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1-02-20 15:24      字数:4889
  马车轻微颠簸一下停住,孟扶苏挑开帘子,对辛四四伸过手,“我们到了。”
  辛四四搭着孟扶苏的手下来,觉得神清气爽。
  此时,太阳渐高,光线强烈,湛蓝的天幕上流云浮动,枯木溪的河滩上一排风和日丽的景象。
  辛四四侧头看他,“那里有处鱼台,我们到那里去。”
  孟扶苏摆手,“寐鱼怎么能钓的上来?”说罢吩咐悯夙道:“你去这附近的鱼家看看,能不能借两柄鱼杈过来。我和四四去西边,找些烧烤用的瓦罐来。”
  世子吩咐,悯夙自然不敢回驳,三步一回头的去了。
  辛四四自顾走着自顾问着,“支开悯夙,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私底下告诉我吗?”
  孟扶苏拉过辛四四的手,攥了攥,“我想这几天把你的婚事退了。有些事情不想再瞒着你。孟家,就是现今的这个孟家,已经只余个空壳。这几年我暗中早就把能调度的兵力、钱财都转到钺乬(ju)。你父亲过世前独自与我谈话,说四爷生有反骨不可交兵权与他,三爷人虽正直却没有放人之心,不适合接管掌家之位。让我在培养出继承孟家后嗣之前,掌管府中一切事物。”
  辛四四拢着头发,抬头笑道:“我爹爹没有看错人。”
  他摇头,“我其实早就辜负了你父亲。花费十几年的心力也没能整顿好孟府,所以,孟府欲亡,我只能推波助澜。”
  辛四四讶然的看着孟扶苏,“先生曾教导孟蓁家族大义,若二叔不救孟家,是要孟蓁也随着族人而去吗?”
  孟扶苏叹气,她的脑袋里整天不知道装着什么,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冒出来。无奈道:“什么家族大义?王族大义不比家族大义更甚?也没见亡国的王室中有几个为社稷而死之人。”
  但她觉得,无规矩不成方圆,无五音难正六律。她以前不知道自己叫孟蓁,不知道自己是世家嫡女,所以不用背负什么家族大义。有了孟蓁这个身份,那就要对得起爹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到不让自己受伤,大到不让家族临危,如此方能对得起死去的爹娘。
  孟扶苏让她丢弃这些,就如同让她丢弃了做人的原则,原则这种东西,往小了说是做人根本,往大了说,是立世根基。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但我是孟家嫡女,自然要……”
  “守护孟家的重责大任,那不是你该做的事情。我早就说过了,会有孟蓟处理的。”
  被他打断,辛四四心中不甘,也气愤。明明掌家的位份说好了是要交给她的。
  “二叔说话不算话。”打开孟扶苏的手,撅着嘴不去理他。
  语气不好,心中生气。这些都在孟扶苏的意料之中,他也不生气,负手过来眺望着枯木溪波光粼粼的水面,随口道:“不要闹脾气,近段时间我会尽快让你和慕容冲撇清关系。待我出兵之日,便让子詹带你离开这儿,暂且到广陵行馆。”
  广陵行馆是子詹先生的住处,子姓在南朝仅此一家别无分店,行馆的名字叫做广陵,不用猜也知道是取自嵇康广陵散中的广陵二字。子家历代为孟氏琴师,几乎与孟氏共富贵,但子家人丁却零落的很,几乎是百年单传,每一代娶妻必生一子,其后不再有嗣。这就像是个诅咒般存在着。
  到了子詹先生这一代,祭祀之时竟在祭祀的大铜鼎上出现异象铭文,子姓嗣绝。便在歌行山为子詹修建广陵行馆,以此来纪念子家在孟家几百年的辛劳。
  这是建造这座行馆的初衷,但是辛四四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广陵行馆景致磅礴,依据塞北云山胜地规模而建,有“瞰群峰,夕霭朝岚,顷刻变化,不可名状”的意趣。她早就很想去看看,目睹这天下奇景。今天孟扶苏主动提起,她就被勾引了,立时满脸五光十色,偏过身抱住他的臂弯,软软偎在上面,“全听二叔的。”
  “你打算,就称呼我二叔一辈子么?”
  她心中窃喜,像小时候那样勾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可是除了叫二叔,我不知道还能叫什么啊。”
  他挑眉,望着她饱满的唇,“扶苏。”
  辛四四是委实叫不出口的,叫了那么久的二叔,乍一改口,还是直接唤名字,心里总觉得别扭。便岔开话题,道:“我们快去找瓦罐陶盆吧,悯夙去找鱼杈,约莫也快回来了。”说完不给孟扶苏接口的机会,跑着走开了。
  他不禁有些小小的失望,但看她那么高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悯悯夙借来的鱼杈倒是很好用,两个人挽起裤子站在没膝的溪水里左插右插,悯夙留在岸边上生火。
  辛四四在山中的时候,就经常摸鱼捉虾,眼下抓寐鱼竟然不输孟扶苏,很快两人就拎着满满的鱼篓从水里上了岸,将鱼穿在木棍上架起火来烤,那边悯夙生火用陶罐清炖,未过多久,香味四溢。
  孟扶苏扯下块烤的金黄酥脆的鱼肉递给辛四四,“尝尝二叔的手艺。”
  辛四四点点头接过去咬了口,只觉得鱼香齿间流窜,不禁叹道:“没想到二叔你深藏不漏,太好吃了。”
  孟扶苏正想再给她一块,忽听远处马车疾驰的声音,抬眼望去,是辆青顶红身,车檐挂着明晃晃流苏根的马车。他扫扫袖袍,站起身来,朝马车停下的地方走去。
  悯夙立即扶起坐在地上的辛四四,小声道:“那车是慕容王爷的车,看来王爷是知道小姐和世子在这里了。”
  辛四四点点头,心中暗自琢磨,若是慕容冲问起,孟扶苏应该早就想好如何解释了,肯定用不着自己费口舌。
  马车上下来的人果然是慕容冲,小黄门挑开车帘,将踏脚放在地上,此时孟扶苏已经走到他面前。小黄门安静的给孟扶苏行个礼,慕容冲挑帘望着跟在孟扶苏后面的辛四四笑,“丫头,你倒是害我好找。”
  辛四四报以微笑,“王爷找我可有急事么?二叔他新给我布置了作业,这次是要我画晚夏出游图,还要写篇心得体会。所以我才央求二叔带我来枯木溪捉鱼的。”
  慕容冲下来马车,对孟扶苏道:“丫头还有几天就要出嫁了,以后她就是我的王妃,你可不许再这样折腾她。”
  孟扶苏牵动唇角,淡淡回道:“阿蓁她性子自然,最不喜欢拘束的生活,我倒是担心她嫁到王府,做个侧王妃不得自由。”
  慕容冲被他噎了噎,打开扇子摇两摇,“侧妃不是可以扶正的么?再说,若是你这个做二叔的保护得好,何至于她会被单家掳去糟蹋了清清白白的名声?”
  孟扶苏脸上没有表情,点头道:“的确怪我,若我发现的够早,何至于劳烦太妃登门为阿蓁和单家说亲,到让单家将她扣住做了人质。”
  慕容冲脸色有些发黑,质问道:“你说什么?我母妃她……”
  他看那半落的浮光,一脸的肃杀,“究竟如何,王爷何不回府亲自问问太妃娘娘?”
  慕容冲从未想过,自己的母妃造就了现在这种尴尬局面。若不是母妃为她给单家说媒,若不是母妃在当中掺和,她怎么会做自己的侧妃?而他若早点知道,又怎么可能费劲心思想着以后怎么将她扶正?
  不知为何,慕容冲现在竟有种无法面对辛四四的羞愧之感,她今天沦落至此,原来都是拜他的母妃所赐,世间所有的阴差阳错怎么都让自己给碰上了!他还觉得求太后赐婚,让她做自己的王妃是救了她。
  他抬眼,切切的望着辛四四,希望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孟扶苏刚才说的兴许都是假的罢。怀着些不确定,迟疑开口,“孟世子说的,可是真的?我母妃她真的做过这件事?”
  辛四四只是老实的点点头,怕慕容冲太过自责,又补充道:“其实,是三婶娘拜托慕容太妃的。三婶娘她也是为了我好,我本来想写信问二叔的意见的,可一想,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同我娘去得早,婶娘于我算半个娘亲,也不好说什么,便由她做主了。”
  ☆、第34章
  慕容冲只觉得心口气血翻涌,一时无法言语,随行的小黄门提醒他,“王爷,太后娘娘七月初七宴请各家郡主到艮莨小聚呢。”
  艮莨是皇家园林,是南朝多少郡主向往却又惧怕的地方。一个郡主能到艮莨园林去就意味着会有无上荣耀,但同样的,那里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得到一些东西,总要失去相当的自由。踏足艮莨的郡主们,要么作为皇家维护皇权的牺牲品,要么成为止戈战事的人质和亲他国。
  慕容冲责备小黄门的话说的不合时宜,瞪了他两眼,“太后那里自由我说项,你先退下吧。”
  孟扶苏皱皱眉,把辛四四护在身后,寡淡非常的看着慕容冲,“太后意欲何为?你即已经向太后陈情,要纳侧妃,为何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辛四四一脸茫然,不知就里,但看孟扶苏严肃做派,觉得是件大事,且是件同自己相关的大事。
  慕容冲无奈,“此事,我不想在丫头面前提起,等回去你府上,我们单独谈罢。”
  *****
  回到府上,天色已晚。
  辛四四被孟扶苏送回房,他嘱咐她安静的呆着,等与慕容冲谈完就过来陪她。说完这些话头也没回的走了。
  孟扶苏走后,辛四四怔怔坐了很久,突然对悯夙道:“你去挑上灯,我们去二叔的书房。”
  悯夙握过她的手,试着劝解她,“小姐,世子和王爷想必是再商议重要的事情,虽然悯夙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路上听世子和王爷言语间的话,想必是太后动了要把小姐送去和亲的念头。世子对小姐好,一定不会让小姐去和亲,王爷又是小姐要嫁之人,更不会让太后毁了小姐的。小姐就安心在这里等着,世子和王爷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这样的安慰并没让辛四四的心放下来,太后既然动了这种心思,想必就是当今圣上默许的。孟扶苏和慕容冲怎么都是朝臣,天子有令朝臣岂能不从?不从则杀之的道理,她读了这许多年书,怎么会不明白。
  眼下她只觉得浑身起栗,再不敢多想下去。惊恐的喊悯夙,“快挑灯,这就去。”
  悯夙只得应个是,转身去挑灯。
  走廊渐行渐深,这泱泱庭院掩在月色朦胧里,人影虚幻缥缈。辛四四畏冷的裹裹披风,望着大片扶苏花木,已经开始出现颓败的迹象。
  随侍挑着灯在前头行,边开了口,“世子,四爷暗中已经有动作了,几个族老的庭院都增派了四爷的暗哨,方才子詹先生让小的转告世子,广陵行馆那边已经布置妥当,随时听候世子差遣。”
  孟扶苏停住脚,抬手摘下片扶苏树叶,仔细打量着上面泛黄的纹路。广陵行馆不胜在风景绮丽,而是胜在里里外外三百七十八道机关,擅自踏足者,还未到行馆就已经变成具死尸了。孟扶离自负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接下来,且看看他怎么让已经只有个空壳子的孟家风生水起吧,他倒是乐意给他助助兴。
  随侍打灯站在旁边,笑着问他,“四爷那边……”
  他扔掉手中的树叶,负手道:“继续盯着,不用限制他的动作。看他这么兴起,我们配合着就是了。”言毕,抬头往前走去。
  借着月色,辛四四眼尖的瞅见迎面过来的孟扶苏,提裙疾走两步迎上去,模样急切。“二叔,慕容王爷可说了什么对策没有?”
  孟扶苏拧拧眉,他承认做个男人,他的喜欢确然小心眼了些。可是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只要是动心喜欢上了,总能对她身边出现别的男人耿耿于怀。他自小善于伪装,能把朝堂和府中的事情处理的很好。在她面前,却装不起来,连丁点不悦的情绪都隐藏不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占有欲,他喜欢她,想保护她,免她惊免她苦,想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凡事有我,不需要他来出面解决。”他脸色铁青,顿了顿又道:“你乖乖听我的话,不要胡思乱想就好。”
  他其实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孟扶离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把几个族长全都幽禁了就为逼他就范,所以他才说要送她去广陵行馆。皇上借太后之口下令让四四出使暨国和亲,虽然不在意料之中,他却觉得正逢时候。他自然不会让她去和亲,抗旨不遵这种事情,只好麻烦四爷亲自担当了。
  满门抄斩的大罪,不知道孟扶离到时候会如何面对呢?
  辛四四只觉得有些懊恼,她何时不听他的话过?但见他面色不好,知道约莫是提起慕容冲让他生气了,遂过来粘着他,抱着他的手臂晃,“二叔莫生气,我以后不提慕容王爷便是。只是,七夕七巧,太后的鸿门宴还需想个对策才好。”
  孟扶苏到底对她的撒娇没法子,笑意进到眼底,刮刮她的鼻子,“我会想到办法的,你这几日老实的呆在房里就是。”
  一连几日,孟扶苏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