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想做的，你不是有主人吗？他难道没有心愿？如果有，那为什么你不帮着他实现？”我就想个蛊惑孩子的坏人，最终，确确实实，抱着她离开了。
  她的身子真轻啊，我都感觉不到重量，虽然此时我也才七岁，却觉得走得极稳。
  上了山，师傅连看都没有看我捡来的女孩，我只能拼命学医术，又哀求着师傅，总算让她好了起来。
  “我叫沁莲。”这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我觉得她的名字真好听。
  “我叫秦子慕。”看着她虚弱的面孔，我只觉得，该宠着她的。
  沁莲很乖，什么都会做，还会做很好吃的饭菜。只是，她一空下来，就喜欢拿出一对黄色普通的玉佩看，那时的神色，是我看不明白的。于是我每次都会打扰她，甚至，不顾她生气，硬生生用自己最好的翡翠换了一块玉佩。饶是这样，沁莲还总想拿回那块黄色玉佩。我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沁莲才不再要回。只是，更沉默了。
  这样过了十年，师傅将所有的医术都传授给了我，我求过师傅，让他也收下沁莲，只是师傅却说，鬼医是一脉单传的，我只能作罢。
  师傅跟我说：“子慕，你太心软，这一点，也不知，会不会给你惹来祸端。”师傅常常叹气，却不肯说原因。
  后来，师傅下山了，将基业与鬼医的名号，通通给了我。我有了自由，便将很多基本医术，也教给了沁莲，还给沁莲看我们鬼医一脉最重要的相思蛊，我是想哄沁莲开心的。因为沁莲，很久没笑了。可是，我想不到，沁莲会拿着相思蛊走了。
  鬼医的一脉，看似单薄，却只因医术的精妙，各地都有人手。我派人打听，费了许多功夫，才知道，沁莲进了宫，才知道，当今天子，中了相思蛊。
  沁莲从来不说她的主人，可是，她的行为却告诉我，她的主人，曾经肯定不简单。我想救沁莲，沁莲却死了。
  我一下子迷茫了，将自己关在药房里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也下山了。
  其实，很多事情，在这一个月里，我都明白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师傅要是知道我将相思蛊这般用途，肯定怒气冲冲。只是，沁莲，她只是放不下执念。
  说她放不下执念，自己，何尝不是呢？我苦笑。原本空白的时光里，早就不知不觉，填满了她的影子。
  她会做最好吃的饭菜，然后看着我吃，自己却吃得很少。她会帮我洗衣服，剔透的水珠蹦在她光洁的脸上，真好看。她会跟着我认药，在我无数次软磨硬泡下，师傅不让她学习鬼医一脉的精髓，却同意让她学了一些基础。认药的时候，她会皱眉，会念道，会专心致志，这是她面上表情最多的时候。我总是看得乐此不疲。
  她死了，但是我明白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了帮助她，我打听到了皇后的出行，甚至，伪装成另一个人，出现在了皇后面前。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另一个女子，她与沁莲截然不同，沁莲是清傲而淡雅的，而这个女子，就像一朵国色牡丹，耀眼万分。但若仅仅是美貌，也没有过人之处。自己长得就是极美，何必看别人。只是她的眼眸中，闪着绝不屈服的光芒，沁莲的傲气，是淡淡的，而她的傲气，极为浓重，偏偏让人觉得自然。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我软磨硬泡缠上了她，她看我的目光中，有时会是无奈的，而到了最后，眼中的警惕越来越少了，我心里不知不觉开心。
  我不喜欢她的哀愁，觉得她笑起来最好看，常常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幼稚举动，偏偏她会为此而笑，我越发甘之如饴。
  皇后陈阿娇，其实是一个倔强的女子。她的内心，也是脆弱而柔软的。我越和她相处，就越是不忍心，越是觉得这么做不对。
  无论沁莲怎么样，我不该拉扯下无辜之人。有了这样的念头，我在阿娇面前，会偶尔露出愧疚的神情，我想，还是放弃吧。
  当我正准备放弃的时候，我打听到了沁莲的死法。刘彻，你未免太狠了！竟然，用这样的精神的折磨，活活害死了沁莲。沁莲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心过，她从小与我相处，一直是哀愁的模样，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也是无辜的。既然刘彻你这般做，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终于开始百般对阿娇示好，想让她帮我完成沁莲想做的事。阿娇一直是警惕的，可是，在我好意相待后，却慢慢放松了心防。这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她身上，甚至有着当时人难得一见的天真。
  可惜了。因为沁莲，我也只能，牺牲她。
  只是每每这么一想，心里极为难过，私下里，总是愁眉不展。一日夜里，我偷偷潜入她的帐篷，看着她睡得很香，天真而安详。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抚摸上她的面颊，眼睛一扫她饱满而红润的唇，心跳加快了起来。手指慢慢下移，等到我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放在了她的唇上。
  我没料到的是，阿娇，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指！那一刻，一种奇妙的酥麻感从背脊中升起，眼里都浮现了火光，四肢全都要奔腾，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感觉！竟是，满脸通红，觉得周边都是在炙烤。
  好热！我很快跑了出去，晚上连冲了好几趟冷水，才将全身的燥热感压抑下去。
  我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阿娇会下药，让自己昏迷，竟然逃脱了？我简直不敢置信，女子不都该是柔软的吗？怎么有人会如此勇敢？
  于是我追了过去。凭借着鬼医特有的识人法子，我知道了阿娇安身之处。看到她被单于所虏获，我连忙赶了过去。
  师傅说的对，我是心软。当看到阿娇过得极其不容易，倔强地活着一如沁莲时，当看见她为了医治别人不惜自己时，我不想再用秦子慕的身份，去害她。
  于是，我伪装成了左医师，想借着左医师的手，让刘彻得到报应。那么阿娇心中的秦子慕，会不会，一直都是那么妖孽可爱？
  我心里的天平开始摇摆，我到底爱上了谁？
  可是，阿娇，却认出了我。
  那一刻，我竟是觉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像是幼时做恶作剧被师傅抓住一样胆颤。最终，我还是承认了。所有的伪装，都不存在了。
  那么赤裸裸的真相，也该摆在人的面前了。
  我终于提出了我的要求。
  “我的要求是：你进宫，用一个特殊的身份，你再不是阿娇。而是赵氏之女，赵安。你要接近刘彻，待在他身边一个月。只要你做到了这一点，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宫。然后，给你想要的自由。”那一番话我说来，至今都不敢相信我真的说了。
  阿娇很沉重地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悲恋和自嘲。那一刻，我特别想把她搂入怀中，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沁莲不该白死的。我恶狠狠地对着自己说道。
  “如果，你失败了。我也会派人接你的。”最后，阿娇快走了，我追了上去，轻轻地承诺。
  阿娇，对不起。
  第十三章　秦子慕的番外（下）
  我摒弃了那个药囊，因为我发现了另一种手法，只要阿娇待满了一个月，和刘彻有所接触，我在阿娇身上下的药，会勾起刘彻身上相思蛊相冲，除非我给刘彻解药，否则，刘彻再不能与人合欢！而阿娇，没有任何的害处，反而，会更加的美丽动人。
  这个药物，是我暗暗研制了三个月，才得以研制而出，效果自是非凡，天下，无药可解，除了，我的血液。
  我从小就是药灌着长大，其实，早就被师傅弄得百毒不侵，我的血液，是极好的解药。像这样的情毒，对我不知情事的人来说，自是手到擒来。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敢让阿娇进宫。她不必担忧被戳穿，更不必担忧遭到自己不想要的。我想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真是为了沁莲吗？
  可是当我把她送入深宫，改头换面后，我发现，我非但没有轻松感，反而，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刘彻下来的那一刻我也在场，当我看到刘彻眼中的绝望和猝然升起的期待时，我突然觉得，即便是帝王，也有许多控制不了的事。
  阿娇决然地走了，不再回头。我突然觉得，自己若是不追，可能要永远失去了。
  一想到此处，我心里就一阵剧痛。
  我特别想把阿娇带回来，让阿娇不必进宫了。可是刘彻下令了，下令带着阿娇走了。车轮滚滚地离开了。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我上了山，我不想再下来了。我发现，人生中太多无奈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可是，阿娇好不好？好不好，这个问题，一直在我心里缭绕，这种思念的感觉，竟然比沁莲当时离开，还要浓重。
  我皱起眉，第一次怀疑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我每次都要到没有了，才能明白过来吗？
  我的记忆有两段，一段是留给沁莲的，一段，留给了阿娇。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想起阿娇的次数，已经超过了沁莲。
  阿娇总是很善良，而她却伪装坚强。她在边塞，笑着和那些百姓闹在了一起，那些日子里阳光很好，看着她的笑容，我竟然不敢打扰她。她笑得像只晒太阳的猫咪，微微眯着眼睛，慵懒极了，而那双水润润的杏眸，充斥着温情。她撕下了她的面具，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她的笑容，比任何一日都要美，她嘴边的弧度，睫毛弯弯，都让那些普通的百姓微微脸红，连女子都觉得看得转不开眼。
  她教那些百姓医术，看着那些百姓一步步成长极为愉悦，我也跟着微笑，竟是希望她一直这么安宁下去。眼见着她日子过得很好，不需要我的帮助了，我只好上了山，专心研制药物。谁料，下山就发现她被匈奴带走了，我自是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知道阿娇在单于手里，我也混了进去。凭着一身极佳的医术，我很快成为了匈奴人的医师。连匈奴单于，都对我极为信任。
  没想到，她竟然也做了医师。正好，是我的手下。看着匈奴单于一日日为她苦恼，我暗暗失笑，这个女子，总是有一种不知不觉的魅力，吸引你的目光。不仅仅是美貌，也不仅仅是傲骨，更重要的是，是永远不会失去那颗执着明亮的心。
  其实伊稚斜单于也喜欢上了她，可是阿娇总觉得自己并不好，从未想过那一方面。总是觉得别人不会喜欢上。其实，暗暗喜欢她的人有很多，譬如说那卫青卫将军，只是，她从来不觉得，别人会喜欢她。那卫青常常在她帐篷外盘桓，她却一次都没有发现过。
  我唯一一次看到她流露出内心情愫的时候，正是她唱《湘夫人》的时候，后来，她就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伤害，但是我很心疼。每每看到她皱起眉，我就会搜刮干净肚肠，都要说出话来让她展颜。天知道，在没有遇上她之前，我惜字如金。哪怕，是面对着沁莲。
  她这样的否定，她这样的自闭心扉，让别人走进她心里的机会，越来越小了。我慢慢开始怜惜她，怜惜这个倔强的女子。每次看见她一个人努力，我都想帮助她。这种情感，慢慢堆积，在她的走后爆发了。
  我想我是后悔了。想了好几日，我终于决定，下山，将她带回来，带回来！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偷偷溜入了宫中，告诉她，我要带她走。
  她很是诧异地看着我，我微微脸红了，却低头掩饰，心跳更是加速，简直要跳出嗓子眼，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
  若是她问我为什么，我要怎么答？因为，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阿娇没有回话，我心里很难过，却故意用撒娇的话语，遮着内心的不安，眼里只能看见阿娇一个人。
  还好，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皱着眉说：“这不是你的要求吗？怎么又出尔反尔？”
  我笑着说了几句讨巧的话语，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想将她带走。这是我第二次握住她的手，第一次的时候，是她要我带着她离开匈奴的范围。那一日匆匆忙忙，我只觉得她的手，真小。
  而这一日，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生怕她从此消失。我觉得一阵细腻柔滑感浮上心头，只是她的手很冰，春日里还是没什么温度，我动了动手指，暗暗使用了内功，给她取暖。
  但是，她挣开了我的手，她说她不愿意走，她想待满了一个月，从此两不相欠。
  她挣开我手的那一刹那，我只觉得，内心如坠冰窖，用内功也化不开了。我摇晃着脑袋，这样真是太过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