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20 15:38      字数:4709
  王语嫣伸长头颈,瞧得清楚,说道:“他是西夏人摔角好手,让他扭住你,你手掌在他天灵盖上一拍,那便赢了。”
  段誉道:“这个容易。”走到窗口,只见那武士从马鞍上踊身一跃,撞破窗格,冲了过来。段誉叫:“你来干什么?”那武士不懂汉语,瞪眼相视,左手一探,已扭住段誉的胸口。这人身手也真快捷,这一扭之后,跟着手臂上挺,将段誉举在半空。段誉反手一掌,拍的一声,正中他脑门。那武士本想将段誉举往楼板上重重一摔,摔他个半死,不料这一掌下来,早将他击得头骨碎裂而死。
  段誉又杀了一人,不由得心中发毛,越想越害怕,大叫:“我不想再杀人了!要我再杀人,那可下不了手啦,你们快快走罢!”用力一推,将这摔角好手的尸身抛了下去。
  追寻到碾坊来的西夏武士共有十五人,此刻尚余十二人,其中四个是一品堂的好手,两个是汉人,两个是西夏人。那四名好手见段誉的武功一会儿似乎高强无比,一会儿又似幼稚可笑,当真说得上“深不可测”,当下不敢轻举妄动,聚在一起,轻声商议进攻之策。那八名西夏武士却另有计较,搬拢碾坊中的稻草,便欲纵火。
  王语嫣惊道:“不好了,他们要放火!”段誉顿足道:“那怎么办?”眼见碾坊中的大水轮被溪水推动,不停的转将上来,又转将下去,他心中也如水轮之转。
  只听得一个汉人叫道:“大将军有令,那小姑娘须当生擒,不可伤了她的性命,暂缓纵火。”随又提高声音叫道:“喂,小杂种和小姑娘,快快下来投降,否则我们可要放火了,将你们活活的烧成两只烧猪。”他连叫三遍,段誉和王语嫣只是不睬。那人取过火折打着了火,点燃一把稻草,举在手中,说道:“你们再不降服,我便生火了。”说着扬动火种,作势要投向稻草堆。
  段誉见情势危急,说道:“我去攻他个措手不及。”跨步踏上了水轮。水轮甚巨,径逾两丈,比碾坊的屋顶还高。段誉双手抓住轮上叶子板,随着轮子转动,慢慢下降。
  那人还在大呼小叫,喝令段誉和王语嫣归服,不料段誉已悄悄从阁楼上转了下来,伸指便往他背心点去。他使的是六脉神剑中少阳剑剑法,原应一指得手,哪知他向人偷袭,自己先已提心吊胆,气势不壮,这真气内力便发不出来。他内力发得出发不出纯须碰巧,这一次便发不出劲。那人只觉得背心上有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回过头来,只见段誉正在向自己指指点点。
  那人亲眼见到段誉连杀三人,见他右手乱舞乱挥,又在使什么邪术,也是颇为忌惮,急忙向左跃开。段誉又出一指,仍是无声无息,不知所云。那人喝道:“臭小子,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左手箕张,向他顶门抓来。段誉身子急缩,双手乱抓,恰巧攀住水轮,便被轮子带了上去。那人一抓落空,噗的一声。木屑纷飞,在水轮叶子板上抓了个大缺口。
  王语嫣道:“你只须绕到他背后,攻他背心第七椎节之下的‘至阳穴’,他便要糟。这人是晋南虎爪门的弟子,功夫练不到至阳穴。
  段誉在半空中叫道:“那好极了!”攀着水轮,又降到了碾坊大堂。
  西夏众武士不等他双足着地,便有三人同时出手抓去。段誉右手连摇,道:“在下寡不敌众,好汉打不过人多,我只要斗他一人。”说着斜身侧进,踏着“凌波微步”的步子,闪得几闪,已欺到那人身后,喝一声:“着!”一指点出,嗤嗤声响,正中他“至阳穴”,那人哼也不哼,扑地即死。
  段誉杀了一人,想要再从水轮升到王语嫣身旁,却已来不及了,一名西夏武士拦住了他退路,举刀劈来。段誉叫道:“啊哟,糟糕!鞑子兵断我后路。十面埋伏,兵困垓下,大事糟矣!”向左斜跨,那一刀便砍了个空。碾坊中十一人登时将他团团围住,刀剑齐施。
  段誉大叫:“王姑娘,我跟你来生再见了。段誉四面楚歌,自身难保,只好先去黄泉路上等你。”他嘴里大呼小叫,狼狈万状,脚下的“凌波微步”步法却是巧妙无比。
  王语嫣看得出了神,问道:“段公子,你脚下走的可是‘凌波微步’么?我只闻其名,不知其法。”
  段誉喜道:“是啊,是啊!姑娘要瞧,我这便从头至尾演一遍给你看,不过能否演得到底,却要看我脑袋的造化了。”
  当下将从卷轴上学来的步法,从第一步起走了起来。
  那十一名西夏武士飞拳踢腿,挥刀舞剑,竟没法沾得上他的一片衣角。十一人哇哇大叫:“喂,你拦住这边!”“你守东北角,下手不可容情。”“啊哟,不好,小王八蛋从这里溜出去了。”
  段誉前一脚,后一步,在水轮和杵臼旁乱转。王语嫣虽然聪明博学,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叫道:“你躲避敌人要紧,不用演给我看。”段誉道:“良机莫失!此刻不演,我一命呜呼之后,你可见不到了。”
  他不顾自己生死,务求从头到尾,将这套“凌波微步”演给心上人观看。哪知痴情人有痴情之福,他若待见敌人攻来,再以巧妙步法闪避,一来他不懂武功,对方高手出招虚虚实实,变化难测,他有心闪避,定然闪避不了;二来敌人共有十一个之多,躲得了一个,躲不开第二个,躲得了两个,躲不开第三个。可是他自管自的踏步,对敌人全不理会,变成十一名敌人个个向他追击。这“凌波微步”每一步都是踏在别人决计意想不到的所在,眼见他左足向东跨出,不料踏实之时,身子却已在西北角上。十一人越打越快,但十分之九的招数都是递向自己人身上,其余十分之一则是落了空。
  阿甲、阿乙、阿丙见段誉站在水轮之旁,拳脚刀剑向他招呼,而阿丁、阿戊、阿己的兵刃自也是攻向他所处的方位。
  段誉身形闪处,突然转向,乒乒乓乓、叮当呛啷,阿甲、阿乙、阿丙、阿丁……各人兵刃交在一起,你挡架我,我挡架你。有几名西夏武士手脚稍慢,反为自己人所伤。
  王语嫣只看得数招,便已知其理,叫道:“段公子,你的脚步甚是巧妙繁复,一时之间我瞧不清楚。最好你踏完一遍,再踏一遍。”段誉道:“行,你吩咐什么,我无不依从。”堪堪那八八六十四卦的方位踏完,他又从头走了起来。
  王语嫣寻思:“段公子性命暂可无碍,却如何方能脱此困境?我上身不穿衣衫,真羞也羞死了。唯有设法指点段公子,让他将十一个敌人一一击毙。”当下不再去看段誉的步法,转目端详十一人的武功家数。
  忽听得喀的一声响,有人将木梯搁到了楼头,一名西夏武士又要登楼。十一人久战段誉不下,领头的西夏人便吩咐下属,先将王语嫣擒住了再说。
  王语嫣吃了一惊,叫道:“啊哟!”
  段誉抬起头来,见到那西夏武士登梯上楼,忙问:“打他哪里?”王语嫣道:“抓‘志室穴’最妙!”段誉大步上前,一把抓到他后腰“志室穴”,也不知如何处置才好,随手一掷,正好将他投入了碾米的石臼之中。一个两百来斤的石杵被水轮带动,一直在不停舂击,一杵一杵的舂入石臼,石臼中的谷早已成极细米粉,但无人照管,石杵仍如常下击。那西夏武士身入石臼,石杵舂将下来,砰的一声,打得他脑浆迸裂,血溅米粉。
  那西夏高手不住催促,又有三名西夏武士争先上梯。王语嫣叫道:“一般办理!”段誉伸手又抓住了一人的“志室穴”,使劲一掷,又将他抛入了石臼。这一次有意抛掷,用劲反不如上次恰到好处,石杵落下时打在那人腰间,惨呼之声动人之心魄,一时却不得便死。石杵舂了一下,那人惨呼一声。
  段誉一呆,另外两名西夏武士已从木梯爬了上去。段誉惊道:“使不得,快退下来。”左手手指乱指乱点,他心中惶急,真气激荡,六脉神剑的威力发了出来,嗤嗤两剑,戳在两人的背心。那两人登时摔下。
  余下七名西夏武士见段誉空手虚点,便能杀人,这等功夫实是闻所未闻。他们不知段誉这门功夫并非从心所欲,真要使时,未必能够,情急之下误打误撞,却往往见功。七人越想越怕,都已颇有怯意,但说就此退去,却又心有不甘。
  王语嫣居高临下,对大堂中战斗瞧得清清楚楚,见敌方虽只剩下七人,然其中三人武功颇为了得,那西夏人喝指挥,隐然是这一批人的首领,叫道:“段公子,你先去杀了那穿黄衣戴皮帽之人,要设法打他后脑‘玉枕’和‘天柱’两处穴道。”
  段誉道:“谨遵台命。”向那人冲去。
  那西夏人暗暗心惊:“玉枕和天柱两处穴道,正是我罩门所在,这小姑娘怎地知道?”眼见段誉冲到,当即单刀横砍,不让他近身。段誉连冲数次,不但无法走到他身后,险些反被他单刀所伤。总算那人听了王语嫣的呼喝后心有所忌,一意防范自己脑后罩门,否则段誉已大大不妙。段誉叫道:“王姑娘,这人好生厉害,我走不到他背后。”
  王语嫣道:“那个穿灰袍的,罩门是在头颈的‘廉泉穴’。
  那个黄胡子,我瞧不出他武功家数,你向他胸口戳几指看。”
  段誉道:“遵命!”伸指向那人胸口点去。他这几指手法虽对,劲力全无,但那黄胡子如何知道?急忙矮身躲了三指,待得段誉第四指点到,他凌空一跃,从空中搏击而下,掌力凌厉,将段誉全身都罩住了。
  段誉只感呼吸急促,头脑晕眩,大骇之下,闭着眼睛双手乱点,嗤嗤嗤嗤声响不绝,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脉神剑齐发,那黄胡子身中六洞,但掌势不消,拍的一响,一掌击在段誉肩头。其时段誉全身真气激荡,这一掌力道虽猛,在他浑厚的内力抗拒之下,竟伤他不得半分,反将那黄胡子弹出丈余。
  王语嫣却不知他未曾受伤,惊道:“段公子,你没事么?可受了伤?”
  段誉睁开眼来,见那黄胡子仰天躺在地,胸口小腹的六个小孔之中鲜血直喷,脸上神情狰狞,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恶狠狠的瞧着自己,兀自未曾气绝。段誉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叫道:“我不想杀你,是你自己……自己找上我来的。”脚下仍是踏着凌波微步,在大堂中快步疾走,双手不住的抱拳作揖,向余下的六人道:“各位英雄好汉,在下段誉和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请你们网开一面,这就出去罢。我……
  我……实在是不敢再杀人了。这……这……弄死这许多人,教我如何过意得去?实在是太过残忍。你们快快退去罢,算是我段誉输了,求……求你们高抬贵手。”
  一转身间,忽见门边站着一个西夏武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人中等身材,服色和其余西夏武士无异,只是脸色蜡黄,木无表情,就如死人一般。段誉心中一寒:“这是人是鬼?莫非……莫非……给我打死的西夏武士阴魂不散,冤鬼出现?”颤声道:“你……你是谁?想……想干什么?”
  那西夏武士挺身站立,既不答话,也不移动身子,段誉一斜身,反手抓住身旁一名西夏武士后腰的“志室穴”,向那怪人掷去。那人微一侧身,砰的一声,那西夏武士的脑袋撞在墙上,头盖碎裂而死。段誉吁了口气,道:“你是人,不是鬼。”
  这时除了那新来的怪客之外,西夏武士已只剩下了五人,其中一名西夏人和一名汉人是“一品堂”的好手。余下三名寻常武士眼看己方人手愈斗愈少,均萌退志,一人走向门边,便去推门。那西夏好手喝道:“干什么?”刷刷刷三刀,向段誉砍去。
  段誉眼见青光霍霍,对方的利刀不住的在面前晃动,随时随刻都会剁到自己身上,心中怕极,叫道:“你……你这般蛮横,我可要打你玉枕穴和天柱穴了,只怕你抵敌不住,我劝你还是……还是乘早收兵,大家好来好散的为妙。”那人刀招愈来愈紧,刀刀不离段誉的要害。若不是段誉脚下也加速移步,每一刀都能要了他性命。
  那汉人好手一直退居在后,此刻见段誉苦苦哀求,除了尽力闪避,再无还手余地,灵机一动,抢到石臼旁,抓起两把已碾得极细的米粉,向段誉面门掷去。段誉步法巧妙,这两下自是掷他不中。那大汉两把掷出,跟着又是两把,再是两把,大堂中米粉糠屑,四散飞舞,顷刻间如烟似雾。
  段誉大叫,“糟糕,糟糕!我这可瞧不见啦!”王语嫣也知情势万分凶险,心想段誉所以能在数名好手间安然无损,全仗了那神妙无方的凌波微步。敌人向他发招攻击,始终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兵刃拳脚的落点和他身子间是总有厘毫之差,现下大堂中米粉糠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