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一米八      更新:2021-02-17 02:58      字数:4703
  自己那去,大伙儿干净!”团圆儿听了这话,只得立起身来,拭了泪,又瞧一眼平安,平安只是把脸埋在朱娘子怀中,团圆儿只得含悲忍怨,委委屈屈地去了。
  团圆儿一路就悄悄回了自己房中,厨房里已送了一碗长寿面,同几样精致小菜来,就在桌上搁了,叫素梅夏荷也没人应,团圆儿本就委屈,这一来更添了一重气,哪里吃得下,在自己房中咬牙切齿骂了金氏刻薄,又怨怪苏员外薄情负心。
  这回倒是真冤枉了员外,原是苏氏想着今儿来女眷不是太太奶奶就是小姐,团圆儿不过是个妾,且素来又是个轻狂没眼色,到时说些没规矩话,倒是丢了苏家人,故此不叫了出来,只命厨房到了饭时给她送碗长寿面去,更把素梅同夏荷也叫了去在女眷席上伺候,只余下团圆儿同那三个婆子,彼此相看生厌罢了。
  却说宴席散了,那些关系远着些亲眷知道苏家才生了嫡子嫡女,必然事多,故此纷纷告辞去了,独有苏氏婆婆何老太太带着罗姨娘同登云留了下来,向着苏氏笑道:“媳妇,带我瞧瞧你侄子侄女去。”
  原本苏氏见了老太太带了罗姨娘来,就羞愧起来。因照规矩姨娘是上不得台面,只是这个罗姨娘因生了何家独孙,老太太格外青眼抬举,行动就带着她,那罗姨娘也生了巧嘴,最会奉承人,哄得老太太吃饭坐卧一时也离不开她,若不是还顾忌着苏家几分,怕叫苏家告一个宠妾灭妻,说不得就抬举了罗姨娘当家了。如今更是带了来吃洗三,不独是叫苏氏没脸,连带着何家只怕也要叫人在背后说一句没规矩。只是婆婆开了口,苏氏不敢不依,只得答应一声,带着何老太太,罗姨娘,登云就往金氏房中去。
  这罗姨娘早听了苏家是本县首富,故此她早想着开眼界开瞧瞧,只是苏氏素来不喜欢她,从来回娘家都不带着她,故此这回一听得老太太要来苏家吃洗三,连着两日又是撒娇又是讨好,缠得老太太不得闲。这何老太太自为金氏母亲去了京城,她算得上金氏在富阳县最近一个长辈了,要带个得意小辈去,也不算大事,又有意故意显身份,要叫苏氏瞧瞧,就是她嫂子金氏这样一个官家小姐都要容她几分面子,何况她一商人之女。故此虽知道罗姨娘这回越规矩了,也就答应了。
  话说,此时正时值暮春,一路上花香扑鼻,兰草勾衣,罗姨娘四处观望,但见疏离花障曲曲折折掩映着一条□,顺着小径走了一会,就又一角飞檐从密密层层松柏丛中伸出来,走近瞧了,才发觉是一角小亭,转过松林,便是一条长提,堤岸上垂柳依依,长长柳枝儿垂在湖面上,风略一吹,勾起涟漪来,便有红白鲤鱼争着过来掇弄。
  长堤尽头便是一座假山,都用巨石垒成十几丈高山峰模样,上头种着种种花树,又有一条小溪蜿蜒而下,直流入湖中。
  人在长堤上一眼望去仿佛绝了路径,走得要眼前方见有个洞口掩在几株杏花后,真真和了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何老太太笑着指着那假山道:“罗姨娘,这个倒是你舅奶奶想头,从前是没有。到底是官家小姐,虽然是庶出,心胸气度到底不一样,你们奶奶,虽然是嫡出小姐,整日里只知道盘算进账出账,连花园子也不知道拾掇。”又听罗姨娘笑道:“花园子是老太太布置,奶奶有什么眼光和心胸和越过老太太去?别说是奶奶,就是舅奶奶去了,怕也不能移动分毫。” 苏氏在前头听着,脸上就不太好看,按在含香胳膊上手也略有些抖。
  穿过了山洞,便是九曲回廊,廊上纹彩明丽,两侧遍植名花,另是一番景象。过了长廊,下了石阶,就见两侧植着几株海碗粗细梧桐,树影婆娑,掩着后面黑瓦白墙几间屋子,苏氏方道:“老太太,这就是我嫂子屋子。”
  何老太太见了,要笑不笑道:“一个青年人,怎么住这样死气沉沉屋子,不是黑就是白,亏得你娘早不在了,要在怕要嫌晦气。”罗姨娘本羡慕着苏家这样富贵气象,正要开口赞叹,听了老太太这句,忙翻了口,笑道:“老太太就是见识。我们青年人住屋子,就是要素净,也该有些颜色来装饰。”
  苏氏一路听了来,心中一口气如何也忍不住,便道:“我娘在世时,最爱我嫂子替她装扮屋子,说我嫂子到底识文断字,摆弄东西又雅致又热闹。”
  这话出了口,何老太太脸上就不好看,罗姨娘觑了老太太脸色,就笑道:“奶奶怕是不明白了。你们苏家虽有钱,到底不过是商人一流,就是舅老爷买了田地在乡下,如何比得上读书人家,一门书香。所以你们老太太多夸着自己媳妇些也是有。”何老太太听见那句商人再有钱也比不上读书人家,格外中听,点了头就笑::“你果然比你们奶奶明白。”
  苏氏气得脸白,便道:“商人虽比不上书香门第,有一桩好,倒用不着卖女做妾。”这话出了,罗姨娘脸上也红了,苏氏这句正正踩了她痛处。
  罗姨娘,闺名儿叫做巧儿,她父亲倒是个银匠,这士农工商里,倒是比商人高上一分。这老罗头做首饰手艺倒是好,只是爱喝点酒,手上但凡有了钱,必是醉,就有那么一回就喝出了事,将人送来一对要翻新赤金镯子失落了,那家也不富裕,原是等了这镯子最彩礼,立逼着要,若是三日里给不出,就要去告官。这老罗头家里也没甚值钱,只得罗巧儿这一个女儿,倒是有几分颜色,没奈何只好将她托个媒婆是去说和,只要人给银子够抵上那对镯子,给人做妾也罢做婢女也罢,全不计较。偏巧何家要添几个丫鬟,何秀才亲自过去挑人,因见罗巧儿有几分颜色,也就瞧上了,将买两个丫鬟银子抵做一分,买了罗巧儿回来做姨娘,那时苏氏也才过门半年。
  这罗姨娘也算争气,到了何家头年就生了一个女孩子,转过两年又得了登云,这会子不独何秀才,连老太太也抬举起她来,只是她到底是卖了进何家贱妾,并不是轿子抬了来良妾,终究是她一块心病,平日只恐叫人瞧不起,故此仗着老太太同何秀才宠她,常有意同苏氏争驰。此时听苏氏赤果裸说了她出身出来,气得了不得,眼圈儿也红了,就要发作,总算她还记得在人家里,就觑了何老太太一眼。
  老何老太太因着罗姨娘是她喜欢,苏氏这样说,便认作苏氏是连着她老人家一块儿捎带进去说了,脸上就不好看,冷笑道:“我们奶奶好刚口,想必是你嫂子得了嫡子了,你想着你也快了,故意给我们娘俩好看呢。你若是真生了,还有我们立身之处吗?”
  因两旁都有苏家丫鬟在,苏氏听了这些格外害臊,只恨没个地缝钻,只是不好再回嘴,忍着眼泪不说,那老太太见她不说话,还要开口,便在此时打前头过来一个穿着浅红色比甲丫鬟,体态窈窕,眉眼俏丽,身上衣饰不同其他丫鬟。何家老太太虽不认得脸,却会看衣裳,见她这个打扮,就知道是金氏近身丫鬟,便笑道:“这位姑娘好俏丽模样,想必是是你们奶奶身边得意人。”
  来人正是冬竹,这何老太太一路说话糊涂,早有丫鬟忍不住悄悄绕路去了金氏房前,叫了冬竹出来,一股脑儿告诉了她,冬竹听了,事关姑奶奶,倒也不敢隐瞒,进去说给了金氏知道。金氏正吃着燕窝粥,听了这些话,余下半盏就咽不下去,推了开来,自己叹息道:“我这里倒是没什么,横竖应付过今天也就完了,只可怜了你们姑奶奶,在我们家那老太太尚且这样,在自己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心上时常不忍,只是也没法子。”
  冬竹道:“奶奶,不是婢子多话,这何老太太也太不成话了,她儿子不过是个秀才,考了那么多次举人都不中,值什么。竟还欺负我们姑奶奶,我们姑奶奶没有过门去时候,他们家什么日子,如今是什么日子?再又天底下竟有带了姨娘去亲戚家吃酒理,未免也太不把奶奶放眼睛里了。若论着出身,我们奶奶官家小姐,比她何家只高不低。”
  秋月听了,便道:“奶奶,我去接一接罢,只拦着那个罗姨娘不许进来,她是什么东西,也配进这个屋?没脏了地。”绣云便道:“你个糊涂东西!那罗姨娘虽是个姨娘,受不得抬举,只是当中碍着何家老太太。不许她进来容易,只怕何家老太太觉得丢了脸面不痛快,她若是不痛快了,你们姑奶奶回去还要受气。”说了,就叫了冬竹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冬竹又去瞧金氏,却见金氏点了头;,冬竹便依着绣云话迎了出去。
  骂槐 暗算
  何老太太见了冬竹,因见她打扮不俗,倒堆个笑脸来,等冬竹行完礼,又指着罗姨娘说:“这个是你们姑老爷姨娘,姓罗,你也见一见。”冬竹听了这样扫了苏府脸面话,心上火起,只为姑奶奶在,不好带累她,只得笑盈盈过来道:“婢子见过罗姨娘。”
  罗姨娘见冬竹穿金带银,容貌俏丽,知道必是得宠大丫鬟,忙拉住了,笑道:“这个姑娘好俏丽,我一瞧就喜欢。”何老太太笑道:“你不知道,你们舅奶奶顶会调理人,身边丫鬟一个个都水葱一样,又伶俐,招人爱呢。”冬竹笑道:“我们不过是粗笨丫头,哪里就好看了。老太太太夸我们了。”说了就要告退,何老太太见了冬竹行色匆匆模样,就有些不悦,问:“我还没问着你话呢,你急匆匆要去呢,什么差事就急成这样?”
  冬竹笑道:“老太太明鉴呢。可是我们绣云姐姐差了我一件事,立等着要回话,倒不是眼里没老太太。”罗姨娘听了这句,以为抓到了把柄,有意哄何老太太高兴,便笑道:“这话说,谁说你眼里没我们老太太了?再则,我们老太太顶慈祥一个人,你若真去办差事,老太太怎么会生气呢。且你那个绣云姐姐,怕也同你一个是个丫鬟罢,竟能比得上我们老太太?说句不怕你奶奶生气,就是你们奶奶见了我妈老太太,也要呼一声太太哩。”
  何老太太听了这样话,格外觉得有脸面,就问苏氏:“不是我要挑你嫂子礼,这事分轻重缓急。我算不算她长辈?是不是你娘家贵客?天底下哪有不招呼贵客先办自家事理?她也未免太纵着她那些丫头们了。”
  冬竹听了这话,心下暗服道:怨不得奶奶从前最喜欢绣云姐姐,果然料事如神。都叫她猜中了。脸上却做个为难神气,道:“即这样,婢子送了老太太去我们奶奶那里,再去办差罢。”说了,过来扶了老太太手,路上又陪着说了好些话,方哄得老太太有了些笑模样,转眼就到了金氏房前。
  却见正面三间上房,皆白墙黑瓦,朱窗绿纱,大红苏绣门帘前立着两个才留头小丫头,见了苏氏,都笑说:“姑奶奶来了。”冬竹故意扬声说:“这是何家老亲母,还不来见过老太太?”俩丫鬟忙过来磕头,何老太太笑道:“这个是你们姑老爷姨娘,姓罗,你们也见一见。”那俩小丫鬟脸上有些为难之色,究竟不敢违抗,跪了下来磕头。罗姨娘见了这样,十分得意,自觉脸面生辉,就斜了苏氏一眼。
  忽听得帘子后头有人叱道:“冬竹,你怎么还在这里。”说了,却见帘子一掀,出来个三十来岁妇人,头上身上一般穿金戴银,颇有些气势,容貌上倒是寻常,却是绣云。
  绣云冷笑道:“我差你去丁姨娘那瞧瞧,这多会子了,你倒是在这里不动。”冬竹忙道:“姐姐,并不是我耽误,原是我在路上遇上了何家老太太要来瞧奶奶,我送了她老人家来,这就去去办差。”说了,向着何老太太福了福,转身去了。
  绣云忙堆了一脸笑过来先给何老太太见礼,口中道:“原来是老太太来了,婢子眼拙,竟没瞧见,老太太可别见怪。”
  何老太太也认识绣云,知道她从前是金氏身边最得意丫鬟,也不好太摆着架子,到底又要在罗姨娘面前显体面,笑着叫绣云起来,指了罗姨娘要说话,绣云已然道:“老太太,你且说说天底下竟还有那样没眼色不知道自己身份规矩人。我们家那个丁姨娘虽生了大少爷 说到底还是个姨娘,见不得正经亲戚,上不得台面,不是我做婢子刻薄,她到底也不算个正经主人。今儿洗三,来女眷都是贵亲,说不得只好委屈她在屋里呆了,不然别人家见人姨娘出来充主母见亲戚,怕要说我们家一点道理规矩也没有,看轻人呢。老太太你说说,婢子说这理可差不差?”
  这左一句没规矩右一句上不得台面,倒像是在罗姨娘脸上左左右右打了几个巴掌,只是人家骂是自己家姨娘,这罗姨娘只是有苦说不出,再一瞧何老太太,果然她脸上也有些僵了,就连着登云脸也红了,只是绣云说句句在理,又驳不得,何老太太只能点了头。
  绣云就又道:“没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