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节
作者:京文      更新:2021-02-17 02:45      字数:4753
  楚皇卓成义将皇叔送出楚京的时候,卓颂渊心中倒很有些淡淡伤感,他们叔侄一程,此番说不好就是永别了,他的命数恐怕就在今冬……
  怎料卓成义那个送行阵势,就像在送一个就要出征去的将军。他给燕女皇大婚的贺礼更是备得惊天动地。卓颂渊哭笑不得相劝:“皇上,你岳哥哥是自己人,这个样子反倒见外了……”
  美玉珍玩之类的多送一些也不为过,可送人家几车的绮罗锦缎算什么意思?燕国也不缺这个,简直像个土财主嫁女儿的阵仗,用不用这样?
  太皇太后在旁乐呵呵的:“不见外不见外,这些都是我选的东西。小四啊,我们家已经亏欠了人家粉团儿,再不好失礼了,回头倒丢了我们大楚国的面子。”
  卓颂渊憋闷得可以,母后说的倒也属实,母后选的礼物他亦不方便相驳,只好由得他们一祖一孙乐呵呵将动静闹得震天。他的凄凄别情,就在这样锣鼓喧天中,反被淡化了。
  一行人顺利到了燕京,有褚良春一路照应,卓颂渊的身体还算能够应付燕国渐凉的夏末。
  来迎他们的是右相沈读良以及镇国将军段延卿,段延卿身后另跟了一名素衣美男,眉眼气度倒是皆有些脱尘味道,绝不像是军中人士,一时亦摸不清什么路数。
  同行的楚臣亦有不大明白事理的,嘀咕埋怨,说这燕女皇陛下太不懂礼数,楚皇陛下虽未亲临,摄政王殿下亦是极尊贵的身份,燕皇竟是不知出来亲迎。只找了些臣子出来糊弄人罢,找什么人不好,找的还非是摄政王的情敌段延卿,当今天下谁人不知,楚国的四王妃当年私奔嫁给了燕国的段将军!楚国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国,这种招待法,简直有些怠慢他们的意思。
  沈读良客套地解释,因为陛下现下人不在京中,长公主不多时就会到的。
  那无知楚臣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的陛下这都要大婚了,难道自行吃喝玩乐去了,那皇夫总是在的罢?”
  沈读良与段延卿面面相觑:皇夫是谁?陛下走的时候并未给他们指示啊,又不好明着告诉客人,只回头询问那位素衣男子,男子但笑不语,一派云淡风轻模样。
  卓颂渊看得心中一脉冰凉,这便是沈谦了。
  薛云鹏窃窃道于卓颂渊:“快看快看,那个就是沈谦,好生年轻,有财有貌,气质出尘啊,来者不善。”
  卓颂渊不见麒麟,心头焦灼,又将那沈谦扫了一眼,便不愿再过心,只问:“陛下不在京中,那隋将军何在?”
  段延卿当年抢了人家的王妃,待卓皇叔心中有愧,言语上未免格外客气些,回禀说隋将军前阵还曾来信,说自己一直常伴陛下左右,要摄政王万万不必担心。
  无念无尘私下未免念叨:这个岳麒麟,王爷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她非将他新老情敌弄得齐聚一堂,自己又和个竹马的小将军躲起来不见,这是打算气死王爷?陛下这是安的什么心!
  卓颂渊听了段将军所言,段延卿要他不担心,他心中便更隐隐不安:麒麟与隋喻在一处……究竟有甚凶险,会要隋喻常伴左右?
  薛云鹏严阵以待等着岳骐骥,这位长公主却是气派十足,头一日压根未曾亲自过来,这时候请人前来,说是邀摄政王独个入宫叙话。惹得薛大人又吐了一遭血。
  **
  就这样连着三日,薛云鹏仍是一眼都未能见到岳骐骥。
  岳骐骥那天请摄政王入宫叙话,请他决断的竟是一些女皇大婚的筹备细节。陛下不在宫中,离宫之时却曾留下话来,说是众人之中唯有卓皇叔一人乃是可信可托,又熟知燕史燕俗,更见过大世面,婚礼未决之事,尽可询之问之。
  这个岳骐骥还真是毫不将自己当外人,非但头一日就将王爷留至黄昏,细细商定大婚细节,这两日更是事无巨细,大到婚礼上的仪仗、用词,小到麒麟那天穿戴的龙冠凤履,头上的一根喜簪……都要请了喜望捧了实物过来,再由皇叔一一过目、定夺。
  薛云鹏见不到长公主的人,知道这两日王爷忙活的事情,便愈发义愤:“陛下可真懂得往王爷伤口上戳啊,这些事情她姐姐不能替她定夺,沈谦那个新郎倌不能定夺,非要一一问我们王爷,算是几个意思?”
  喜望拿着几色喜服上的纹饰正询卓皇叔的意见,在旁笑着解释:“我们陛下就算在宫里,她对这些事情也是不甚懂得的,必也要奴才拿来一一请教王爷。陛下总说,摄政王的眼力好,他选的东西才是绝好的。何况我们陛下当下还不在,她的心意如何,更是惟有摄政王才知道了。”
  “她的心意如何,那个沈谦会不知道?不是千里送荔枝的事情都干过了?”
  喜望压低了声:“薛大人莫声张,沈公子的荔枝到时,早都捂成荔枝酒啦!我们陛下生怕令那沈公子伤了心,生生全都吃了,不让我们往外说呢。”
  卓颂渊捧着喜服的手一僵。
  薛云鹏偷眼看看王爷面色,犹是忿忿:“难为陛下小小年纪还懂体恤旁人心情。我们王爷好生可怜,日日替别人作嫁衣,倒搞得自己要嫁女儿似的。”
  卓颂渊并不理薛大人的牢骚,只顾一边细致地替麒麟操持一切,一头还得心酸地为那小东西解释:“我还有什么能给她的?终是只能为她做这一些微不足道小事罢了。”
  薛云鹏嗤他:“说这话!王爷心头血流成河了罢?”
  褚良春在旁倒高兴:“甚好,血都涌去了心头,怪不得王爷近日不曾咳血了呢。”
  **
  薛云鹏再见到岳骐骥,是他们抵达燕京三日后的接风宴上。
  时近中秋,麒麟仍是未曾现身,卓颂渊早已等得焦灼不堪,这个孩子自己都是要大婚的人了,不会那么没有担当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小结局
  99小结局下
  薛云鹏好容易逮了个机会同岳骐骥说话,强抑心中起伏:“敢问长公主;你家陛下何在?”
  岳骐骥面目清冷;见了薛云鹏亦未起甚波澜;只是淡笑:“薛大人是来吃喜酒的;如此操心我家陛下作甚?陛下许是去了燕西赏月,许是往了燕东钓鱼;又许是去了燕北滑雪……陛下出门时未有交代,只交代了婚事务要办得讲究得体。我们为臣的,究竟是不能妄加揣测圣意的。”
  “陛下不是下旬就要大婚了?”
  岳骐骥悠悠道:“薛大人也说了;陛下乃是下旬大婚,这会儿中旬未至,大人替我们陛下急的什么?”
  “长公主难道是嫌弃我等来得早了不成?再过数日便是陛下生辰;陛下莫非要在别处过她的二十千秋寿诞?”岳麒麟春天在楚京私下同他会面时候信誓旦旦,说此番定然是要娶了王爷到手的,这会儿人呢!
  岳骐骥被他这么一质问,细细算了算日子,倒也暗暗蹙了一回眉头。
  陛下离京之时,确然嘱她这皇姐万勿担心,她有关天之事要离京三月,丢下国事婚事一堆,策马而去。麒麟从前固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子,这两年还没办那么没交待的事,不用想都知必是大事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唯幸一切都有隋喻在旁。
  孰料那丫头竟是骗她的,前些天岳踑骥接到隋喻消息,说他护驾不力,陛下早甩了隋将军一人跑到启北去了!
  麒麟离京三月未归,与姐姐约了回京过寿赏月,如今时限已近,她竟只身一人跑在启北,音信全无。
  卓颂渊瞧出岳骐骥面上犹疑,不依不饶逼问了一遭,岳骐骥答不出个所以,颇有些急躁,薛云鹏又舍不得了:“王爷……您,咳咳,稍稍客气点儿。”
  褚良春见情势紧张,小声问了句:“鄙人是个路痴啊,请问长公主,燕京西郊的那个庆恩寺……离此地远不远?”
  岳骐骥急问:“那已然不能算作西郊了,庆恩寺乃是距燕京西三百里处的一座荒庙。神医有陛下消息?”隋将军分明说陛□在启北,怎么可能有误?
  褚良春尚有些犹豫:“小陛下本来不让鄙人说的,但是鄙人也怕陛下有甚意外……嗯,陛下很可能去了庆恩寺了。”
  卓颂渊一听麒麟有下落,追问道:“神医当真?”
  褚良春拍拍脑袋:“鄙人的记性不大好了,反正这个西郊好像当是没错的。到十四那日,王爷自与鄙人一同去寻,必会等到她的。”
  卓颂渊询问地望向岳骐骥,长公主却反复表明,庆恩寺旧址早已荒芜多年,这个地点实在有些没头没脑。
  **
  隋喻是随驾一道去的楚京,又同路回的燕国。
  隋喻起初并不明白陛下打算做什么,她这般千里劳顿,难道……只是为了最后与她那情郎一夜缱绻?呵呵,那个卓皇叔实在是有福气。
  可麒麟归途中又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她八月底就要大婚了。
  隋喻回想三月前离开燕京的时候前,沈谦请他去府上喝的那一顿酒,沈谦近来忽然好起那些高山流水来了,成日焚香参禅,煮茶悟道,超然得要命,全无要传喜讯的模样。谁都知道陛下只对吃的东西感兴趣,就算没工夫吃,听人口里说说,她也是高兴的。
  隋喻分明记得陛下东征那年,还信誓旦旦说过此生非那卓皇叔不娶的,怎的物换星移,竟是不等他了?隋喻小心翼翼,生怕勾起旧事惹她心伤,便没问她打算娶谁,她自然也没说。
  然而就在入燕京前一日的清早,他起了身却四下寻不见陛□影,隋喻只在案上找到封麒麟留给她的信。信上话不多:一来是命他千万在八月十四之前赶回燕京,二来是告诉他:所谓好友,就当在该消失的时候消失。
  隋喻读完信气了个半死。因为麒麟此次行踪颇为隐秘,他还不好大张旗鼓调集人马满世界疯找。消失消失,您想打发臣回去,臣自当遵命,作甚您把自己先给消失不见了!
  陛下必是不顾启皇陛下劝阻,又生怕连累自己,只身往那断头的青狱山去了!
  岳麒麟这个人他是再清楚不过,性子乍一看好到不能再好,能吃懂喝会玩和善可亲知礼大方不拘细节不计前嫌……好处足可说它一夜。然而这个小姑娘一意孤行起来,大约也是马拉不回的。
  **
  到了八月初九这日,距燕皇陛下的二十寿诞,唯剩下五天。
  岳骐骥悄往启国派了三拨人马,盼回来的却是一脸颓然的隋将军。
  隋喻自然不可能遵旨直接回国,可当他好容易摸明白了青狱山的方位,却在他到达的同日,听闻了那座山雪崩的消息。
  官府封山,生怕有不怕死的百姓这个关头还进去行冬猎之事。隋喻不得近前,只得询当地百姓,可曾听闻青狱山上今年开花的那朵雪莲怎么样了?
  反被当地人嗤之以鼻:“命都没了还要那个劳什子作甚?小伙子,人不能那么财迷心窍啊。”
  褚良春经不住岳骐骥逼问,终于坦承陛下离开楚京之时曾与她私下见过一面,当面邀约了她今年八月十四在庆恩寺的炼药房相见。
  信被褚神医留在了楚京,褚良春不过凭了她的印象回忆,岳骐骥只是很奇怪一座西边废旧的寺庙,何以会有什么炼药的地方。
  褚良春不得已解释:“金雪莲一药难求,陛下舍了性命去寻……鄙人的哪敢用了自己那柄破锅入药,陛下犹记得庆恩寺的老方丈炼得一手好药,说到时正可找他帮一个忙,鄙人便应了。”
  岳骐骥暗知不妙,秦伯纲前几日来过一回,也是得了女皇陛下大婚的喜讯,过来送启皇赠给陛下大婚的贺礼,说是启皇大喜,打算大婚正日那天亲自南下,来燕京喝外甥女的喜酒。岳骐骥当时按着岳麒麟的嘱咐,但凡启宫来人,都搪塞说她去燕西泡温泉去了。
  启皇陛下自来宠爱麒麟,连他都不肯帮的忙,足可见其险恶。
  陛下临行何等看重她的这个婚礼,务请姐姐办得隆而重之,岳骐骥简直不信妹妹会这样撒手而去。
  岳骐骥本来未将庆恩寺放在眼中,如今只怕听闻噩耗,任何可能的线索她都不愿放过。思及麒麟与褚良春有约在先,她便趁机寻了些大婚仪式上的七七八八交由卓皇叔过问,好稳住这位的心神,而后自与褚良春隋喻一行匆匆出燕京,赶去了西边的庆恩寺。
  岳骐骥指着废弃蒙灰的庆恩寺大殿再问:“神医记得当真确切?陛下说的是庆恩寺没错?”
  大殿上的佛像依然庄严慈悲,默然不语。
  褚良春懊恼不已:“仿佛……是没错的。生个孩子笨三成,鄙人临行时匆忙,早知就该将她说的寺名记下来。此地久无人至,又的确不像是有什么高僧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今日并非十四?”
  众人正为此心焦不已,岳骐骥却闻见门外薛云鹏的声音:“庆恩寺去京城三百里,非一日不可来回,陛下当真会留了贺寿的远客及朝臣,特意只身选在寿诞之日行此远路么?”
  岳骐骥欲躲欲瞒早已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