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冬冬      更新:2021-02-20 13:20      字数:4818
  “怎么可能?”我耸了一下肩,“先离开了再说。他是必须得走的,不然不安全。”
  封峥嗯了一声。那天萧政是动了杀意的,大家都看得出来。
  我有点开心,“你来送我,我真高兴。你回去见了皇上,代我说声谢谢。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我不嫁他就得滚蛋,不过他放我一条生路,我感激他。”
  封峥眼神一闪,别开了目光,“我会的。你要保重。”
  他又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手帕里裹着的,是他一直不离身的那把匕首。
  “这么宝贵的东西,你给我了?”
  “留着做个念想吧。这匕首削铁如泥,你带着防身也好。”
  我想不要白不要,便把匕首揣进了怀里。
  追风打了个喷嚏,不耐烦地原地踱步。
  我挥散了脑子里的温情,“我该走了。”
  “好的。”封峥说,却一动不动。
  我狠下心,翻身上了马。低头望过去,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形笔挺,静静地望着我,然后微微一笑。月光照在他的青衣上,让他浑身都发起光来。
  我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封峥。那时我还很小,被我爹带着去宫里给太后祝寿。八月桂花香,我趁使女不注意,爬上树摘桂花。这时树下走来一个穿青衣的小少年,坐下来看书。我把树枝弄得乱颤,桂花落了那男孩子一身。他抬起头来看我,小脸精致秀气,也不生气,反而一笑。
  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忘记那个笑容。只是那个少年早已不对我那样笑了。他总是要不鄙夷,要不苛责,眼睛里再没有了温情。
  如今分别在即,我还能再从封峥脸上看到这个笑,也觉得此行真是无怨无悔了。
  我和霍炎策马狂奔而去,封峥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
  第 58 章
  一直走了半夜,我们才拉了缰绳,让马稍微歇息一下。
  这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郊外一丝光都没有。好在走的是官道,还不至于迷路。
  我看了看路标,对霍炎说:“天亮就可以出京城地界了,没有什么危险了。”
  霍炎听了高兴,又正色道:“阿煦,你同我回去吧。我家中高堂已经过世,没人可以管我。我绝对娶你为妻,给你富足平安的生活。”
  我莞尔,“你还不死心?婚嫁的这个念头,你还是早日打消了吧。我只当你是兄弟而已。”
  霍炎垂头丧气,“你还真不给我半点希望。”
  我放软了语气,说:“阿炎,你这番心意,我很感激。”
  “你有感激到想以身相许吗?”
  我握拳。
  霍炎忙大叫:“开玩笑啦!啊呀,开个玩笑都不行。”
  我说:“老霍,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给你洗衣做饭生孩子,天天守在家里等你回来的女人吗?。”
  霍炎也明白,笑了笑,不再说话。
  到底是夏天了,骑马跑了半夜,我出了一头的汗,便伸手从怀里掏手帕。黑暗中我用帕子擦了擦脸,觉得这帕子气味有点怪,像是很久没洗过了。
  我心里一动,从行囊里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照着这块手帕。
  这显然不是我的帕子,应该是封峥用来包匕首的。帕子上画着一树红梅,笔画简洁灵巧。大概时间久了,梅花的红色已经转成了褐红色,看着有点怪异。
  霍炎凑过来看了一眼,“谁的帕子?还提有字呢。”
  我一看,帕子角落上,果真写了八个字:“纸鹞归穹,海棠别枝”。
  “真奇怪。”我拎着帕子发愣,“怎么有点眼熟。”
  霍炎忽然说:“这梅花怎么这个颜色,倒像是血呢。”
  一道光芒闪过,我猛地想起来了。
  北国,小院,我绣手帕,海棠花落了一地。那张粘了血被我丢掉的帕子,原来变成了这样!
  我手不住轻抖。
  霍炎那把八个字念了念,笑着摇头道:“风筝飞上了天,海棠花落了地,真是天高地远,分别不见。写这句话的人,怕和我一样正为情所伤吧。”
  我转头问:“你说什么?”
  霍炎以为我没听清楚,仔细解释说:“就这两句话呀,说的正是和心上人的分离之景嘛。这帕子哪里来的……”
  他一下没了声音,大概是猜出来了。
  我盯着这张帕子,视线几乎能在上面烧出两个洞。
  霍炎试探着问:“刚才那个人……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吧?”
  我没回答。
  霍炎自己知道答案,“看样子,他似乎也喜欢你。”
  我垂下手,火折子掉到地上,灭了。
  黑暗中,我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那声音震得我耳朵快要发麻。
  封峥写,纸鹞归穹,海棠别枝。他还说,要我不要喜欢他。
  他早知道我们将要分离,他这人这么刻板沉闷的,也不会说,只会写两句酸诗。我要是看不懂怎么办?我要是没看到怎么办?他这个白痴!
  我拽紧了缰绳。
  “阿煦。”霍炎小心翼翼地唤我一声。
  我低声说:“阿炎,我不能继续送你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沿着官道走就是。天很快就亮了,到时候你抓紧时间赶路回家吧。”
  霍炎大惊,抓住我的手,“你要干吗?你别忘了,你回去了,就出不来了!”
  我冷静地挣脱了他,说:“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他不说的话,我是一定要说出来的。反正都已经豁出去了。不就是表白一个心意吗?”
  “阿煦!”霍炎大叫,“你别犯糊涂!要听话!”
  我浅浅一笑,说:“阿炎,我真名叫陆棠雨。欺瞒了你几年,真过意不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不如就此别过,彼此保重。”
  霍炎还想来拉我,只是夜色太暗,我又敏捷一闪,他抓了个空。
  “阿炎,若是有缘,将来江湖再见!”
  我调转马头,挥了一鞭,追风嘶鸣一声,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霍炎在后面大声叫我,我已是置之不理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黑暗的未知,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一边觉得紧张,一边又觉得快乐得就要飞起来一样。
  第 59 章
  回到京城门下的时候,天也已经亮了。清晨的阳光如一匹薄薄的暖黄轻纱,笼罩四野。我看向前夜封峥站着与我告别的地方,原来那里有株夹竹桃树,正开满了一树粉白的繁花。
  我进了城,径直冲到封府。正犹豫着怎么上门找人,忽然见封峥的小厮常青从侧门走了出来。
  “常青。”我叫住他,“你家公子可在家?”
  常青看到我,愣了一下,说:“回郡主的话,公子他一夜没回家,早上回来换了朝服,就又出去了。”
  我奇了,“他有说去哪里了吗?”
  “是去魏王府,拜见王爷,要替皇上宣旨。”常青很笃定地说,又忽然冲我暧昧地笑起来,“郡主,说不定是有好事要临门了。常青在这里先给郡主说声恭喜了!”
  我怔住,心想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封峥要上门帮皇帝传赐婚的圣旨?
  想到这里,我立刻调转马头,朝家跑去。
  天色还早,我家围墙外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王府的大门却是开的,有几个下人在洒水扫地。
  门口侍卫见到我从外面回来,又惊又疑惑。
  我跳下马,问:“今天可有人上门来?”
  “回郡主,还没有来客。”
  看样子封峥还没来。
  我抬脚往院子里走。前脚刚迈进去,就见我爹被老管家和两个管事簇拥着朝大门走来。
  我爹身穿亲王命服,头戴宝冠,从上到下都隆重非常。不止他,连老管家今日都穿得格外得体。
  我正纳闷,我爹已经看到了我,神色一变,怒吼一声:“混账!你怎么回来了?”
  老管家和两个管事也跟着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来。f
  我不解,小声道:“我是听说封峥要来宣旨……”
  我爹不等我说完,一步冲过来,抓着我的胳膊就把我往外拖,“你赶快走!出了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爹?”我惊愕大叫,“怎么——”
  那个“了”字还未出口,我就感觉到了脚下的振动。7
  是脚步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车马之声夹杂其中。起初只是沙沙响,但很快就转为轰隆声,气势磅礴地从巷子两头朝着王府席卷而来。
  我和我爹站在王府大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两列禁卫军从东西两头冲过来,又训练有素地迅速散开,将整个王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士兵们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头戴着的钢盔,在清晨的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我爹一个反手,将我推到了他的身后。
  我踉跄一步,转身看到士兵分开一条道,一人骑着马,身后跟着几辆马车,走了出来。
  我望向马上之人。他轮廓分明的脸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下,靛蓝色的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官服衬得他那般挺拔英武,清俊不凡。
  这个人,我昨夜才见过他,可是怎么一下就变得这般陌生,都让我认不出来了。
  封峥翻身下马,向前走了两步。我从我爹背后站了出来,和他对面而视。
  他一见我,猛地一惊,脸色唰地转白,喝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时有人从一辆马车里钻了出来,抬头看到我,也一脸惊愕。
  居然是他!
  廖致远面对我的目光,露出一丝愧疚。他疑惑地看向封峥,封峥正死死盯着我,紧咬牙关。
  一个清瘦长髯的中年男子从一顶鸾轿里走了下来。这人是先帝硕果仅存的最小的兄弟,宁王萧暮。
  宁王手里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那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我爹一动不动,他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就像一座山一般,似要为这个家抵挡风雨。
  只是我隐隐知道,这次的风雨实在太剧烈,怕是他抵挡不住的了。
  我爹低声问:“你们将赵家怎么了?”
  封峥依旧盯着我,没说话。宁王只好代答道:“赵老将军重病在床,已是时日不多。军中之事,都有赵小将军代理,虎符也在他的手中了。” 1
  我爹冷笑一声:“我就说老赵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至于他儿子赵凌,那无耻畜生,不提也罢。”
  宁王尴尬地咳了咳,转头低声道:“封侍郎?”
  封峥如梦初醒。他看了看宁王,又向我看来。我冷冷地别过脸去。
  封峥声音暗哑地开口:“请……请宁王殿下宣旨吧。”
  “且慢!”我爹伸手一挡,不顾众人惊讶,转头对我道,“雨儿,你进去。”
  “爹!”我叫。
  我爹深沉地眼神让我把后面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他声音低沉,凝重之中还带着少有的温柔,“女儿,他们这是来抄家的。你是女眷,不必听旨了。你先进去,照顾好你弟弟妹妹们。”
  我只觉得指尖的冰冷一直蔓延到了全身,“爹,他们……你……”
  “乖女儿。”爹对我慈爱一笑,伸手摸了摸我鬓边的头发。
  长这么大,我只见他对晚晴这么做过,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如今,他也终于摸了我的头发了。
  我鼻子发酸,眼睛一热,泪水滚落下来。
  “别哭。”爹笑着说,“你爹我马背出身,你娘也是将门之女,你是在这军人之家长大,应该吃苦不流泪!快去照顾你娘,这里还有我。”
  “女儿知道了。”我重重点头,把脸一抹,飞快地扫了封峥一眼。他和廖致远都怔怔地望着我。
  我冷漠地别过脸,不再废话半个字,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消息已经传到了后院,等我赶到时,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下人们惊慌失措地抱着珠宝古玩到处奔跑,丫鬟老妈子们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我娘正安抚弟弟,见到我来了,差点跳起来,张口也是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我苦笑,“你和爹瞒我好苦。”
  娘悔恨交加,流着泪跺脚道:“皇帝到底喜欢你,有心放你一马,才让你先走的。你这傻丫头,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冷笑道:“他还真喜欢我呢,喜欢到要抄我的家。”
  弟弟见我娘哭了,也放声大哭起来。他一哭,旁边三妹和四妹也跟着哭,姨娘们也掩面落泪。
  晚晴还算是比较镇定的,只是拉着我,惊慌地问:“阿姊,怎么突然要抄家了,是怎么回事?”
  “现在也说不清。爹在外面听旨,怕是禁卫军很快就要进来了。”我拉过弟弟,把他推进晚晴怀里,“二妹,家里孩子中,就我们俩最大。你护着弟弟,一下官兵冲进来时,你躲在我身后就是。”
  晚晴虽然害怕得小脸煞白,浑身颤抖,可是她还是毅然抱起了弟弟,说:“阿姊你放心。”
  正说着,一列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一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