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1-02-20 14:29      字数:4954
  的抬起头,撒娇般叹了口气,用尽余力般柔柔的向他伸出双臂,狄青麟挽住她的腰肢,拥住了她。
  光还在断断续续的雷声中明灭,狄青麟的手轻柔的贴在她的伤口上,鲜血从他白玉般的指尖淌下,他似乎连呼吸都屏住,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凝视着黄珊,从眼睛落到了沾染鲜血的唇上。
  暴雨声中,狄青麟苍白的嘴唇轻轻的落上去,在上面摩挲轻触了一下,不知是情不自禁的亲昵,还是想吸入她的即将消散的魂魄。
  “珊珊——”他最终叹息般的说。
  ……
  三更似乎过了。暴雨声歇。
  狄青麟终于死在了黄珊手里。
  隔壁这户人家其实只剩一口老鳏夫,被狄青麟在一个月前杀了,尸首埋在了院外的泥地里。狄小侯纵使身无缚鸡之力,杀一个普通人也是绰绰有余。黄珊剪下他的一绺头发埋在该处,算给老头陪葬了。
  天渐渐亮了,落叶不堪摧折,又是湿铺一地。
  黄珊转回自己那座三进宅邸里,先去东厢给狄青麟用来打掩护的盆栽树浇了浇水,又提起扫帚一如往常的扫中庭,兼思白玉京。
  然后她准备吃吃早点,趁天晴,出门会一会多情环里的大人物。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天香堂庭院深深。
  湛蓝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的白云,秋风阵阵吹拂;庭院中茂密的树闪烁着金叶。不知何处有钟声在响,悠悠远远;飘过十一重院落。
  一个白衣少女正挎着食盒走在路上。她的发鬓如堕云般乌丽;肌肤丝绵般雪白;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眸圆睁着;透着拘谨和不安。她的步子轻的像只怯怯的小猫;头低低垂着;走过第七重繁花似锦的院落,钻进一扇朱红的小门。
  第八重院中浓荫如云,安静的连针落都听得清。少女仍是悄悄的踏着小路,走至屋舍之前,敲了敲门。
  隔着木门;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久病的声音静静传来:“进来。”
  少女原本紧张不安的目光登时亮起来,她推开门;探进身向屋里一瞧,瞅见卧床之人立时羞涩低眉;口中细声说:“孙堂主;我来给你送饭。”
  面容枯槁的孙宾裹着厚厚的棉被,只觉她仿佛笑出一抹春光,映得满室清辉。他静静回味了一刻,才咳嗽着叹道:“你怎么进来的?”
  黄珊莲步轻移的走进屋子,将食盒里的饭菜捡在床旁的矮桌上,抱膝坐在他榻下,仰面神色无邪的答:“我一路走进来,没人拦我。”她说着,霞光晕然般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关怀,杏眼清澈的凝注着他,“孙堂主,你……你好些了么?”
  孙宾被她望的一醉,但心中又一沉:“……最近,葛先生见你了没有?”
  黄珊点头:“他老人家每天都来看望我,蒙他相救,我心里感激的紧。”她垂下头,“我无父无母,除了葛先生和孙堂主,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
  孙宾不由爱怜一笑,柔声低道:“怎么会。你生成这模样,倒该担心有些人关心过了头。”
  黄珊的头垂的更低了,喃喃说:“我长得明明很丑……”
  孙宾心中思索许久,也想不出她生长在什么地方,竟将绝色美女当作丑女来养。但总归不会是个简单的地方。他斟酌片刻,正要寻机敲问,但黄珊忽而抬起头,目光怔怔的望向窗外。
  孙宾不动声色,咳嗽着问:“苏苏,怎么了?”他话音未落,只见她突然站起身跑了出去。
  黄珊跑出屋去,随手扶门而立。
  满园浓荫,鸟声寂静,毫无人响。孙宾在叫她,她却感觉什么都听不见,只一眨不眨的望着树影半掩的那道朱红窄门,门半开着,吱呀的动了动。
  一阵微风吹过,一个白衣人推门而来。这人腰间悬着一把旧剑,回手将身后丛丛簇簇的白茶花阖门遮去,然后向她投来一瞥阔别许久的微笑。
  黄珊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白玉京与她对视着,漆黑的眼睛里神光如故,他望了她许久,开口说:“跟我走。”
  林中积叶如云,像是铺了满地黄花。高大的白杨树拔地而起,日光投注而下,与枝桠上的秋叶盘旋成漫漫金光。
  风很干,吹得人眼睛发干,表情也发干。
  黄珊总不能跟白玉京在别人家院子里叙旧,她不想让别人打扰他们,于是也不再管什么多情环,不去管该杀谁了,只跟他一起走到这里。这不是山间,但也是一片很漂亮的树林了,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遗憾。
  黄珊并肩与他走着,恍惚间感觉不管怎样都走不到尽头,就顿下身,说:“就在这里。”
  白玉京停下脚步,转身与她相对。他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都已经知道,只静静的温存的等着她开口。
  黄珊并没说话,不是因为在斟酌话语,而是反被他看住了。白玉京好像有什么古怪的魔力一样,以至于他看她一眼,她就把其余浑然忘了。那种浑然忘却如此不自知,等她回过神来,沉默已持续了许久,让黄珊意料之外的呆了呆。
  然后她心想,原来我真爱他。可有什么用呢,她快走了,但是白玉京走不了。她这么爱他,怎么走的放心,走的甘心?
  杀了他,舍不得。可不杀行么,她想到离开七种武器的后来事,怕的要惊恐了。
  呆立着思索了很久,黄珊终于重新抬头盯着他,轻声细语的问:“你还来干什么?不怕死?”
  白玉京沉默一会,说:“你跟我说过你不时便会散功,我担心你一个人会出事。”
  黄珊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我一样活到了现在。”
  白玉京低头望着她,嘴角慢慢滑出一个淡淡的笑:“我知道。”他停了一息,出声轻道,“但也许从今以后有我陪你,你就不必活的这么辛苦了。”
  黄珊一呆,仿佛觉得心化掉了,化成一汪水,却又自水中生出无尽戾气,她喃喃道:”陪着我?你怎么陪?你怎么可能陪着我?”她这么说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白玉京恍若未闻,只继续微笑说:“我孤身一人在江湖中漂泊了十几年,杀人放火全都干过,没什么新鲜事了。跑够了,就想要回家。”他凝视着黄珊,语气闲话寻常的轻和,“我跟你说过,我本来是没有家的,什么时候有了,一定告诉你。珊珊,你想去哪?今后你到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话音未落,黄珊表情阴晴变幻,怔怔说:“不,不对,你根本没法跟我在一起,……你骗人。”
  白玉京叹道:“我把长生剑交给你。一生不离开你。我说的是真的。”
  黄珊忽而肝肠尽断的厉声打断他:“你骗我!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你现在说的好听,真与我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你们男人全都如此!你们都该死!!”她仿佛心已裂成碎片,颤抖着变声的音气说,“白玉京,我杀了你。你现在死了,你就是到死都爱我……你到死都只能爱我。”
  白玉京张张口,黄珊的右手已像一道白影般穿过他的胸膛。
  天边一声雁唳,淡入寂静的白杨林。
  白玉京胸前的白衫染得一片深红,血顺着黄珊的手腕淋淋的滴在地上。黄珊像是回过了神,她痴痴的呆立着,半晌抬起头对白玉京说:“你的心还在跳。”她微笑了一下,但比哭还要凄冷,“你后不后悔?”
  白玉京脸色如纸,但眼睛仍是黑漆漆的,倒映着深碧天光,疏云叶影,带着深静自如的动人神光。他深深轻呼了一口气,目光越过黄珊,含着微笑,淡然的遥望了一眼远天,片刻后又落回到黄珊身上。
  他的声音仿佛要被风吹散,细微的让黄珊听不清,她更靠近他,屏住呼吸,却什么都没听到。等了一会儿,她便要开口去问,但话没出口,就滞在喉咙里。
  白玉京的心停了。
  黄珊迟疑的感受着,半晌才确信自己的触觉。她怔了片刻,下颚几乎靠在白玉京肩上,没有去看他的脸,但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白玉京在原地停立,风在间隙里吹拂起他的衣摆,又落下,像白鸟在倦飞——直到他砰然倒在了层叠的落叶上。
  黄珊一眨不眨的瞅着他,像是怀疑他是不是在骗人,很久后,又仰起头望天。天上树枝交缠,漫天的黄叶在风中响,黄珊感到一阵目眩,不由跪坐在了地上。
  她摇摇头,想要清醒一些,但仍是一片目眩。
  树林那么深,让人看不清尽头,忽而一阵大风卷来,鼓噪起满地黄叶拂了她一身,黄珊伸手去握住白玉京的手,不知怎么有些怕风会把他吹走。落叶飘飞,又荡在地上滚卷,不知会去哪里。
  寂静中,一个久违的冰冷声音在她脑海里忽然响起:“力量足够,是否进入下一轮回。”
  黄珊痴痴的回过神,混沌的想了一会儿,问:“我才杀了六个人。”
  声音道:“你杀了你爱的人,力量会多出一倍。”
  黄珊有些糊涂,又问:“你怎么没下命令让我必须杀了白玉京呢?当初在倚天屠龙记时,可不是这样。”
  声音道:“因为我知道你早晚会自己杀了他。”
  是这样么?黄珊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她又坐了一会儿,就跪着挖起了土,直挖出一个深深的坑,将白玉京埋了起来。
  做完这个,她站起身,回头走出树林。
  风停了,积叶软而深,黄珊踩着它们,步子越迈越慢,她艰难的走了一会儿,直到一步迈出后再无余力的软倒在了地上。衣襟上的血迹又抢入她的眼帘,她知道是白玉京的血。
  从此以后,她在路上走,不管走在天南海北,都再也遇不到他了。他的眉眼,他的笑,他说话的声音,再也没有了。
  世上,再没有白玉京了。
  黄珊终于被一阵迟来的剧痛淹没了。
  她按在地上的手疼的痉挛,却说不上到底哪里在疼。比疼还疼,疼的让人生不如死。她慌张的回过头,却站不起来,只好拖着身体爬回白玉京埋骨之处,拼命的将土挖开。她的手总是那么美,纵使挖的鲜血淋漓也会瞬间被力量修复的完好如初,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挖到他的衣角,又慌慌张张的将他脸庞躯体上的泥土轻柔的拂开。
  白玉京宁静的闭目躺在泥土里,发鬓漆黑,眉睫如羽毛般落在雪白的脸庞上,看上去有种生时未曾被留意的清雅秀气。
  黄珊推推他的肩,叫他:“白玉京。”她商量般娇声轻道,“你睁开眼看看我。”
  白玉京不理她。她又推推他,但怎么推也没用,便又改变策略,温柔的躺在他身边抱住他,喃喃说:“你睁开眼看看我,跟我说说话……”她躺着躺着,觉得侧脸一片湿冷,抬手一抹,摸到淋漓的血。
  黄珊望着这血,终于想喊又喊不出声的嘶鸣了一声。她揽住他的肩,把他死死抱在怀里,浑身颤抖的抽噎,想要他重新活过来。
  白玉京一动也不动。
  碧空中又飞过一行雁。
  黄珊将白玉京的尸身烧成了灰,装进盒子里。三个月后,她到了徽州,走去了叠云山。
  十二月,落雪了。薄雪如屑,落在后山的山路上,青苔石渗出湿意,古树枯枝夹杂松色,浮在云间。黄珊一步步拾阶而上,不知走了多久,终绕上半山。不远处两座茅屋并肩而建,柴扉外堆着几叠山雪,一棵高大的桂树静静伫立在院落中。桂叶落尽,白雪堆满枝头,恍惚若一树新花。
  黄珊一身素衣,悄立远处看了看。片刻后,她循着山溪声,顺着溪流踩石而下,一路走到尽头。
  大湖之上,又是一堕金乌。
  浮雪映水,霞光漫天。断崖隔山,青松挂金,万物仿佛都蒸腾在一片熊熊烈火之中。黄珊一手轻抚着腰间的长生剑,一手捧着小盒中的遗骨灰烬,苍白的脸上终于微微浮起一个笑容。
  她看了一会儿日落,出神般想到什么,在地上挑拣起一片狭长的黄叶,缓缓凑到唇边吹了个小调。
  曲罢,她一步步踏进了湖水中。
  沉日如火,落遍群山。山树被朦胧黄昏笼住,水光金晕熹微,推着黄珊飘向湖心,向瀑布崖头而去。
  流瀑陷落,水声涳鸿。黄珊离断崖愈来愈近,霞光也愈来愈浓,她不由微微闭了闭眼,放开了手中的盒子。
  先她一步,白玉京随万顷流水落下山渊。
  黄珊笑了下,正要问他好不好看,下一刻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跌在一地黄土中。
  她四下一望,只见周遭荒原莽莽,一座座壁断垣残的老旧村舍稀疏零落在不远之外,黑烟残起,寂静如死。
  更远处,巍峨群山模糊矗立在烈日之中。
  黄珊猛的摸摸腰间,长生剑还在。
  声音在她脑海中毫无感情的说:“轮回三度,英雄。”
  ——七种武器完——
  ☆、第一章
  第一章
  南宋理宗年间,朝廷因宋蒙灭金后河南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