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1-02-20 14:29      字数:5019
  白玉京道:“我大概知道。”
  黄珊道:“那你难道不知道他要卖的货是孔雀翎?”
  白玉京道:“知道。”
  黄珊让小红马小跑起来:“那你还不去凑凑热闹?你不是江湖第一剑客,而且大大的有钱?”
  白玉京不接她的茬,仍道:“但你最好不要去池州。”他微微笑的望着她,“否则我就要捉你回去。”
  他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于是黄珊凝视他片刻,忽而夹紧马腹向前猛的窜出几步,高声泣道:“救命!”
  ——因为好巧不巧,正有一辆青漆大车迎面驶来。
  白玉京从容微笑的望着她表演,目光颇有些混杂着纵容和一切尽在掌握似的沉着自如,他不觉得江湖上会有超过五个人能拦着他带走她,即便是那五个人,也不会存了心的同他作对,对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青漆马车幽幽的停住,像是同天边的层云一同飘来的,车帘微微一挑,一个人露出容貌来。
  白玉京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柔软的绸帘后,一个身着紫衣的女人探出身来,她长的貌美如霞,白腻素面上一双眼波袅袅的美眸正含着朦胧的笑意,一眨不眨的望着黄珊。
  黄珊飞快的钻进了马车,直钻到了紫衣女人的身后,顺理成章的,后者那双摇曳云光的翦水眸又朝他瞧了过来。
  白玉京眼见她望着自己,又忽而有些羞涩似的微微笑了笑。
  他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青漆马车踏着杂石土路慢慢停到他身边,紫衣女子手挽绸帘,一截纤腰半掩,向他轻声细语道:“你为什么要抓这个小妹妹?”
  白玉京静站在马辔旁,问:“你倒好像不怕我是坏人。”
  紫衣女子登时微微一笑:“你至少不是太坏,不然她绝不会往我的车上跑。”
  白玉京也不禁笑了下,他发现这个女孩子本来该很讨他喜欢。然而他还没继续说话,黄珊便在紫衣女人那一弯细肩后探出半张面孔,乌黑发绺滑在细嫩下颚上,她杏眼圆睁的瞪了他一眼。
  这鲜活清灵极了的神情瞬间将白玉京的神思勾了过去,他仔细想了想,确认当初在叠云山上,实没见过她这样子。
  然而不过区区数月之后,她像是一抹含羞收敛的云影,倏尔隔阂散尽,肯将一轮皎月托了出来。
  只不过如今明月不再只照他一人了。
  白玉京想着,微笑着,目光轻轻落在她眼睛里:“下来。”
  紫衣女人闻言忽而道:“我看她不必下来。”
  黄珊拉着的一张脸登时绽放出光彩,冲紫衣女人甜甜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白玉京一语不发的转过目光,只见紫衣女人一双秀目望着他,忽而嫣然:“我正要往池州相反方向去,总归我知道你不会是为了害她,而她又实在有些天真冒失……”
  黄珊一张甜甜的小脸登时又呆住。
  紫衣女人道:“不如同行?”她仍目光流转的笑着,“有我看着,保准叫她跑不掉。”
  白玉京真的笑了起来。
  又是一阵乍暖还寒的春风卷来,风勾皱几朵白云,草土之上便开始星星点点的沾染了湿意。
  他轻巧的跳坐在车前傍的一侧,留给身后两人一个肩宽腰细的白色背影:“要下雨了,尽早转到镇上吧。”
  紫衣女人在他身后柔声道:“我……我叫袁紫霞……”
  白玉京手里抚着他的剑,眼睛远望向前路漠漠春野,道:“我叫白玉京。”
  傍晚前,一行四人落脚到了荞镇的一家客栈里。车夫本就是雇的,到不须多费精神管顾,黄珊,袁紫霞,白玉京各一间屋。袁紫霞着实是个温柔解语,又相当健谈的女孩子,一路上与二人竟多少都说上了话,也不讨人烦。
  众人围坐一桌,在袁紫霞言笑晏晏声中吃完晚饭,黄珊半句话也不讲就上楼休息了。
  风雨已停,夜晴月明。
  黄珊开着窗子,坐在桌前饰演百无聊赖的吃瘪九公主。她正耐心的等着什么事情发生。这事情说不好是什么,但她猜来猜去,却总着落在那个车夫身上。
  袁紫霞,长生剑的女主角,青龙会的红旗老幺,靠着美貌与毒辣设了一个重重迷局,将无数高手玩弄于鼓掌之中——毕竟这个阵的诱饵是孔雀翎图,足以引天下英雄尽折腰。但是只有诱饵却未必能镇住整个迷局,她还需要一个人,没他不成。
  她要与那个人相遇,然后相爱,让那个人甘心卷进她的阵里做她的定魂针。
  这个人身边,自然也就无须别的女人存在了。
  娥眉月光惨淡,朦胧着造物,大地更一片令人心悸的黑寂。
  黄珊数到一千两百个数时,一声惨叫响彻整个无名客栈——
  角檐上的串串艳红灯笼似乎都因躁动而微微摇曳起来,自马棚方向而起,混乱如漩涡般将所有人卷入了其中。
  黄珊也仿佛惊了一跳,她立时站起身,要开门去瞧热闹,但先她一步,房间的旧槅扇门吱呀一开,白玉京已到了她面前。
  他先仔细打量了她一回,烛光与惨叫摇曳夹杂间,他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仍深不见底的沉静,然而却又仿佛蛰伏着一只可怕的怪物,仿佛随时含着微笑便能择人而噬。
  黄珊迟疑的望着他:“怎么了?”
  白玉京没有说话,窗外那阵惊惶持续着的混乱似乎并不令他怎样全神戒备,他又听了片刻,才道:“我出去看看。今晚不平静,你就算要跑,或许也该选个好时候。”
  黄珊又迟疑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见他要走,一句话不经大脑就又漏了出来:“……你,你小心一些。”
  白玉京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突然有些想走回去抱一抱她,但是也只是背对着她,展眉笑了笑。
  黄珊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等了不到柱香功夫,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原本稍有平息的混乱更大了起来。
  她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便再次要出门去看看。
  旧槅扇门再一次先一步打了开。
  开门的是个女人。袁紫霞仿佛当真艳披一身紫霞,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
  黄珊微微讶然,但似乎毫不以为意:“外面发生了什么?……白玉京呢?”
  袁紫霞微微蹙着眉,但尽管如此仍是微微笑着的,这让她看起来充满了神秘而忧郁的温柔之美,她道:“又有人被杀了,白玉京已追去了。他告诉我,要我替他照看你片刻。”
  黄珊问:“又?都有谁死了?”
  袁紫霞叹了口气:“我们的车夫,和一个无辜的人。”
  黄珊用莫名惊诧的眼光望着她,仿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一样。
  袁紫霞用一种朦胧而真挚的目光望着她,她似乎斟酌许久,终于道:“……你真的要走么?”
  黄珊一愣。
  袁紫霞道:“如果你要走,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她想了想,“他往西南方追去了。”说着替她打开了房门。
  骚乱仍在,但此刻此地,一切都异样的宁静。
  黄珊与她默默相对,仿佛面具消散般平静了神色。她打量了袁紫霞一会儿,忽而轻声道:“其实你跟他倒是挺般配。”
  袁紫霞的目光也仿佛真疑惑着她的转变一般,但随即脸颊一红,她有些羞涩般的垂头微微笑:“你不要乱说……现在也不是时候。你……你不走了吗?”
  黄珊也微笑着道:“你们都会用笑杀人。”她说到这里,很有些真情实意却又意味不明的出神了一瞬,“真是诛心啊。”
  袁紫霞似乎极为愕然,她懵然不懂的看着她,片刻后才点点头:“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蠢。只不过,你半点武功都不懂,却来江湖混迹,已蠢的足够该死了。”
  黄珊也冲她嫣然一笑:“那你真是聪明。”她话音一落,整个人已如鬼影般罩住了袁紫霞,一手摸着她细腻的颈项,啵的一声轻巧巧的捏碎了她的喉咙。
  下一瞬,袁紫霞死不瞑目的尸体已凭空消失在了烛火中。
  ……
  长生剑的剧情中,袁紫霞的确是反派boss。但是她是个女人,显然不能让她爱上自己了。
  黄珊走到窗边,想了想留下一封短笺压在烛台下,这才飘然踏出轩窗。
  即使她能让袁紫霞爱上自己,她也许也不会去做。
  雨后轻雾漠漠,草木淋芳,黄珊的衣影在月下像一只点水的白鸟,一路往池州而去。
  她心里很清楚,私心作祟,她就是想袁紫霞死。
  她不杀的白玉京,应该是她的白玉京。
  也无须旁人存在。
  客栈中的骚动已惶惶然的被夜色压下。
  大开的窗内,烛台上余蜡堆叠,缓缓又有一颗红泪溅下,正落在信纸上一行落笔锋利的字迹上。
  “池州风云客栈,恭候长生剑尊驾。”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春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屋檐下的一串灯笼孤明黑夜之中;红光明灭阑珊。
  一窗之隔内;客栈的小屋中,烛火漾起一室压抑的死寂。
  白玉京已在桌前站了许久。他手里仍拾着那封苍白的短笺,残蜡静燃,他的脸庞比短笺更苍白;苍白而冷漠。
  先是赶车车夫死于非命,紧接着又有一人被暗器中伤而毙。来人想来应属一流高手;轻功也不容小觑。他故意引他前去追击;实则是为了声东击西,意在……信留在了阿珊房中不假;但目的究竟是为了阿珊还是袁紫霞?
  还是只是为了引他去风云客栈,卷进孔雀翎的风波之中?
  他原本是不知道风云客栈那项买卖的,公孙静是青龙会的人,他惯常沉稳机警,怎么可能将这种大事随意散播出去,江湖中所知者必然寥寥;为什么阿珊会知道呢?是谁告诉了她?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袁紫霞也未免出现的太过巧合了些……她究竟是什么人?
  白玉京的目光又从烛火上缓缓移向了窗外深不可测的漆黑夜色之中;雨下的绵密又湿冷;飘忽的红灯笼也显出一丝凄惶。对方是有备而来,多人行事,此刻追也追不上了。
  他们把阿珊带去了哪里……?
  白玉京忽而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立刻奔入雨夜之中,赶往池州的风云客栈。但是他只是这样想了想,并没有动作。他仍然站在桌旁,一动不动,只是冷静的思考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长生剑,仙人抚顶——白玉京之所以被称为杀不死的人,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从十三岁孤身走进江湖以来,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冷静罢了。
  在这万物蛰伏的寂静雨夜之中,他沉身于重重迷雾,时而又有些困惑般的失神,他在想关于黄珊的事。
  黄珊所了解的白玉京,绝不是全部的白玉京。她知道盘桓佛寺数月捡花修心的白玉京,知道思虑深慧的白玉京,知道温和稳重的白玉京,她心中所系的也许也是这样的白玉京……?
  可是这不是全部,她未曾见过杀人的白玉京,可怕的白玉京,骄傲任性又深沉毒辣的白玉京……她要是知道了,她会不会怕呢?
  他甚至感到一种后继无力的无奈,他意识到,从前只是黄珊不知道另一面的白玉京,而如今是他自己不想让她知道。
  即使她现今已然失去了关于他的回忆?幸而她失去了关于他的回忆?
  白玉京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路跟着她跨江越岭,时达数月。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仿佛就像冥冥中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心甘情愿的系住了,不管他心中作何感想,只牵着他这样一路走了下来。
  九公主跟白玉京,原本就不是一类人。
  他关上窗,放下信,悄步走至床前翻身仰躺在了被褥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微微闭上了眼睛。
  现在考虑这些也无济于事,总要先将她找到。
  周围似乎还有黄珊留下的浅淡芳香。
  ……不论对方目的是她还是他自己,直到自己出现在风云客栈,她都应当是安全的。
  不会有什么事。
  他闭着眼睛,平稳的呼吸,冷静的想着。
  ……
  但也只是不到几呼吸的时间。
  白玉京终究又从床上坐起,离开客栈后一路向西奔走,身影没入了夜雨之中。
  池州离无名客栈有五天的路程。
  白玉京的轻功很好,也许四天也就可以到达。他日夜兼程的往池州赶,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他在池州境外不远处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在池州耳目灵通到会令人害怕的人。
  方龙香。
  那时已是三天之后,白玉京神容略有些倦意的在食肆沽酒,午日日光澈澈,他眼角望见一泓冰冷的光自身后闪过。
  那是方龙香右臂上的铁钩。
  白玉京见到他多少有些高兴,毕竟他们是好朋友。
  他问:“你看起来像是专门在等我。”
  方龙香面容冷淡的坐在他对面看他吃面,道:“你难道不知道你最近出了很大的风头?”
  白玉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