家丁虽慑于林青的压力,但都将这番话听在耳中,一人忍不住脱口问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话一出口,始觉不对,连忙退了几步,怯怯望一眼林青,只恐亦被一掌击飞。
  林青却并未怪责那名家丁多口,而是紧皱眉头。听那孟四的讲述,老头儿的形象简直呼之欲出,自己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却一时想不起来。刚才从窗外见到、与小弦说话的老头儿多半就是他了,只是当时以为是朱员外,加上房间里并未掌灯,只能隐隐看到身形轮廓,并未见到他的真面目,而且他那细细的声音似乎中气不足,也决不似个习武之人,极有可能是修习过某种阴柔内力。这声音极难模仿,纵是经过伪装,仍应该与他原本的声音有几分类似,可自己的记忆中却是没有一丝印象。
  孟四喃喃道:“那老头儿倒没有把我怎么样,只是很和气地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我随口编个理由,说是账房先生让我找老爷问句话。他笑嘻嘻地道:‘你家朱老爷身体有些不舒服,早早上床休息了。你们看着办就是了。’我知道不对劲,现在秋收刚过,正是佃农交租的时候,老爷再有什么小恙,也必定会亲自过问……”
  林青忍不住冷笑道:“每户佃农多交五两银子,数百人就是多收上千两,你们家老爷果然是生财有道啊。”
  孟四一呆:“竟有此事么?我却一点也不知!老爷一向待那些佃农不错,遇到欠收年甚至都不收租的,又怎会如此?”
  林青蓦然一震,难道从在酒楼中遇见那两个庄稼汉开始,敌人就已经给自己设下了圈套?回头看看其余家丁脸上的神色,证实自己的猜测果然不假——看来追捕王梁辰早知道林青在岳阳输了银票,送来的二百两银子又分毫未动,他加上熟知林青的做事风格,想必早就猜出林青打算找个地方恶霸“劫富济贫”,所以故意派两名手下化装成当地佃农,有意让小弦来找朱员外的麻烦。
  林青越想心越惊,沉声问迸:“你既然觉出不对,又如何回答那老头儿的?”
  孟四叹道:“说来惭愧,小人亦是个八尺高的汉子,一众兄弟中就数我气力最大,可偏偏对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心生畏惧。虽明知不对劲,还是胡乱答应他一声,就想早些离开。谁知那老头儿却把我拦住,微笑的面容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他缓缓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家老爷得了什么病?’小人心知神色上被他瞧出了破绽,连忙道:‘还请老先生告诉我,老爷得了什么病,也好让我一早先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老头儿脸上忽又堆满笑意:‘他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碍,但若是你不听话,他和你的毛病都会和这小狗一样。’
  “他话音未落忽听到‘咔嚓’一声轻响,他怀中抱着的玉儿惨叫一声,老头儿连忙对玉儿柔声道:‘乖狗儿莫叫,可是弄疼了你么?下次我一定小心。’我低头一看,惊出了一声冷汗。只见那老头修长的、犹如女子一般的手指正夹在玉儿的脚趾上,刚才那脆响竟是他已经将玉儿的脚骨捏折了!老头儿一手抚着玉儿的毛发,一面口中咿咿唔唔地哄着它,我还以为方才是那老头儿无意失手,心想玉儿是老爷的宝贝,若被他见到了,还不知如何心疼呢……可这念头还没完,只听又是‘咔嚓’几声响,玉儿的前爪脚趾竟然全被那老头夹断了!玉儿被他卡住咽喉,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是在喉中呜呜,状极凄渗。我怒喝一声,欲上前去救下玉儿,却被那老头儿冷冰冰的目光瞟来,顿时一腔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到这里,孟四长长嘘了口气,犹若重见当时的情形,喃喃续道:“折磨一个畜生也不算什么本事,可那老头儿明明一脸笑意,又对玉儿软语温言,仿佛极疼惜它的模样,竟能下这样的毒手!”
  林青亦是耸然动容。都说江湖中最狠之人是黑道杀手王鬼失惊,但鬼失惊自重身份,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只毫无抵抗能力的小狗下手。这个老头笑里藏刀,心狠手辣,也不知是什么人物?
  一旁的家丁平时都常见到那只活泼可爱的小狗玉儿,乍听到这幕惨剧,皆是感同身受,既有义愤填膺者,亦有深怀同情者,更多的则是如孟四一般脸露惧色,暗自庆幸未与那心性残忍的老头儿照面。
  孟四语带哭腔:“小人无用,当真是被那老头儿吓住了,只好听从他的吩咐。不但不敢泄露他们的半点秘密,还故意半夜守在老爷的卧房附近,把大侠认成同伴小胡,谁知才一出口,就被大侠制住了。”
  林青早料到这点,犹有不解,若是孟四一直守在卧房外,自己必早能察觉:“难道你是一直看着我与那孩子一起来的?”
  孟四苦着脸道:“我并未看见大侠,只是守在后花园中,而那位年轻人则一直跟在我身边,只等他一声令下后、我才现身出来招呼大侠。
  林青恍然大悟,敌人谋算极精,不但预料到了自己的行动,而且每一个细节都毫无破绽。那年轻人能与老头儿一路,自然也是位高手,自己带着小弦潜入朱家庄能瞒过一众家丁,却瞒不住他的眼力。他必是远远望着自己来到卧房前,等小弦独自进卧室后算好时间,让孟四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屋中的老头儿则趁机擒下小弦,另由一位与小弦身形相似之人假扮成他,再借口去内房取银子,先解开绑好的老鼠弄出翻动箱柜之声,伺机从地道逃脱。最绝的是,假扮小弦的那人还精通口技,不断模仿小弦发声迷惑自己,等自己感觉不妙时,他们早已挟着小弦逃得远了,连追赶亦不及。
  追捕王虽为天下捕王,却大多凭的是那名为“断思量”的锐利眼神与“相见不欢”的千里追踪轻功术,极少有设下圈套诱捕逃犯的行动,想不到竟能设下如此巧妙的瞒天过海之计,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唯一令人不解的,就是对方何以能算准只有小弦一人入屋?若是自己与他一起,敌人这些设计岂不全然无用?难道这计策本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只因小弦执意孤身前往,对手才改变计划擒住了小弦?
  林青又转念一想,孟四既然早早等在外面招呼自己,敌人必是连这一步都早有预料……这一刹那,他纵然不信鬼神之说,亦开始怀疑自己的对手绝非人类,而是能够未卜先知的山精鬼魅!
  孟四看林青如石像般凝立不动,陷入沉思中,心里忐忑:“小人已知无不言,还请大侠放过小人一马。”
  林青长叹一声,解开孟四的穴道,又对众家丁拱手一揖:“实不相瞒,这个老头儿与年轻人本是我的对头,却连累了诸位兄弟与你家老爷,在下心中甚为不安。那位被我打伤的兄弟静养几日应无大碍,庄园南边草丛中还有一位兄弟被我点倒,麻烦派两人抬他回来解治。”
  众人想不到刚才狂怒的林青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