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使劲儿      更新:2021-02-20 13:49      字数:4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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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有极低的闷哼声从东方不败的胸腔中响起,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极大的痛苦——这声音让任盈盈的热情迅速冷却下来,她抬起睫毛盯着东方不败烛光下的面孔——他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
  任盈盈紧扣着东方不败后背的双手揪住他的衣衫用力一扯,侧身避开他妄图阻挡她视线的大掌。古墓派轻功灵动轻盈,任盈盈身形微动,已然绕到东方不败背后,入目便是他没了衣物遮挡的后背。
  有那么一瞬间,任盈盈的大脑一片空白,揪心的惊痛让她失去了言语,极度的震撼让她在最初的一刻显得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站那里,甚至忘了呼吸。
  错综复杂的伤痕,新伤旧伤,刀伤剑伤,最长的一道从左肩一直没入右腰,最深的一处在肩胛处仍可见骨——有已经被时光打磨地几不可见的淡淡白痕,也有被她方才再度伤到渗血的新伤……甚至还有右肩的皮肉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焦黑色一片像是恶魔狰狞的笑脸……
  任盈盈倒退一步,捂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东方不败背对任盈盈站着,他耳力过人,听声辨形也大概猜出任盈盈此刻的举动。黑色的发垂在额前遮去了他眼中的神采,他脸上犹自带着温和的笑意,慢慢道:“吓着你了吧……”他停了一停,唇角的笑意仿佛僵在那里了,那笑好像是裹了蜜糖的黄连,芯终究还是苦的,却偏偏要给人看到甜的外衣。
  任盈盈慢慢伸出手去,指尖在离他后背不到一寸的地方颤抖着不知该如何落下——原来如此,每次欢好,不管如何情浓之时,他身上中衣从不褪去;沐浴洗漱之时,也从不让她在身边……
  东方不败感受着那一点温热迟迟不肯落在自己背上,心里情绪复杂难辨,烛光深深照在他紧闭双目的脸上,显得那样寂寥,就像是他脚边那一片秋夜里的落叶。他攥紧了双拳,对自己说,盈盈还是个小女孩,小女孩谁会喜欢这样丑陋的一具躯体呢……她那么爱洁,看到这些并没有尖叫嫌恶已是难得……但是他向来自傲,自己身上丑陋的伤痕毫无准备的暴露在所爱之人面前,感知着对方的反应,一股激傲像烈酒一样冲上头来。他唇角的笑意终于在女孩长久的沉默中消失了,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东方不败大步往房中走去……
  “你……”任盈盈终于在一片白茫茫的惊痛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却将自己也吓了一跳。
  女孩声音中明显的喑哑让东方不败回过头来,他拧着眉头,脸色阴沉,仿佛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引得他雷霆大怒。森寒的目光落在女孩脸上时转为惊诧,东方不败将任盈盈拉入房中,口气硬硬的,“怎么哭了?”嘴角挂起一副嘲讽的笑,“就这么丑,能把任大小姐吓哭了?”
  “是啊,我怎么哭了?”任盈盈也是诧异,她举手摸摸自己湿漉漉眼角脸颊,望向东方不败,仿佛希望他能给个说法,“我怎么就哭了呢?”
  东方不败看她这幅样子似乎与自己心中所想相去甚远,心中稍微安稳了些,急智如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依旧寒着脸,手势轻柔地给她擦眼泪。
  任盈盈攥住他的手腕,找回一丝理智,哽咽道:“你的伤口……我去拿药……”说着几步走到书架旁,打开柜子拿出丫头备好的药箱,放在床脚;又拉东方不败趴在床上,自己抹一抹满脸的泪,极力镇定地从药箱中翻找出止血散和金创药。
  女孩柔软的手指顺着男子背后的疤痕游走,任盈盈一边缠着绷带一边问道:“这新伤是今日出去……被伤的吗?|”
  |“恩。”东方不败脸上带了一点疲倦,在女孩轻柔的照料下似乎睡去了一般,总是警惕着周围一切的双眼也微微眯了起来,像是觉得安全了的猫。
  “这一道……”任盈盈手指轻轻滑过那横跨了半个身子的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十几年前的旧伤了,衡山派与华山派围攻本教陕西分舵时留下的。”东方不败睫毛眨动了一下,又安静地垂了下来。
  “十几年前……”任盈盈喃喃道,十多年了这伤痕还依旧清晰可见,可想当日若是再深一丝半毫,只怕就不会有今日的东方不败了,只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胆欲裂。
  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又轻轻攀上了右肩焦黑色的皮肤,“那这里呢?”
  东方不败身子微微一僵,声音也有了一丝紧绷,“……我八岁那年,马贼闯入了村庄,杀了我爹娘,烧了屋舍,我拼着被烧着的房梁压住也要杀了那个马贼首目……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任盈盈压住嗓子眼里的哽咽,道:“我记得你说你已经忘记第一次杀人的情状了……”
  东方不败沉默了片刻,道:“我只希望你再也不用……杀人。”
  任盈盈再也忍不住,她侧躺在东方不败身边,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肩窝里,小小声地颤声喊着他的名字,“东方不败,东方不败……”一遍又一遍,在明灭的烛光里,这声音,这名字,像是某种颠簸不破的信仰,引领着朝圣者全部的心魂……
  东方不败轻轻吻着女孩的额头,低声哄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
  任盈盈抬起头来,她含泪的双目此刻亮得吓人,嗓子里含了一点压抑的哽咽,说出来的话也差点勾得这心如坚冰般冷硬的男子落泪。她说,“东方不败,再来一次,让我去到你八岁那年,让我守着你永远也不用……永远也不用杀人……”
  东方不败攒着眉毛,抿紧薄唇,但脸上的表情却的确是一个笑容,他笑着吻着女孩小巧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说,“傻姑娘。”
  任盈盈闭上眼睛,眼泪流入耳蜗,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尾缺水的鱼,五脏六腑都干裂着失了鲜活——她怎么会是傻姑娘,哪个傻姑娘能够决心离开自己爱的人呢?傻姑娘呵,是容易幸福的。
  东方不败大约是累极了,就这样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睡去了,连任盈盈轻轻起身离开都没有察觉。
  ***
  秋虫在深秋的夜里开着最后一场演唱会,卧房前两株秋海棠开得香雾空蒙,烛光下只见崇光袅袅。
  任盈盈独自坐在台阶前,托腮望着夜幕极深处隐约可见的那一颗星子——那暗淡的星光,这样望去多么像很多年前,在黑木崖的冬雪中,从东方不败书房里透出来的那一盏孤灯。
  “小姐,秋寒深重,不宜在外面久坐。”丫头轻轻走来,为任盈盈覆上一件外衣,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的。
  任盈盈拍拍身边的石阶,示意丫头也坐下来。
  丫头微一犹豫,便顺着任盈盈的意思坐了下来,也抬头仰望着同一颗星。
  两人默然相坐片刻,任盈盈开口道:“丫头,你在想什么呢?”
  丫头脸上羞赧之色一闪,略一思忖,才低声道:“奴婢在想,别的星都不见了,这颗星还独自挂在夜里,兴许是这凡世间有它放不下的人吧。”
  这话隐隐合了任盈盈的心思,她叹了口气,恰一阵夜风吹过,拂落片片海棠花瓣。
  灯影下,香红散乱中,丫头抬眼正望见任盈盈眼中一点晶莹,不由自主地便问了一句,“小姐又在想什么呢?”
  任盈盈将落在衣袖上的海棠花瓣拢在手上,望着手中柔软的红色低声道:“我啊,我在想一句诗……”
  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蕖红泪多。
  我还没有离开,就已经不舍着你的不舍,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
  天地何不仁
  ***
  这一日东方不败早上醒来时,任盈盈已经绾好长发坐在床边了。她见东方不败醒来,柔柔一笑,伸手戳戳他的脸颊,轻快道:“我可总算比你起早一次啦。”
  东方不败握着她的手,声音哑哑的,带着初醒来的小性感调笑道:“这可当真是百年不遇之事。”说着就要披衣起来。
  任盈盈按住他的肩膀,下巴一抬,倍有气势地指示道:“脱光!躺好!”
  东方不败的两条眉毛定格成一种诡异的弧度,眼中的神色分明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任盈盈纵然满腹心事,还是忍不住笑倒,她俯身亲亲东方不败的嘴角,用一种“怪阿姨”的口吻诱哄道:“乖,脱光等姐姐过来~”
  东方不败眯着眼睛躺了回去,望着女孩脚步轻盈地走出卧房,不一刻又眉眼带笑地走了回来——还带着一股怪味道,源自她手上拖着的一盏东西。
  “还没脱好呢?”任盈盈笑嘻嘻地问了一声,将手中之物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又笑看了毫无动作的东方不败一会,这才卷卷袖子,搓热双手,将被子拉开一道小缝,伸手进去将他的中衣解了。
  东方不败一双黑眸盯紧了任盈盈,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任盈盈却总觉得他目光中含了某种笑意,耳根不由得慢慢红了,手上的动作也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解开。
  她恨恨的戳了一下东方不败的腰眼,见他绷不住笑出声来,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了一点,“喏,翻过身去,趴好啦。”
  东方不败便依言而行,只慢吞吞道:“我卯正时分要出去的。”
  “知道的,耽误不了你的正事。”任盈盈说到此处,想起心中烦恼,语气低落下来,只专心倒腾着手中的东西,不再说话。
  东方不败敏锐地感受到女孩情绪变化,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温声道:“等过了今天,我带你到处游玩一番可好?”
  任盈盈心道:过了今天?过了今天未必还有明天。口上却笑道:“好啊,你且说说带我去什么地方玩——若说的我不满意,我可就自己偷偷溜去好玩之处,不带你啦。”
  “我们去嵩山可好?”东方不败笑道。
  任盈盈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他面上神采介于踌躇满志与志得意满之间,仿佛是朗朗乾坤下会发光的小王子一般,心里苦涩更甚,却应和着问道:“嵩山?人家都说恒山如行,泰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衡山如飞。怎么别的四座山都入不了你的眼,偏偏要去嵩山呢?”
  东方不败撑起上身,朗笑道:“那嵩山之顶名曰峻极,于峰顶远眺,北可望黄河之雄,南可极山川之秀——岂是其他四岳可比?”
  任盈盈轻轻掀开被子,将已经热融了的膏药缓缓涂抹在东方不败伤痕累累的背部,慢慢背诵着史记中的记载:“昔三代之君,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
  东方不败侧头望着任盈盈,笑道:“小丫头越来越古灵精怪,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任盈盈微微侧脸避开东方不败的视线,只专心将手上的药涂抹在那一道道伤痕上,口中叮嘱道:“这是当年华山遭劫后平一指给我配的虎骨膏,祛风散寒,镇痛养筋。你如今年轻力壮,这些旧伤看上去是愈合了,等时日久了,若不好好调理,只怕阴雨天气或是秋冬深寒之时就会酸痛难忍……我已经将药方写下来交给侍卫甲了,也有可以口服的一味……”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响,见东方不败只是沉默,不由自觉像个小小管家婆,心中微羞,口中调笑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本小姐感动了?哈哈,我很重要吧……”
  东方不败赤果着上身坐起来,将女孩犹泛着药膏味的双手握住,凑到唇边亲一亲,墨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认真道:“你很重要。”
  任盈盈愣住,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几乎就要冲口而去,却最终眨眨眼睛,半真半假地笑问道:“那你来说说‘很重要’是多重要?”
  东方不败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眉心微皱,目光游移,仿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握着任盈盈的双手依旧坚定有力。
  任盈盈哼了一声,不乐意道:“什么嘛,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说点类似于——你比我的性命还重要这种感人催泪的话么?!还要想得——再想,再想我要生气了!”
  东方不败望着女孩薄怒的小模样,无奈一笑,倒像是对自己无奈了一样缓缓道:“于我,你比天下更重。”
  八个字,恍如晴天炸雷。
  任盈盈只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