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冬冬      更新:2021-02-20 13:20      字数:4814
  我被抱了起来。后心的剧痛让我呻吟出声。
  “陆姑娘……”廖致远焦急地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睁着眼,视线里的景物却一点一点黑了下来。
  好痛,好累……
  “别!陆姑娘,你坚持住!太医!太医——”
  “这,这……瑞云郡主?”有老臣惊呼,“廖侍郎,这你如何解释?”
  我苦笑,呛咳起来,人因痛到几乎麻木了。
  这还真不是廖致远的错。他是被冤枉的。
  廖致远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不住说:“没事的。陆姑娘,你会没事的!”
  我心想他其实也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以后再没机会和他相处了。
  身体愈发觉得冷,服下去的毒也终于发作了。我在廖致远的怀里抽搐着,腥浓的液体从嘴里涌了出来。忽然觉得气息一空,我浑身放软了下来。
  “陆姑娘——”廖致远惊恐地大叫。
  一片昏暗的视线里,见到那个黑袍金冠的男子正大步朝我奔过来。
  我本想说一句:萧政,我绝不顺你的心。
  却再没了力气。
  有人轻轻拉我的手。那手长着老茧,十分亲切。
  我叫了一声,阿爹。
  随他朝着黑暗深渊沉去。
  第 64 章
  宸河以东有座山,叫玉龙山,山上有间道观,叫玉龙观。观里住着一个老道士,道号云虚子。
  玉龙山下呢,有条刘家河,是宸河的一条支流,由山里的溪水汇集而成。河边一面是青山,一面是良田。
  这里隶属于东齐长定州良禾县,民风淳朴,吏治清廉。乡亲们在山坳里种点玉米,在田里种些水稻,日子过得很是宁静清闲。
  正是春末,梅雨季节刚过,太阳热辣辣的大中午。河里七八个光屁股的孩童在戏水,嘻嘻哈哈闹成一片。
  我坐在河边树阴下编草绳,一边看着孩子们游水,心里羡慕得紧,可惜自己不敢下去。  孩子们水性都很好,在深水里拿着网子捞鱼。
  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哧溜一声从水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一个渔网,冲我高声欢呼:“小姑姑,小姑姑!我又捉到了!”
  我仔细一看,那渔网里果真有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孩子兴奋地跑上岸来。我一手接过渔网,一手把巾子丢他头上。
  “好样的!你今天立功了。回去叫你娘给你做鱼汤!”
  小冬仰着被晒成麦色的小脸,稚声稚气道:“我想吃小姑姑做的粉丝鱼丸子。”
  “也行。”我把那条鲜活的大鱼丢进水罐子里,里面已经装着好几条小鱼了,“快把头发擦干,穿好衣服。时辰不早了,你功课还没做。万一你爹提前回来了,肯定要打你板子。”
  小冬吐了吐舌头,“我要挨爹爹的板子,那小姑姑也要挨爹爹训的。我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蟥。”
  我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个爆栗,“没大没小的。这话谁教你的?什么蚂蟥,是蚂蚱!我还蟋蟀呢……”
  “是二师叔教的。”小冬揉了揉额头,“他还说,站在高处尿尿,将来才长得高。小姑姑,这是不是真的啊?”
  我大笑,“小姑姑是女孩子,怎么会知道?你回去问问你二师叔,他小时候是不是站在房顶上尿尿的?”
  “小冬,你要走了吗?”几个小孩子跑过来。
  小冬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我爹就要回来了,我得回去做功课。”
  “那明天还能出来吗?大柱他们要去晒谷场烤红薯,春梅她们几个也会来。”
  小冬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笑道:“这我不管。你别让你爹知道就行。”e
  小冬大喜,对小伙伴说:“那我明天尽量赶过来。”
  我提着水罐,牵着小侄子的手,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
  树阴浓郁茂密,阳光从枝叶间流泻下来,在长着青苔的石板路上印下点点亮光。山林里清爽幽静,听不到人声,只有鸟在看不到的枝头鸣叫着。偶尔转弯,可以看到山涧里的泉水叮叮咚咚地从石上流过。
  小冬蹦蹦跳跳地走在我身边,一边问:“小姑姑,我今天听说村里的王秀才要进京赶考了,说是一去就要半年才能回来呢。京城有那么远吗?”
  我说:“骑马不算远。书生只有走路,是需要多花点时间。”
  “那京城漂亮吗?”
  我笑,顺了顺他额头上汗湿的头发,“京城又大又漂亮。楼都修得高高的,雕梁画栋,大街上卖小吃的,玩杂耍的,到处都是。你只要有钱,想吃什么都买得到。到处还有穿着漂亮的人,骑着大马走来走去。”
  “那,京城那么好玩,为什么小姑姑不留在京城,却要住在这老山里?”
  为什么?
  我淡淡一笑,说:“京城虽好,却吃人呀……”
  “吃人?京城里有妖怪吗?”
  我扑哧一声,干脆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是呀。京城里有个大妖怪,专门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娃娃。”
  不过男孩子不怕吓,反而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道:“我才不怕!我带上师公一起去,师公能捉妖怪!”
  我拍着他的脑袋哈哈大笑,“师公年纪那么大了,你还忍心让他操劳呀?”
  “那……”黑眼珠咕噜一转,“那我就跟着师公学捉妖,将来去京城杀了那个大妖怪,为民除害!”
  “行,有志气!”我赞许道,“你呀,先回家把今天的功课做完再说吧。”
  走了小半个时辰,钻过一道天然的石拱门,进了山谷里。只见山谷中央一汪浅浅碧潭,岸边一座白墙灰瓦的道观。
  一个穿着黄裙的秀丽少妇正倚门而望,见到我们回来了,把腰一叉,作河东狮吼状。
  “你们两个死人,还知道回来呀。我还当山里的老狼精把人叼走了呢。”
  我和小冬僵立原地,一二三,木头人。
  我干笑,“呵呵,大嫂,我皮粗肉薄,狼不吃我。”
  小冬也干笑,“嘿嘿,娘,我肉太少,狼也不吃我。”
  大嫂从身后摸出一根扫帚。我和小冬跳起来,我先一脚把他踢进了门,叫道:“冬子你赶快去做功课!”一边抱住大嫂抓着扫帚的手。
  “嫂夫人息怒!息怒呀!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冬一骨碌朝后院滚去。大嫂见追不上,丢了扫帚,低头看到地上的水罐,又怒,“你们下河捉鱼去了?”
  我忙道:“是小冬捉的。我没下河,真没下河!”
  大嫂眼神如刀,瞅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半晌,这才姑且相信了。
  她数落道:“你也是,才发过病,就到处乱跑。回来这么迟,药熬好了也不见人。感情这身体不是你自己的?”
  我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厨房拉去。
  “大嫂辛苦啦。你瞧,小冬说你喜欢吃河里的莲花鱼,专程下山给你捉的。这孩子多有孝心啊。”
  大嫂哼了哼,“不把我气死,他就算是孝顺了。”
  剩饭热在灶上的。大嫂给小冬送饭去了,我端着坐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土豆牛肉烧得十分入味,我吃完了干的,又拿汤泡了饭,吃了个干净。
  大嫂转了一圈回来,见我狼吞虎咽,忍不住说我:“身体不好,别吃那么急。真是的,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抹干净嘴,端起药来,咕咚咕咚喝光,然后丢了碗抱着糖罐舀糖吃。
  “前辈子属耗子的吧。”大嫂一边埋怨,一边过来收拾碗筷。
  我笑道:“那嫂子您前辈子肯定属羊的,才能这么温柔贤惠。”
  “糖吃多了,光嘴甜。”大嫂笑嗔着,望了望外面的大太阳天,“老天爷终于是放晴了。不然总是下雨,看你那么难受,也真作孽。你这药再吃几天就该换一副了,给你好好养养肺。”
  我说:“我真没你们想的那么虚。我今天从山下一口气走上来,气也不喘,头也不晕的。”
  大嫂瞪我一眼,“之前下雨天像个从棺材里扒出来的人,是谁?”
  “是谁?”我嘿嘿傻笑,“不认识呢。路过的吧?”
  大嫂赏了我一个白眼。她容貌秀丽,这个白眼,自然也是个漂亮的白眼了。
  我帮着大嫂收拾了厨房,然后把鱼拎出来杀了。这莲花鱼肉细刺少,我以前也很爱吃。不过现在身子不好,鱼又是腥荤之物,我是看得到却吃不到。
  正拿刀一点一点地刮鱼肉末,外面传来人声,想是大师兄回来了。
  我大师兄叶怀安是名门公子,生得如传奇小说里写的那些大侠一样,高大英俊,为人正直,武艺超群,威武不凡。除了人有点唠叨,就几乎没什么缺点了。当然我大嫂汪惠英也是江湖医仙之女,兄嫂两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大师兄是师父的俗家弟子,早几年已经下山了。这次举家回来,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我。
  当年一箭差点穿心,体内又毒上加毒,我只差一点就真的呜呼了。师父和二师兄花了数日才抢回我一口气,可我依旧还是很凶险,师父只好去信将成家在外的大师兄夫妇叫了回来。
  大嫂一出手,救了我一条小命。从那以后,每隔几个月,他们全家就要进山来看我一回,给我看伤换药方。
  我就同大嫂说:“连累你们跑来跑去的,十分过意不去。”
  大嫂爽朗笑道:“家里人多事杂,特别是逢年过节,要送礼,要开宴,麻烦死了。我还巴不得远远躲开!你大师兄也不爱应酬,小冬又喜欢回山里玩。你也不要东想西想的了。”
  大师兄一进门就说:“这天,一会儿下雨阴冷得很,一会儿出太阳又热死人。”
  我把午饭端给他,问:“师父怎么样了?”
  “老样子,闭关没消息。我顺便去看了你三师兄一趟。你三嫂快要临盆了。”
  三师兄前年下山后就在隔壁大游镇开了个药铺,后来娶了当地一个布商之女。三师兄老实敦厚,三嫂倒十分泼辣,夫妻俩一个管店,一个抓药,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大嫂掐指头算了算,“日子过得可真快,难怪人家说山中无年月。我这还得准备一下,到时候不能空手上门。”
  我问:“看得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不?”
  “只知道是双胞胎。我看不来这个,回头你和你大嫂上门去拜访,让你大嫂看看吧。”
  小冬抓着几张纸跑过来,“爹!我功课做完了!”
  大师兄拿过来看。小冬已经拉着我的手要往外跑。
  “回来!”做爹的一声大喝,“你这写的什么鬼画符!”
  我笑嘻嘻地把小冬往屋里推,趁大师兄忙着教训儿子,脚底抹油跑走了。
  第 65章
  道观并不大,除了正殿外,其他屋子都住了人,后院还有猪两头,鸡六只,鸭四只,狗一条,菜地半亩,山涧一汪,鱼一群。
  午后的水潭被太阳照射得碧绿剔透,宛如一块上好的冰玉。
  潭边有棵大榕树,树下有张竹台。青山碧水,微风送爽,我吃饱喝足,躺在竹台上,翘着脚一晃一晃,闭上了眼。
  很温暖,很惬意。
  背靠在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上,腰被小心圈着,保护的姿态,真让人安心。
  身下的马慢慢地走在沙地上,我们跟着一摇一晃。
  碧空如洗,阳光灿烂。有人体贴地用白纱巾围住我的脸。我握着缰绳,回头冲他微笑。
  那人也回我一个温柔地笑,面目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一般,看不真切。
  他是……
  我张口想叫他的名字,那个声音却堵在了喉咙里。
  他是……
  气息在胸腔里一阵翻涌,我猛地张开了眼睛。
  夕阳已经将整个山谷染成了暖黄色,太阳在山腰最后地燃烧着。我枕在一个人的腿上,身上盖着他的衣衫。衣服很暖,散发着山里白芷花那带点甜苦的清香。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被夕阳勾勒了金边的清俊侧脸。
  “二师兄。”
  夏庭秋低下头,笑容温柔似水。
  “醒了?”
  “嗯。”我揉着眼睛坐起来。
  做梦混乱的气息还没平复,动作一时有点急,我呛咳起来。
  滚烫的掌心贴着后背,一股热流传输过来,将我混乱的气息抚慰平静下来。
  我抹了抹嘴角,转头冲二师兄笑了笑,“谢谢二师兄。”
  “好点了?”
  我点头。
  夏庭秋温柔无害的笑容逐渐扩大,脸也越挨越近。我心里大叫不妙,不待抽身,一双魔爪已经袭了过来,揪住我的脸皮。
  “小丫头不学好呀,大白天不盖被子睡外头,吹风招病吗?不想活了老子就把你一脚踹潭子里淹死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我脸皮朝两边拉扯去,就和拉面团一样。
  我哇哇大叫,手舞足蹈,无奈打不过他,嘴皮合不拢,连话都说不顺。我只好也使出我的必杀技,舌头抵着门牙,冲他嗤嗤弹口水。
  夏庭秋一脸嫌恶地把手一松,我的脸皮又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