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回归
  第二日日还未升起，卫青便离开了帐篷，临走前在阿娇帐篷处周转踱步，帐篷内有一丝橘黄色的灯光，轰得卫青的心也暖暖的。
  “阿娇。”卫青轻轻地喟叹一声，转身离去。他不知道，这一次未曾见面，再见，更难了。
  他带着三万精兵，一路向北进发，这一次进攻的目标，是盘踞在漠南的匈奴右贤王部。他跨过黄河，一路进发，没有停息，眼见着，漠南就在眼前。
  “将军，右贤王部，逃了。”就在此刻，派出的探子却带回了这样的消息。
  “追击！”卫青拍了拍战马，毫不思索地下令。
  “将军，您可要考虑清楚，茫茫荒漠，追捕匈奴本就困难，若是还因此被拖垮，粮食供给出现问题，就真是不战而败了。依末将之见，应是就地修生养息，以逸待劳，等到发现匈奴的踪迹，再迎击而上才是。”边上的参将英气勃发地下马来，硬气地跪倒，说道。
  “你说的极为有理，只是，这战机稍纵即逝，若是不追击，在荒漠里待得时间长了，照样是败。且，士气大降。”卫青含着一丝浅笑解释道，对于那参将颔首表示赞扬。
  “是！”参将心服口服地上了马，一张脸红彤彤的，嘴边的弧度怎么都遮不住。年少气傲，拍打着马儿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
  “直扑右贤王大本营，这一次，胜利又将属于大汉！”卫青喊道，刀剑出鞘，锋利灼人。士兵们摇了摇旌旗，北方的春天还是带有寒意，冷风如刀，旌旗在风中大力飘远起来。
  一片呐喊声，带着连严寒都要躲避的热烈。士兵们纷纷策马而行，胸口都像是灌满了风，胜利好像就在前方呼啸。
  “将军，匈奴人，就在不远处了。”有人看着地上快要被风遮掩的马蹄印，肯定地说道。卫青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很轻。一点点，一点点找寻，在料峭的风中，丝毫不懈怠，终于，远远地见到了匈奴人的帐篷。
  好，很好，后退了整整六百里，找寻直至深夜，但是，大本营，还是被自己找到了！卫青勾起了笑容，士兵们简直就要喝彩。
  “就地驻扎。”卫青很小心地传令下去，三万精兵，像是野狼，红着眼，蛰伏在夜色里。
  “杀！”夜色越来越浓了，匈奴士兵开始准备睡觉了。时机到了！卫青不由也激动起来，决然地做了一个手势。
  士兵们一拥而上，哗啦啦的声音惊醒了懈怠的匈奴人。
  夜色掩盖着前行的士兵，疏于防备的匈奴人，怎么都想不到，汉军到了！
  这一战，胜利得简直轻而易举。匈奴人土崩瓦解，而坐拥着爱妾以为汉军不会追的右贤王，桃之夭夭。群龙无首，士气更是跌入谷底。不多时，通通成了汉军的俘虏。
  一片混乱，汉军如同铁桶一般，围住了手足无措，疏于抵抗的匈奴人。所有逃跑的路都被封死了，杀红了眼的匈奴人，渐渐失去了斗志，停止了抵抗。惊天动地的大战轻轻巧巧地落幕，只剩下一地的鲜血和尸首。
  右贤王跑到了，只是主力，却被消灭了一半。阴山以北对朔方城的威胁，就这样，消失了。
  卫青几乎没损失多少兵力，就取得了极大的胜利。所有人的目光，只剩下了崇敬，哪还会去想，所谓的裙带关系。
  当卫青浅笑着班师回到后方的时候，却被一个消息，震惊了。
  阿娇，不见了！
  “你们，是怎么看护医师的？”卫青大怒，眼中温润褪去，杀气满身。
  原来将军发火，如此可怖。所有的人跪倒，再不敢多说，谁会料到，医师会说也不说一声，自己走了。
  阿娇去了哪里？
  ——
  河间国武垣城，素来是民生和睦，安安康康的。这一回，却出了一件大事。
  因为，大汉天子刘彻，要来此处狩猎了。
  “古有奇女，得此女，一统天下！”一阵雄厚而苍老的声音，在青山绿水间盘桓。
  “奇女现，帝王见！”半晌后，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冲上了云霄，惊醒了天人。
  “谁在此处喧哗？”刘彻坐在轺车里，眯了眯眼。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得此女，一统天下，必会生出无数的事端！
  “启禀皇上，无人。”那青山绿水间的人，毫无踪迹。只余下青山巍峨，绿水迢迢。
  “你们听到了什么？”天子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的人跪倒，声称一无所听。
  天子却是大笑，笑声豪迈而自信，笑完后才慢悠悠地说道：“下诏，在此处，寻奇女。”
  人的嘴永远是堵不住的，而有心人想要做这些事，不如就让朕看看，是怎样的有心人！阿娇离开已经有三个月了。刘彻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排遣不去的伤痛，即便看着山水再美，在他眼中也没有什么亮色。
  “谨遵皇上口谕。”有人下去了。很快，就带来了随行的官员。
  “皇上英明啊，说到奇女，我们这，还真是有啊。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生来，她就握紧了拳头，饶你有多大的力气，都掰不开。”说到这一点，随行的官员忘记了恐惧，侃侃而谈，眉飞色舞。他暗暗瞅着里面的天子，似乎也是很有兴趣的模样，不由地更加高声地说道起来。
  刘彻面色不变，嘴角含笑，没有人敢对上他带着幽光的眼。
  随行的官员说完后，才发现四周极为宁静，这冷汗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他甚至不敢抬头，只觉得心里一阵巨大的压力不知从何处而来，扑通跪倒在地，竟是再不敢高声说话了。
  “如此，就带上来吧。”刘彻轻飘飘的一句话传来，所有的人，提着的心都放下了，只觉得无形之间，那阵巨压散去，不知不觉松垮下了身子，只觉得安宁而放松。随行官员高兴地连连磕头，飞快地去寻找那少女。
  不一会功夫，随行官员就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只见那女子一身绯色的衣裳，身姿玲珑有致。裸露在外的肌肤寸寸如雪，露出的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含着淡漠，含着平静。
  众人只觉得这女子美如天人，正欣赏间，那轺车里的天子，竟然激动地下车来。
  这女子，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连见惯了天下美女的天子，都如此失态？
  众人的眼光又放了上去，这一回看的更细致了，只见肩若成削腰若约素，眼若秋水气若幽兰，站得远远的，都能感觉到一阵浅浅的香味，那一双眼中带点幽沉，竟是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只是，身量尚小，且偶尔轻鸿一瞥中又带上天真，真是让人看不透了。这一层薄薄的面纱，又增添了十足的神秘感，让人好奇，让人诧异，面纱下到底是怎样的容颜。那蜷缩的手，又让人探究。难怪，天子都会高看一分。
  “你！”刘彻狠狠地将人，抱紧了怀中。根本不去看那蜷缩的手，而是，一把揭下了面纱！
  这会儿，女子所有的容貌都展现在众人面前了。奇妙的眼眸暂且不论，剩下的五官也是极美，精致。鹅蛋脸，红唇粉嫩，可爱地抿着，黛眉微皱，平添可人，挺翘的小鼻子，肌肤剔透。无双的美人啊。只是，为什么，天子的神色，带上了失望？
  这一会儿，刘彻的神色，已经变得非常平静，他很是随意地上前一步，扔了面纱，轻轻地掰了掰女子的手。
  很奇妙的，女子蜷缩的手一下子展开了。掌心里，安安稳稳地躺着一只小玉钩。
  “吾皇果真如同神助。英明神武。”各种赞扬声高低起伏。
  刘彻转过身，遮去眼里的讥诮。大大的袖子挥了挥，让众人止住了话语。只是，袖子很大，竟是衬得，刘彻越发消瘦孤独。
  那女子低下了头，看不清神色。
  “带走。”刘彻再次看了看那一双眼眸，深吸一口气，发话。
  随行的官员高兴极了，将少女推上了轺车。车轮声滚碌碌的，驶向远方。
  “你叫什么？”刘彻一直盯着那一双眼睛看，心里，又生发出几丝希望，阿娇，或许没死，阿娇，或许来找自己了。
  “奴家姓赵名安。”声音是甜死人的腻。
  刘彻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躺下来，默然无言，这个声音，不是阿娇的！他真是想阿娇想疯了吧，看着这个截然不同的人，也会联想到阿娇。
  “就封为拳夫人吧。”刘彻很淡然的声音响起，不喜不悲。
  刘彻闭着眼睛，没有看到赵安眼中复杂的神色。
  赵安低着头，想到：他越发瘦了。刚刚看到自己，还以为要被看穿了！是的，自己，就是阿娇！
  她怎么都想不到，秦子慕的要求，竟然是这样！这一日早晨，她被带走，包装过后，服了药物，易容。一日不到，她就成了钩弋夫人，回到刘彻的身边？多好笑，她被彻头彻尾地利用了。逃来逃去，还是逃不开刘彻！
  她还是要回到宫廷，只因，她答应了秦子慕，答应了那个所谓的要求！
  －－－－－－题外话－－－－－－
  第三十二章
  “赵安，几岁了？”刘彻睁开了眼眸，再次看了看眼前的少女，他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十四。”少女轻启朱唇，声音依旧是稚嫩中带有甜意。刘彻斜睨着少女，只觉得少女面容平静地有些异常。
  “十四？年岁不大，却很是镇静啊。”刘彻微微勾起唇角，大手一拦，就将少女搂在了怀中，如他所料，少女除了一开始的抗拒，很快就温顺地倒在了他的怀中，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还是未变上分毫。
  镇静？自然了。赵安是十四岁，可是自己，却是二十一了。也不知秦子慕到底是怎样想的，竟然给自己安排了这样的身份。看着抱着自己的刘彻，阿娇心底划过一丝微妙的情愫。秦子慕的话语萦绕在耳边，阿娇咬住了唇，无意中摇了摇头，现在，自己已经不是阿娇了，而是赵安！果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一点，自己不是很早就看透了吗？为什么，心里还是会有酸涩？阿娇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自嘲。
  刘彻一直看着这清新动人的少女，自是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更是心生好奇与探究，眼前的少女，真是一身是谜。他不由精神一振，来了兴致。勾起少女的下巴，对上了那一双神似阿娇的眼眸，说道：“你很像一个人。”
  个人，永远不畏惧自己，所谓的帝王威严，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刘彻眼里满是缅怀，声音极为渺远。
  “是谁？”眼前的少女似乎激起了一丝波澜，好奇地睁大了眼。他，是在想自己吗？阿娇心砰砰地跳了起来，疑惑的话语不自觉地出了口。她心里有些懊丧，更多的，却还是想知道，到底，刘彻所谓的爱，是不是真的。
  刘彻低低地笑了，放开了手，让少女径自站好，声音更低了：“没有了。那个人，不在了。”
  “陛下，似乎对那个人，有着别样的情怀。”阿娇心跳更是激烈。装着平静的模样，偷偷看上刘彻一眼。
  “滚下去。”猛然间被人揭开了伤疤，原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刘彻只觉得心口一窒，含笑的俊脸瞬间改变，对着眼前的女子再没了耐心，低沉地喝道。
  阿娇看到了刘彻眼眸中猝然不防闪过的错愕和痛苦，竟然没有任何快感。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假死，没有任何意义！那一次的任性，让祖母痛彻心扉，乃至撒手人寰。那一次的任性，虽然让刘彻痛苦，可是，刘彻再痛苦，都挽回不了失去的。而自己却遭遇着一次次的劫难。这就是自己追寻的自由吗？阿娇开始迷茫了。
  在追寻目标的过程中，一切都是极为清晰的，她目不斜视地前行，就在真正达到目标后，猛然间发觉，那不是自己想要的。好痛苦！阿娇像是失去了灵魂，呆呆地下了车。
  她活着，到底是要干什么？她重生的意义，又是什么？阿娇不停地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不重蹈覆辙，那自己过去错在了哪里？仅仅是看错了人？仅仅是爱错了人？阿娇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朵，云朵飘飘扬扬，是外人眼里绝对的自由，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夫人，您该上那一辆车了。”边上有一个宫人，看着那一个少女眼眸深沉，心里微微诧异，等了片刻，少女还是站在车板上一动不动，不由出声提示道。
  阿娇回过神来，矜持地颔首，缓缓地拖着裙摆，极为自然地伸出手，让宫人扶着下了车。
  宫人面上不动，心里更加诧异，见着少女的离去，只觉得，眼前的少女，一举一动，都浸淫着宫闱深处的华光和得体。这个少女，来历和行为，都让人倍感迷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