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16 19:27      字数:4947
  我偏头想了想,直直地盯住于路,“十二岁便做状元,先生难道不觉得厉害吗?”
  “呵呵,玥儿,你别在为师面前装糊涂,为师活了这么多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尝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为师的眼睛可不瞎啊。”于路轻笑两声,很快地又收起笑容,异常专注地盯着我,像要把我掏空一样的眼神,“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老天当初真应该把你生为男儿身。”
  我眨眼,轻轻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玥儿,若是你的话,为师绝对赞成你十二岁就参加科举。”于路的眼神更加尖锐,如见血的刀锋,深深砍进我眼里,甚至心里,“你适合!”
  我想笑一笑,可突然发觉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氛围下,作出张笑脸真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缓缓吐了口气,我撇开眼,轻问,“先生,你知道哥哥参加科举的原因吗?”
  “唉,”沉默许久,于路近乎艰难地叹气,“他的心思即使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分。就是这样,我才更不想让他去做官,无论从心智看,还是从他的动机看。”于路站起身,踱步至窗前,“十二岁,到底还是半个孩子啊。”
  “……”我抿了抿唇,在脑中好好斟酌了一番,一直犹豫要不要说,可还是问一问吧,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把疑问送出口,“先生,您觉得,爹回来好吗?”
  年迈的身躯倏地一僵,于路花白的头发都似颤了一颤,许久之后,他突然笑了出声,枯哑的笑声听入耳中总有那么丝可怖的味道,“玥儿啊玥儿,我活这么大把年纪了,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有意思的孩子。呵呵,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老夫是觉得劝不动才没有阻止遥儿参加科举。但你若不希望展将军回来,只要你开口,遥儿应该会放弃这次科举考试吧。”
  “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轻道,“你觉得爹回来好吗?”
  “你是担心琦瑾吗?”
  “我……”我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一阵急风掠过,杨柳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小姐,少爷,公主好像病得很严重,已经晕过去了!”
  风尘往事
  雕镂细腻的白玉床,金色的流苏悬挂在床帘上。沈琦瑾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也是冰冷的,若非我探到了她的鼻息,摸到了她的心跳,真会怀疑眼前只是一具尸体。
  “怎么回事?”
  被特地请来诊断的御医低垂着头,开口解释,“皓月公主天生体质就弱,这几年过得也不够舒心,心里应该都憋着一口气,再加上当年生产时也没好好调理,落下了病根。本就有了病,再加上心病……依臣看,恐怕很难治。”
  我平缓了下呼吸,问道,“治得好吗?”
  “……若小心调理,还有十年阳寿。”
  屋内一阵静默,长久的安静后最先开口的是展遥,“什么叫小心调理,怎样才算小心?”
  “饮食方面微臣可以效劳,至于心境方面就要靠公主周围的人努力了。”
  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于路站在一旁拍了两下手,“好了好了,周太医也应该要回宫了,一直窝在这里又有什么用?现在应该先给琦瑾喂药才是。”
  “我去煎药。”秦嬷嬷偷偷擦了擦眼角,通红的眼睛,明显的泪痕,可她依然朝我艰难地笑了笑,“小姐,你留在房里陪陪公主吧。”
  “秦嬷嬷,我知道。”我垂下眼睫,若有所思,“药还是让白云去煎,你留在这里,我还有些事想问问秦嬷嬷。”
  白云点了点头,便沉默地退身走了出去。我缓缓抬头,环视了下四周,骤然一笑,“好了,别都摆这张脸,娘又不是不会醒来了,如果娘醒来后看到你们都是这么张脸,怕会病得更严重。周太医不是说了吗,要让娘保持愉悦的心情。”
  我站起身,向秦嬷嬷示意了个眼神,便走出门外。仰望头顶的蓝天,清湛如水,曼延万里,明明是自己喜欢的景象,可看了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娘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公主的身体本就不好,生出来的时候体质就太虚。”秦嬷嬷的嗓音有些沙哑,显而易见,方才应已大哭过一场,“宫里的太医早就叮咛过,公主不易生产,一个不小心,会没命的……可是,公主还是执意产下了小姐和少爷。”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年,公主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虽没什么大病,小病却是不断的。这次会晕过去,其实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啊……”说着说着,秦嬷嬷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滴一滴透明的泪珠,爬过她满是皱纹的脸庞,那样矛盾而苍老。嬷嬷的年纪大了啊,一直都知道,可是直到此刻,我才彻底地领悟到这一点,岁月不饶人,眼前的人,让我这么觉得。
  “老奴听说了驸马,驸马在边关娶了一房妾室,所以……跟公主说了……”
  什么?我的身子瞬间愣住,一向自栩冷静的头脑也不禁出了神,妾室?先是不把先帝的赐婚放在眼里,然后再把成婚没多久的妻子闲置家中,现在居然还在边关自说自话地娶了一房妾室!展翼翔啊展翼翔,我未曾蒙面的爹爹啊,你真的清楚你娶的可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吗,这种作为,也太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吧!简直嚣张猖狂到无法无天!
  还有,就是娘的反映了,我深深吐了口气,事情好像比我想象地要复杂一点。刚把所得的信息消化掉,就看到前头白云已把汤药煎好端了过来,我迎了上去,顺手接过,“还是我来吧,我想亲手喂娘喝药。”
  “是,小姐。”
  走进房中,沈琦瑾依然躺在床上处于昏迷中,望了望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展遥,我轻叹了口气,伸手探了探沈琦瑾的额头,还有些微热,我左手托着碗,想用右手把她扶起来喂药,展遥见我的动作有些不便,径直走了过来帮忙,我收回右手拿起勺子,正舀起一勺想喂给娘,突然听闻一声轻语,如低叹,如吟唱,似无奈,似徘徊,“翼翔……”
  “乓”,我手一软,药碗跌落,击地即碎。
  我闭了闭眼,抬眼望去,展遥连表情都僵硬了,娘还是昏迷着,仅仅只是梦中的呢喃,我转过身,淡淡道,“白云,麻烦你再去煎一碗药。”
  “是,小姐。”
  平时的娘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娘清醒的时候对展翼翔的态度是那么冷淡,那么的无所谓。我太自为是了,一直以为将周围的人都看得很透,可没料到,生我养我的娘,十二年来的相处,我居然看错了。
  或者说,还是我一直都没有用心呢?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在我眼里,这依然是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我大多都是以一个局外人的态度来面对,可是,我错了。
  我没有想到,我居然心痛,面对如此的情景,我心痛了,我担心了。
  “先生,”我敛了敛心神,抬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于路,“可以请你说一下吗?当年的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周围站着的人,秦嬷嬷,杨柳,以及于路都有了不自然的神情,看着于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正常,我知道狐狸向来擅长隐瞒和欺骗,无奈地又开口道,“先生,我想听实话,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说到这里,我稍停了停,视线若有似无地向秦嬷嬷和杨柳瞄去,“我会每个人都问过来的,现在我只是想听听在你眼里,那场赐婚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可隐瞒的,又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把于路的犹豫看在眼里,展遥站在一旁冷冷笑了笑,“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除了我和玥儿,其他人也都应该已经知道个大概了,不是吗?”
  “那是我向先帝献上的一个策略。”于路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开口说话了,“秦嬷嬷是琦瑾的奶娘,白云杨柳是先皇派去守在琦瑾身边的护卫。这件事你们也不用问其他人了,我来跟你们说。”
  “展翼翔功高震主,已经引起了皇室的不安,本来,遇到这种事的话,大可将他贬官或找个理由除掉,这种事,历朝历代下来做得也很多了。可是,先皇不舍得。”
  于路叹了口气,在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神绪似乎已游走到当年,“先皇舍不得啊,那样有才干的一个人,先皇太想把他留下了,太想让他为沈家天下尽忠了。那么,抹杀这一招不能用了,能用的,也就只有拉拢了。”
  “众所周知,琦瑾是天下第一美人,风华绝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琦瑾,也只有展翼翔那样的英雄才般配得上。”
  “如果只是这样子的话,展翼翔为什么有那样大的反弹?”展遥对天威将军从来没什么好感,更别提是尊敬了,指名叫姓那是家常便饭。他瞥了躺在床上的娘一眼,流露出关心的眼神,“娘嫁给他,有必要那么不满吗?”
  “他没有不满。”于路扫了我和展遥一眼,暴出惊人的内幕,“他只是觉得尊严被折辱了。因为,除了才干之外,展翼翔同时也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
  “什么意思?”
  “父皇要我诱惑翼翔,让他爱上我,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为沈家所用。后来,他真的爱上我了,可也知道了真相,所以,发怒了。”我闻声回头,沈琦瑾已睁开了双眼,简简单单两句话,便把前因后果都给解释了。看到我担心探询的眼神,便回了我一个温柔的笑容,“我没事了,让大家担心了。”
  “琦瑾,你总算醒了。”于路有些蹒跚地站了起来,“感觉好多了吗?”
  “谢谢于丞相的关心,琦瑾已经没事了。”沈琦瑾微笑道,“丞相也应该回府休息了,若因我而累得丞相也病倒了,琦瑾会心生愧疚的。”
  “好,好,”于路点头,“你好好休息,那老夫就先回府了。”
  送走于路之后,卧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后来白云把药煎好了,我喂娘吃下。此时,沈琦瑾的脸色已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秦嬷嬷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公主,都是老奴的错啊,是老奴害你病倒的。”
  “没事,早晚要知道的。”母亲的声音轻描淡写,如话家常。
  看着眼前秦嬷嬷担忧的神色,母亲淡淡的笑脸,我轻声道,“娘,你还是再睡一会吧,现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多休息休息比较好。”
  又在屋内坐了一会儿,看着沈琦瑾熟睡的脸庞,我突然想到了方才送于路出去时他对我和展遥所说的话——
  “其实,那房妾室展翼翔早已娶了,只是一直瞒着琦瑾罢了。”
  “那女的名字叫钟沁,是在那块地方的牧游民族族长的女儿。”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除了多个二娘,你们还多了个弟弟。”
  “展清涣,今年十岁,比你们小两岁。”
  我走出卧房,轻轻合上房门,天空依然湛蓝,风轻草绿,花香四溢,叹了口气,我缓缓勾起唇角,这样的安详,算不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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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回府
  在科举考试即将来临的时刻,我的哥哥,展遥,最终还是放弃了参加。当然,这并不是像老狐狸说的那样,因为我劝他的缘故。其实,从头到尾,我连半个嘴都没插,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致使展遥的放弃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展翼翔,我们的爹要回京了。
  那是今早于路给我们上完课的时候说的。我就在想嘛,今天老狐狸的神色中总有那么点儿反常,还在想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离家十二年的爹爹总算晓得要回来了,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我手上捧着本诗集,整个身子趴在软软的床上,真是舒服,被子又香又软,“哥哥,再过个十来天爹应该就可以到家了,到时候你觉不觉得应该收敛一下你的态度,好歹称呼他一声‘爹’啊,不管怎样,我们身上总流着他的血。”
  展遥正坐在一边摆着棋局,本来他是想找我下棋的,可我觉得太费脑筋不肯玩,他只有自己一个儿照着书上摆棋局了。“那你会叫他吗?”
  废话,我不向来称呼展翼翔为爹的嘛,我忍不住翻白眼,“当然叫啊,我向来都比你懂礼貌。你还是叫他一声吧,难道你很想把父子关系搞僵吗?”
  “放心,要搞僵也轮不到我。”展遥摆好手上握着的那颗白子,抬头对我笑笑,只可惜,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碍眼,“就凭你叫的那声‘爹’,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绝对能更简单地把人给惹毛。相信我,你一直都有这个实力的。”
  “真是抬举我啊,”我眨眨眼,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