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
  风珞之终于松开了她，面带笑意的看着她，她窘迫的无地自容，一张脸红的可以滴出血来，幸而是在月光下，瞧得并不真切。
  “我、我……我答应你，风珞之，因为我喜欢你。我告诉过自己，既然走出了名剑山庄的大门，那么方小月这一辈子只嫁喜欢的人。”她沉默了一会儿，喘息着，似是害羞，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声音宛如婉转的低唱，“所以，风珞之，你一定不要辜负我，我、我没那么坚强的，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了。”
  风珞之将她紧紧拥住，那句承诺却哽在喉中，始终没有说不出，只是道：“那小月呢？小月可有什么愿望？”
  方小月想了一会儿，从他怀中起身，对他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只要风珞之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就好。”
  风珞之目光一闪，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小月。”他上前一步将她拥在怀中，“你要相信，日后无论发生了何事，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一辈子不离不弃。”
  “我知道了。”她转头看他，“你今晚说的甜蜜话真多，甜的我都快腻死了。”
  寒夜清寂。
  伊红柳举着油灯，看着扶疏映在灯光中苍白的脸色，不禁一阵黯然。她将灯放在床头，握起他放在被子外面的的手，发现他掌心一片冰凉，不禁又是一阵心疼。替他将被子掖好，吹灭灯，刚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扶疏发出轻微的呢喃，却听得不甚分明。她以为扶疏要和她说话，便将耳朵凑到扶疏唇边，却发现扶疏反反复复呢喃的都只是一个人的名字。
  小月。
  自从入住绝尘谷以来，扶疏的病情一直很反复。好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可以弹弹琴种种花，病发的时候则是咳嗽不止，且多带痰血。
  绝尘谷虽号称神医世家，却对扶疏的病情束手无策，一来因为扶疏中毒已久，当年废掉一身武功的时候伤及经脉，没有及时得到医治；二来因为扶疏心思极重，心病难医，他虽主动来绝尘谷求医，却始终保持着十足的戒备心。大夫得不到病人的配合，这让碧梦清很是头疼。所以她建议伊红柳将方小月找来，这世上能够卸下扶疏心防的人大概只有她了。
  伊红柳扮作普通女子从名剑山庄的府前走过，来到一道白墙边，贴着墙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确定这边没有守卫才翻墙而入，谁料刚落到地面便有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她网了个正着。耳边脚步声不断，她抬起头，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那群人，这才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
  “你这女人在山庄外晃荡了好几天，果然是没安好心。”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从他举止和装扮来判断，应该是方无迹最得力的手下袖中箭程硕。伊红柳在心底迅速的判断，并且估算自己逃跑的可能性。
  “庄主，该如何处置她？”程硕转身询问方无迹。
  方无迹依旧一身无尘的白衣，面色冷冽，沉默的看了伊红柳一会儿，问：“你来名剑山庄做什么？”
  伊红柳梗着脖子不回答。
  “告诉我，便放了你。”
  伊红柳震惊的看着男子，男子微微而笑，那笑容生在他脸上像是冰地里的第一缕春风，竟是如此的动人。
  “我来找方小月。”并不怕死，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伊红柳实在不愿承认自己是被他这一笑给蛊惑了。
  “方小月……”男子微微沉吟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往事，面色有些黯然，“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去别处寻她吧。”　不再看她，转身往回走，却还不忘吩咐手下人，“放了她。”
  ☆、第三十三章
  夕阳沉落。
  小小的庭院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墙角的花架子上开满着零星的小花，在日光下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方小月坐在一架缠绕着花藤的秋千上，仰着头看夕阳一点点的沉落到远山那边。
  就在不久前，那个月色如诗的夜晚，她答应了风珞之的求亲，与之在许愿树下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从相爱到互许终生，这一切的发展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又是这样的如梦如幻，现在想起来竟有种不真实感。
  原来就要做心上人的新娘感觉是这样的美妙。
  方小月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满足的喜悦。忽然一双手从背后绕过来遮住她的双眼，方小月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脸上带着一抹坏笑：“我猜，是大猪头风珞之对不对？”
  话音刚落，扇柄轻轻敲在头顶。方小月捂着脑袋回头瞪他一眼：“你又欺负我？”
  风珞之展开折扇，悠悠道：“敢骂自己相公，该罚。”
  “呸，还没嫁呢。”方小月忍不住啐了一口。
  “明天就是我的人了，看你还怎么狡辩。”风珞之收了折扇，一把将她抱住，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叹道：“我总是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嘿，难道我还是假的不成？”方小月扒拉开他的手，“帮我推秋千。”
  风珞之笑看她一眼，轻轻将秋千推了出去。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整个风府的景致都尽收眼底，少女一脸的笑靥如花。
  他握住秋千的绳索，低声笑道：“什么事笑的那么开心？”
  “我在想，等我们八十岁的时候还能一起这样看夕阳，到时候，你这个老头子还要帮我这个老太婆推秋千，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笑了。”
  风珞之一怔，握住秋千绳索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有些难受。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哦，是吗？小月女侠是打算欺压我一辈子了？”
  “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愿意我明天就嫁给别人，反正等着娶我方小月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她状似威胁的道。
  风珞之苦笑：“是是，小月女侠风采照人魅力无边，喜欢小月女侠的人都能排到城门口去了，我风珞之何德何能得佳人相伴，实在是三生有幸。”
  “其实你也不必自谦了，你的条件也不错的，如果少了那些花花肠子更好。”
  风珞之噎了噎。
  天下钱庄的大当家成亲不是小事，还不到一天此事便传遍了洛阳城上下，再观风府门前，更是张灯结彩红妆十里，一片喜气洋洋。
  城内的百姓谈起这桩婚事更是唾沫横飞，版本多样，反反复复说来说去的也不过是新郎和新娘的身份。新郎是洛阳首富风珞之自是不必怀疑，这风珞之以前常常流连各大花楼，这段日子却彻底在这些勾栏玉舍中绝迹，也算是奇事一桩。新娘则是铸剑世家名剑山庄的大小姐方小月，说起这方小月，倒是一位热性的女子，前段日子为了和风珞之在一起竟然和庄主方无迹决裂，自动脱离了名剑山庄，一时之间让人唏嘘不已，幸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然，以上都是善良百姓的想法，落到有心人的耳里，却是另一回事了。至于方小月先前与南宫瑾华有婚约后又投身于风珞之怀中是如何如何的不要脸，这些方小月虽有听到，终究只是置之一笑。
  她向来是豁达的女子。
  无论身后的名声如何，风珞之，她是嫁定了。
  流言多诽谤，她顺从自己的心意便好。从前她就是这样率性而为，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以后也会是这样。
  伊红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是在离开名剑山庄的三天后。
  她到处打听方小月的事，却没有想到会得到方小月将要成亲的消息。
  如果公子知道了这件事该会有多伤心？
  那一刻，她有些无措的想，要不要在路上劫亲？不管如何，先把方小月带到公子身边，无论她愿不愿意，这辈子她都注定只能是公子的人。
  这个法子虽然霸道却也不是不可行，只是能否劫到人是个问题，若是就此打草惊蛇，只怕情况不妙。不如先回绝尘谷探一探公子的情况，然后再想个万全之策。
  伊红柳回到绝尘谷的时候，扶疏似是刚起来没多久，碧梦清替他把完脉后便去吩咐药童熬药了。她站在门边，有些踌躇的看着扶疏。方小月成亲之日就在明天，若要行动，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扶疏这件事，她怕私自行动后扶疏会生气。
  “红柳，碧谷主有样东西遗落在我这里了，你替我还回去吧。”扶疏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咳嗽声，听起来十分虚弱。
  伊红柳震惊的看着扶疏手里的那张烫金的红色喜帖。
  “原来她明天就要成亲了。”扶疏用手按住嘴角，却依旧无法阻止那淙淙冒出来的鲜血。
  他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弱了。
  “你说送她什么贺礼才好呢……”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伊红柳满脸泪痕的替他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痕，“公子，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去把她抢回来好不好？”
  扶疏无力的笑了笑，手里那张喜帖飘落在地上，“方小月”三个字甚是刺眼。他昏昏沉沉的躺在伊红柳的怀里，低声叹道：“明明一切都已算计好，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果然……越来越在乎她了……情之一字，便是扶疏也是不能参透的。”
  明明昨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翌日一早起来天色却忽然阴沉了下来。
  府内的气氛似乎丝毫没有被天气影响。
  方小月推开窗户，极目望去一片喜庆的红，盏盏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姑娘，该梳妆了。”喜娘推门进来，一见到方小月便笑的喜气洋洋，“姑娘真是好福气。”
  方小月也对她笑了一下。
  镜中的少女正值韶华，不是倾国倾城的颜色，眉眼含羞，笑靥如花，却自成一种风情，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喜娘为她画上精致的妆容，绾起漂亮的发型。灵巧的手像是施了仙法，不过片刻，一个美丽的新娘便已呈现在众人面前。
  耳边是喜娘那些吉祥的话，方小月像是吃了蜜，甜到心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飘飘若仙，已然忘记了今昔何年，此生何处。
  红绸的那一头是她的丈夫，她将要与之相伴一生的人。而风珞之，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良人，她一生的归宿。
  与子携手，白首不离。
  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打湿了院中摇曳的花瓣。炮竹声在耳畔响起，声声皆是她幸福的证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等等。”少女清亮亮的喝声阻断了接下来的唱和声。
  打斗声和着雨声传入众人的耳中，喜堂内忽然闯进来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满身雨水且战且进，那些护卫皆敌不过她，被打伤在地。
  风珞之眉头狠狠的皱了一下，厉声问道：“伊红柳，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小月惊得掀开盖头。
  听到少女的名字后，宾客顿时沸腾了，他们虽未见过伊红柳真人，却早已闻其名。伊红柳是扶疏最宠幸的丫鬟，也是扶疏最得力的助手，正道中有不少弟子都遭过她的毒手。
  “妖女，你来这里做什么？”众人纷纷怒问。
  “妖女在此，扶疏魔头定然在附近。”有人大声道。
  “来这里不关你们的事，至于我家公子，岂是你们这些人想见就能见到的。”伊红柳瞥都不瞥他们一眼，对风珞之和方小月笑了笑，拍拍手，立刻有美貌的少年捧着托盘进来，托盘内放着一本剑谱和一把无名剑，“我是来替我家公子送贺礼的，恭喜方姑娘与风庄主成婚，小小贺礼不成敬意，望方姑娘收下。”
  方小月愣了一下，四处张望，却未见扶疏的踪影。
  “礼已送到，我先告辞。”伊红柳转身就走。
  那些宾客中有弟子遭过她毒手的岂肯善罢甘休：“妖女休走！”
  不知何时，雨水已转变成滂沱之势。扶疏着了一件青衫撑着一把紫竹伞站在风府对面的屋檐下，雨水被风吹得散落在身上，不一会儿，便已将半身打得湿透。
  喉头痒得厉害，他手握成拳抵着唇，终究无法抑制住那一声声从喉中溢出的咳嗽声。
  一道红影从风府内掠出，他只望了一眼便撑着伞转身往回走。
  “公子。”伊红柳早已在酒楼内等他。
  “她收下了？”
  伊红柳点点头。
  扶疏笑了。额发上还缀着雨珠，在天光的映衬下，散发着点点晶莹的光芒。
  ☆、第三十四章
  方小月在喜娘的引领下往新房中走去，喜娘又说了好些吉祥话，与她交待了些事情才离去。方小月垂着头坐在新床边，透过盖头的缝隙看房内温暖的烛光。
  与风珞之成亲是她一意孤行，一早便吩咐过人将喜帖送到名剑山庄，方无迹没有前来也在情理之中。得不到老哥的祝福，也许这是此生唯一的遗憾吧。
  她隐隐有些不安，也有些紧张。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