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节
作者:
闪啊闪 更新:2021-02-20 14:00 字数:4712
一直到了脱晶,眼见着那鼓鼓的鸡蛋大小的胎囊突然开始出血,瑞珠才被挑起回忆的生出慌张,春航明明已疼得浑身打颤却还硬咬着牙叫她快点动手,瑞珠只记得自己的脑袋一直‘嗡嗡’作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像刚当个过一次杀人犯一般满手是血的拿着那块肉粉色的温暖的晶体发着愣,倒是那个请来监场的老大夫和四面帮忙的仆役们都一个个面带喜色的围着她道‘恭喜’,弄得她也只能跟着一同呆呆的傻笑。
然后的一切就是由知道礼数的老虔婆指挥着,要瑞珠用她那双还血漓呼啦的手托着紫晶盘子把胎晶送到胞衣树下,当时瑞珠用眼角瞥着胸前的伤口刚用纱布裹上却还强撑着站在一旁的春航,心疼得恨不得立刻就扑过去嘬上两口然后把他抱回房里去,哪里还注意盘子里的东西怎么样了,结果她刚往前迈了两步就忽然听到自己近前‘啪’的响一声,下意识的往盘子里一看,瑞珠的魂儿差点没被吓飞了一半。
谁也不知为什么原本好好待在盘子里的肉粉色晶体回突然裂成了两块,不但瑞珠惊讶,四周观礼的人们更是一下骚动起来,春航当时一张脸就变成了灰色,浑身抖得摇摇欲坠几欲昏厥,茹叶也白了脸下意识的用手护在了胸前,最后还是怜香和惜玉战战兢兢的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裂成两块的晶体,又耳语了一阵,然后从人群里拉出那个从一出事就往后躲的老虔婆,瞪着眼让那老女人仔细辨辨,结果那个因为怕被王爷怪罪而吓得脚软的老女人小心翼翼的对那两块胎晶认了又认,终于渐渐露出喜色的对着瑞珠又开始赞不绝口的恭喜起来。
瑞珠昏头昏脑的听着那个老虔婆又惊又喜,颠三倒四的对她说着什么‘恭喜王爷,王爷洪福,巧得双子’之类的话,终于勉勉强强的明白过来胎晶裂成两块不是因为她不小心,回过头望望被四儿扶着面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的春航,瑞珠傻傻的咧了咧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被高兴得昏了头脑的怜香惜玉还有月总管几个人拥着走到胞衣树下面,瑞珠虽然不明白她们一帮人为什么人人一副又是开心又是不安的表情,不过还是按照那些人的期盼,在胞衣树下端端正正的托着胎晶向四方神都行了礼,然后赤着手把两块胎晶向着树的枝桠送上去,结果高高的树枝下垂下来的像蔓藤一般的东西一碰到她掌心中的胎晶,就突然活了一般的变得柔软稀粘起来,她感觉自己手里的胎晶仿佛是被吸走一般的脱离了掌心,吸附了两块胎晶的蔓藤渐渐萎缩变小,而后原本只长着密密的淡紫色叶子的枝桠间就突然多出了两颗半透明的西瓜一般大小的囊果,质地似软似硬,不停的从肉色到青色的变换着颜色。
一直到胞衣树上结出了那两颗囊果,春航脸上才总算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到后来瑞珠才从怜香惜玉那里听说,她俩虽然也是双生子,但在结胎晶时就是分开的两颗晶体,虽然也听说过胎晶在中途裂变成双子的事情,不过那最晚也应该是第两个半月时就成型了的,像瑞珠这种已经脱了晶却突然裂成双子的事她俩还从没听说过,就因为没听说过所以所有人在看到结出两个胎果以前全都以为是另一种情况——溃晶,就仿佛瑞珠原本那个世界孕妇小产或者生出的孩子是死胎一般,溃晶的情况一旦出现那孩子基本上就已经算是完了——胞衣树根本不会收已死去的胎晶,就算胞衣树勉强收了有缺憾的晶体,那育出的孩子也必定会带有残疾,不过怜香和惜玉当时见瑞珠手上的胎晶虽然裂成了两块却全都端端正正,各自有各自的方圆,全然不像有缺憾的晶体,所以才抱着一丝希望的让那老虔婆来确认,那老虔婆也没见识过这种临场裂成双子的事情,所以也不敢全打保票,一干人就这样半是惊喜半是不安的陪着瑞珠让她把胎晶送上了胞衣树,一直到胞衣树上顺利的结出了两个果子,大家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算是落了地,春航仿佛失而复得一般的满心感谢天上的神佛,而且突如其来的做出决定要把其中一个孩子过继给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蕈香,当时蕈香呆愣愣的满脸茫然,随后就开始一天一天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的守在胞衣树下,其他人都以为蕈香必是高兴得忘记了晨昏,原本瑞珠也以为是……结果没想到……
“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瑞珠望着胞衣树上两颗半透明的囊果叹了口气,开始往回走。
一路上,瑞珠先去春航和茹叶的院子里探望了一下,结果春航是因为被她闹了半夜结果今天早上体虚乏力,吃过早点就又睡下了,茹叶是昨天晚上不知为什么睡不着的自己折腾了大半夜,一直天快亮才睡着,如今早点也没吃还在继续睡,瑞珠算了算觉得这两个人她全都不好去打扰,就又转身去找佾情,结果转到了佾情的院子才知道佾情虽然一早从茹叶院子里回来了可又去了自己爹亲那里,瑞珠总觉得这几天佾情似乎有意无意总躲着她走,见了她也不像以前那样总往她身上靠,缠着她问她什么时候给他孩子的事儿了。
不明白佾情那傻呆呆的脑子里又在想什么,瑞珠决定等把春航和茹叶生孩子的事忙完了以后就专门找个晚上好好的和他‘谈谈’,想起这几天佾情每次见了她就总是一副又羞又怕忸怩还迎的媚人模样,瑞珠就觉得自己的牙和指甲都痒得很。
在王府里转了大半个上午都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眼见日头快到正午瑞珠才想起自己早晨问的事情,按照之前打听好的方向三拐两拐,瑞珠绕过后厨进了一个青砖砌墙的四方院落,守着院落的仆役看到瑞珠进来全都一个个面露惊异。
瑞珠板着脸随便问了几句话然后就把那些仆役全遣散了开,然后独自一个人走进那个青瓦灰砖的大屋,去看她未来孩子的奶娘……嗯……是奶父——
屋子里有两头牛,三只羊,还有一匹据说也在哺乳期的马,瑞珠进去的时候意外的看到里面已经有了人,里面正在挤羊奶的人抬起头望了一眼瑞珠,就一言不发的又低下头去,瑞珠四处望了望,也找了个小凳子坐了下,歪过头来低声问:
“你怎么来了?这种事下人来做就可以了。”
“……”红玉沉默了一下,站起身把装到了一多半的木桶拎到一旁,然后把挤过奶的羊牵走,又把牛牵了过来,换了个空桶,继续挤奶。
瑞珠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响的看着红玉挤奶,看了半天,瑞珠自认为已经摸到窍门的也拿过一个空桶,放在牛的下面,把手伸过去,抓住一个肉袋袋,两只手轻重适度的——挤——
“哞——”
黑牛仰头一声长叫,四蹄‘嗒嗒’的乱踩了一通,还踢翻了红玉面前的奶桶。
瑞珠狼狈不堪的向后一闪,避开了黑牛扫向她的牛尾,红玉皱着眉‘吁吁’的轻喝了几声,把乱踩乱踏的黑牛哄停了下来。
“你先去换件衣服吧,这里我来……“瑞珠望了一眼红玉被牛奶溅湿的裤子,微窘的笑了笑,摆正凳子和小桶,学着红玉刚才的模样,又握住那个肉袋袋,再试——
“哞——”
黑牛又是一声长叫,瑞珠下意识的飞快缩回了手,头上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冒冷汗,她……怎么感觉……那牛……好像极为哀怨的……回眸望了她一眼……?
“你……”站在一旁的红玉木着脸动了动嘴唇,最后,终于忍不住的低低说了一句:“你捏错地方了……”
瑞珠惊讶的轻轻“咦?”了一声,有些不信的歪过头,向那黑牛的身下望,然后,瞬间石化——
居然是公牛——
产奶的……公牛。
“算了……今天的量也已够了。”红玉低下头,拎起一旁的半桶羊奶摇摇晃晃的走入旁边的屋子,瑞珠嘴角微微抽搐的瞧了一眼那只公奶牛,低下头,心里嘀咕着什么的跟着红玉一起走进了那间屋子。
红玉把小桶里的羊奶倒进一个大一点的木桶以后就开始用一个塞子一样的东西在木桶里上下搅,瑞珠好奇的走过去瞧了半晌,才低声问:
“这东西是做给小孩儿吃的?”
红玉低低‘嗯’了一声,继续用力上下揣,揣了几百下,瑞珠眼见着那木塞子的上面渐渐浮上了一层明油般的东西,红玉停下来,从一旁拿出勺子把那层透明的油质舀到一个白玉盛的大碗里。
瑞珠也跟着凑了过去,用手指沾着那层油放在嘴里尝了尝,没尝出什么味道,红玉瞧了瑞珠一眼,一边把木桶里剩下的东西倒入另外一个空桶一边低声道:
“那碗里的清质是要贡给胞衣树的,收了这些清质,胞囊里的孩子就能长得更好……也只有有钱人家才用得起清质供奉胞衣树,寻常的百姓家总是用鸡血或者猪血来供胞衣树,这样育出的孩子虽然身子也很健壮但总不如清质供奉出的孩子金贵,若是连鸡血猪血都凑不出的贫寒人家,那孩子……”
“红玉?”瑞珠望着红玉一张波澜不惊的俊瘦面容,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红玉抬起眼,瑞珠伸出手轻轻指了指红玉的胸口,轻声问:
“这里……痛吗?”
“已经……不会了。”红玉闭了闭眼,轻轻摇了摇头,瑞珠歪过头仔细的望着一脸淡然的红玉,忽然也摇了摇头,拉起红玉有些凉的手,低下头慢慢的用自己的手暖,红玉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瑞珠,眼里的平静无波隐隐出现一丝极细的裂痕。
瑞珠暖完红玉的手,抬起头,拉过红玉静立不动的身子,搂住,头脑袋埋进红玉消瘦的颈窝里自语般的低声道:“虽然不痛,但总会感觉空吧?再……要个孩子吧,有个小东西成天烦着,日子也能过得快些呢!”
红玉静立着,缓缓的摇了摇头,瑞珠一下沉默下来,红玉静静的感觉着瑞珠一下一下呼到自己颈窝里热热的呼吸,安静了半晌,终于慢慢的抬起手,轻轻搂住了瑞珠沉默的身子,停了停才用微哑的声音低低的说:
“我……只要你便够了,跟着你,和你在一起,便……足够。”
“傻子——”瑞珠低低叹着,一转头,咬上红玉微瘦的颈,红玉颈上瘦出的青色经络抽搐般的跳动了一下,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
“红儿……你要我怎么办……?我给你的……为什么总是那么少?”瑞珠紧皱着眉,嘴里反复咕哝着一口一口咬着红玉的颈窝和锁骨,红玉眼神微微迷乱的急促喘息了几下,半喃半吟的低声回答:
“不少了……已经……不少了。”
“怎么办?你总是这样,总是让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瑞珠轻叹着,抬起眼望进红玉被搅得迷乱了的眼,红玉混乱的呼吸窒了窒,原本泛起殷红的脸颊下一秒变得苍白。
“我……让你感觉麻烦了?”红玉白着脸皱着眉,几乎是无意识的喃喃低问。
“麻烦得紧——”瑞珠叹着,“你不像春航他们,你让我感觉——手和脚都不知该如何去放——或者说,你让我不知该如何动作——我欠你的实在是——”
“我是麻烦吗……?”红玉黑沉沉的眸子几乎是有些失去焦距般的左右游动,仿佛想找到一个凭依般的绝望又徒劳的寻找着什么。
“因为我不像春航他们……所以我是麻烦……?你……厌烦我了?”
“你简直麻烦死了——”瑞珠叹着气,扳住红玉的脸,努力定住红玉左右晃动却始终不敢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喃喃的低语了一声,轻轻咬上自己面前难双失去血色的苍白唇瓣。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就这么放任着,咱们也就这么过下去了,十年,二十年,一直到大家老死,我不跟你说,你也不跟我说,我对你心里总是藏着那份愧疚,对你的态度也就总是那么小心翼翼而又若即若离——但是那样,你心里的伤也就总不会被我再碰开,你就总是你,那个当初让我感觉目光像狼一般孤独寂寞的红玉!可是这样不行——这样绝对不行,我知道你——我虽然说不出来可我心里明白,那样暖不回你!你明白不明白?我想暖回你!我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可我就是想把你暖回来,不是为了补偿或者愧疚之类的东西,而是我喜欢你,爱你,所以我想把你暖回一个……暖回一个真正活着的人的样子!一个会哭会笑会任性的……红玉……”
瑞珠原本是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去压着红玉,跟他说那番话的,可不知为什么,瑞珠只感觉自己越说到后面,就越觉得气虚,她——这样真的只是为了红玉吗?真的不是因为自己的愧疚?她不是曾经,曾经想过,如果她当初不是那么自以为是的任性,那样傻瓜般的想逃避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的东西,她早点去接红玉的话,红玉也就不会多受那么多的苦了吗?
她当初躲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