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
孤悟 更新:2021-02-20 14:37 字数:4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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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书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纯王府帮忙操持,她是亲眼看着连太妃去世的,连太妃去世前还苦苦哀求她多照顾一些自己的儿子,像无数爱着孩子怎么都不放心的娘亲一样,顾不得杨素书其实和他们没有关系,顾不得自己的要求其实很唐突。她最后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深切担忧和不舍去世的。
从连太妃闭上眼睛后,萧淮与就拉着她的手怔怔的,许久都没动。杨素书小心的碰了碰他的肩,却见他目光定定的盯着连太妃的面容,清澈的眼里忽然涌出泪水,珠子似得一颗接一颗的从面颊滚落。他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哭也没有声音,可光看他那双眼睛就让人觉得难受,里面的悲伤浓重的都快要溢出来。那种深切的痛和脸上的木然对比起来,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人人都以为这傻王爷什么都不知道,说不了话,连啊啊的声音都很少,除了发呆就是发呆。他确实对很多事都反应很迟钝,但是杨素书觉得他比起许多人都要重感情,只要认真去观察了解他,就会知道,他呆傻的外表下有一颗纯粹干净的心。他或许不太懂得表达自己的心情和感觉,但是他并不是没有感觉的。
杨素书始终记得,那时候萧淮与抱着她给他抓的药,递到连太妃病床前的样子。
杨素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怔然落泪的萧淮与,只能陪着坐在一边。等到连太妃该装棺的时候,杨素书还在担心该如何让萧淮与放开连太妃的手,却见他仿佛明白似得自己轻轻放开了那只已然冰冷的手。然后他便站在那里,守着那棺木,好像变成了庙里的菩萨——除了一副壳子,什么都没有了。
一直等到连太妃下葬的那日,众人都散去了。杨素书担心萧淮与,便一直跟着他,然后她看着他沉默的回了纯王府,像以往的每一日一样,站在门口看着连太妃睡着的那张床,就像那里依旧躺着形容憔悴却会对着他温柔招手的人。
他站在那里站了很久,仿佛忘记了时间,或者变成了一块石头。
杨素书就在不远处,她将视线从萧淮与的背影上拉开,转头看向天上渐渐出现的星子,露出一个认命般的苦笑。然后,她提步走到萧淮与身边,拉住了他的手,像以往连太妃做的那样,用额头在他额上抵了一下。
“淮与,太妃托我照顾你,我答应了,日后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
这段日子以来杨素书一直称呼他纯王殿下,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很多但并不太亲近。可是此刻,她却主动的靠近,并且说出了对她来说相当于誓言的话。
人总是会有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之所以刻意的想保持距离,恐怕正是因为害怕自己真的有一天去在意了。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事,又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
“淮与,不要让太妃担心。你好好的,和我回家好不好?”杨素书认真的看着萧淮与的眼睛,慢慢的说。等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会儿,她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了一点轻微的回握的力道。
杨素书牵着萧淮与的手,把他带回了杨家。
第二日,柳清棠就收到了杨素书的信。
“哈哈哈~素书这么快就想清楚啦~”柳清棠拿着信笑的开心,一把扑到旁边的秦束背上,把正在用一个小锤给她砸坚果吃的秦束,压得身子往下一弯。
“秦束秦束,我现在觉得开心极了~”柳清棠把脸抵在秦束肩上,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笑的张扬。她最要好的朋友,最担心的朋友,终于也愿意接纳一个人了,她怎么能不为她开心。
见她到她这样子秦束就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定定的盯着她移不开眼。
“再看我就亲你了~”
柳清棠刚说完,秦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在她笑出了浅酒窝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又立刻转回去,装作淡然的继续手上砸坚果的动作。然后……他就把自己的手砸到了。
第四十九章
夏至过后;天气愈发的热;天气躁的人恹恹的提不起劲,只有树上的蝉不眠不休的聒噪着。
为了不让这蝉声打扰主子休息,早有小太监带着网子爬到了院子的树上去捉蝉。秦束带着一身的暑气走进太后娘娘书房里的时候;却见她没个正形的趴在书桌上,手里拿着一根毛笔正在逗弄面前桌上一个小笼子里的几只蝉。
这时节,如果不出去,在慈安宫里她便只穿着清透单薄的衣裙,绾着松松的发髻,闲适又慵懒看看书写写字。比起几乎每日都有许多事要忙的秦束不是一般的闲;谁叫她那些琐碎繁杂的事都被秦束给代劳了,剩下简单又重要的事,她自己只用一会儿就能决定完。这么闲下来;她还真有几分享清福的老太后样子。
大概也是闲极无聊,午睡起来见小太监在捉蝉,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捉蝉的事觉得怀念,一时兴起就让人把捉下来的蝉送了过来。底下奴才给寻了个精巧的小笼子,五六只黑壳子的蝉就被关在里面。
到了六月里,就有司冰的官员从冰窖里取了冰运过来给主子们消暑,慈安宫自然是不缺的。殿内角落的方鼎里放了堆起的冰,旁边还有小宫女对着打扇,凉气一阵阵的扑面而来。大概是殿内太冷,笼子那几只蝉都不怎么爱叫唤,柳清棠撑着下巴,用毛笔逗逗它们才能听到一两声有气无力的知了声。
秦束进了殿内,先福下。身子给她行了个礼,口中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柳清棠闻言扔下毛笔,对两个打扇的宫女挥挥手让她们先下去,这才脚步轻快的走过去。
秦束早在过来的时候就换了衣服,生怕在外面出了一身汗有味道再熏着他家娘娘,此刻看到她带着笑迎上来不自觉的就瞧着她,怎么都瞧不够似得。以前是不敢多看,现在能了,就整日盯着不放。柳清棠也是被他这样直直的瞧着恼了,见他这样就抬脚踢了他一下。不过那力道,与其说是踢,不如说是撒娇来得更贴切一些。
“秦束,过几日魏征要娶亲了,到时一定很热闹,我们去看吧?”
秦束想也没想就点头说好,一点都没考虑要阻止太后娘娘这种不太符合身份的做法。等着看他反应的柳清棠看他这样干脆,又觉得苦恼了。他这样什么都说好的纵容,她以后万一一个没把持住就真要要被娇惯的无法无天了。
她从小那个性子没人管着就是上房揭瓦,父亲和哥哥虽说宠她,但是也常常会阻止她做一些事,或严厉或温柔的告诉她做什么不对做什么不好。可是秦束不一样,他好像从来不懂拒绝。柳清棠觉得自己重生后越来越有随心所欲的趋势,再加上秦束,他这样一定会把她惯的越来越糟糕随性。
柳清棠带着这种甜蜜的苦恼拉住秦束告诉他:“秦束,这种时候你应该拒绝我。你看,我这身份怎么会亲自专门去给一个外臣贺喜呢,会被那些言官说三道四的,虽然大部分时间我都当做听不见,但是不是关于一定要坚持的大事,我还是要听听他们的建议,毕竟这个身份摆在那里。以后监管我的事就交给你了,下次我如果和你说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要学会拒绝我,明白吗?”
“是。”柳清棠说的严肃,秦束也回答的很慎重。
柳清棠满意的拍拍他的肩,重新笑开,转转眼睛又道:“那,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看看魏征娶妻吧!”
秦束再一次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好。”
“刚才才答应我的会拒绝呢?”柳清棠双手捧着秦束的脸庞,让他对着自己严肃的神情。
秦束好像被她说的懵了,看了她好一会儿都没出声,好像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说才对。柳清棠就坏心的,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等着他回答。
“主子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会错。”结果只等来了秦束的这句话。做得对也好,做得不对也好,只要她想,他就不会说不。
眼见玩不下去,柳清棠自己先认输了。“好好好,你说得对。”与其让秦束来约束她,还不如她自己克制收敛性子算了。秦束名字里那个束,估计只是用来约束他自己的。
“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就说我头痛在休息,让桃叶和你出宫去魏征府上祝贺送礼,然后我悄悄跟着你们。我们从崇武门走,那里的守卫大多是我爹以前带出来的亲兵卫,现在让魏征管着,从那里走就不会泄露消息。”
所以早就决定好了还要为难秦束的柳清棠,只是在用她最擅长的方式打情骂俏而已。可秦束不知道,不过即使他不太明白,面对太后娘娘这样反复无常自相矛盾的行为,也没有觉得不对。
七月六日,七夕前夕,宜嫁娶。
柳清棠带着桃叶,和秦束一同低调的从崇武门离了宫。此时离迎亲还有一会儿,柳清棠直接让人去了杨府。
虽说得了信,但是多少还是亲眼看看更放心。而且她说是不放心现在萧淮与一人在杨家,把这月进宫去替她例行诊脉的事都给推了,真是亏她还替她的终身大事担忧了这么久,结果把人家傻王爷一领回家,她这个红娘兼好友就被忘到了脑后。
当柳清棠在马车里和桃叶半开玩笑的抱怨着杨素书是个负心汉,这么快就把她忘了的时候,秦束抬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柳清棠看到他的眼神就立马住了口,若无其事的说起其他的事。秦束这人明知道素书是女子都还要吃醋。可是怎么办呢,她自己还挺喜欢看人家吃醋的。
杨府里的男儿世代都是太医院的太医,一进门就看到他家的花圃都和别家不同,种的是各种可入药的花草。管家廖伯也是认识柳清棠的,只是从她十五岁进宫就再没见过她,如今看清了顿时满脸惊喜的笑,刚准备招呼她进来就想起这位现在是当今太后,连忙准备跪下。
柳清棠上前扶住了这位老人,像许多年前那样亲热的扶着他的手臂问道:“廖伯,您就还把我当清棠丫头就好了,不用这么拘礼,我当初都把杨府当我另一个家了,可没少给您老添麻烦。”
廖伯闻言,忍不住抬袖擦了擦眼里的湿润,连声道:“诶,丫头,好几年没见到你了,这看着一晃眼都这么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你还好不好啊。”说完他自己先摇头失笑了,“哪能不好呢,是老头子傻了。”
柳清棠没对这句话发表意见,只是笑着点头道:“我您老还不放心啊,对了素书在哪呢,我来看看她。”
“那孩子还能在哪,整日就在当归院收拾药材,连带着人家纯王爷也陪着她整日坐在那里。把人家带回来也不知道做些有趣的事,还是只知道埋头摆弄那些药材。”廖伯摇摇头,看样子对萧淮与感觉还不坏。
柳清棠笑呵呵的,拒绝了廖伯忙活吃食,自己带着秦束和桃叶两人轻车熟路的去了当归院。
这个院子,是杨府一众医痴整理药材储存药材的地方,也是小时候柳清棠来杨府玩时,待的最多的地方。素书……那时候她还叫杨素锦,整日跟着哥哥素书身后像条小尾巴,字都认不清的时候就学会了看着药材图鉴,指着上面那些花草根叶,脆生生的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柳清棠隐约记得素书小时候很喜欢黏着哥哥,素书哥哥也是个很温柔的人,明明年纪只比素书大一点,却很懂事,会揉着两个弄乱了药材的小丫头的头,一句责备的话都不说,自己一样样的把那些弄乱了的药材重新规整好。
后来,素书哥哥去世了,兄妹两个那一直以来严厉的父亲也去世了,便只剩下素锦一个人。那时候为了不让人看出来,素锦在杨府待了一年多没出门,接触的最多的除了廖伯就是她。素锦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像哥哥素书,用他的名义撑起杨家,进入了太医院。而她也入宫后,这个当归院便只有素锦一个人守着。
院子依旧是当年的样子,院中晒着很多竹匾,一进去鼻间就满是药材的味道。院子一角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槐树,以前年年五月,这棵槐树开花了,她就会来吃槐花糕。而到了现在这个时节,她就会和素锦一起在老槐树绿荫下,伴着声声蝉鸣满足的打个盹,直到自家哥哥找来,带玩疯了的她回家。
童年的时光,多年后回想起来,有种让人想要莞尔一笑的怀念和淡淡的感叹酸涩。柳清棠站在门口,扶着院门没有进去。她的目光在槐树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到那个在树荫下埋头拨弄分拣药材的好友身上。
她用一根细白绸绑住了袖子,坐在板凳上,不时在竹匾里拿几片药材放在药臼里,用药杵咚咚的捣成粉末,样子认真又专注。虽然扎着男子的发髻,但是这样看去,落下几缕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