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
  “小姐，云家儿女当如此也！”
  陈开挥舞着大刀，他的动作不如未曦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好看，但是他亦是武功高强，征战沙场多年，杀起人来，丝毫不显逊色。
  未曦握紧手中的刀，与陈开背靠背，在敌军的包围之中厮杀。
  血液飞溅了又落下，落下之后又有血花绽开，血色弥漫在九黎山的顶峰之上，白晃晃的大刀慢慢染上血红，手起刀落，毫不迟疑。
  “大家快冲啊！”白起大喊着，云家军拼了命发了疯似的往回赶。
  “再快一些，一定要把小姐救回来！”华桑也喊道。
  “哈哈，没想到今天我们蕲州五将中的四将，竟能同场征战，即使死在这九黎山上，也要杀个痛快！”武子虚喊着，将脚下的速度提到极限。
  但是他们是顺着弯道下的山，山上又布有阵法，他们只能沿着原路返回，无法直奔山峰，明明看着就是近在咫尺，但是却怎么也跑不到。
  “大家把他们包围起来，不要让他们突出重围。”东佑军中，有将领指挥道：“今天，让他们有去无回！”
  未曦和陈开早已被东佑军包围了起来，但是周围布有阵法，东佑军没办法所有人的冲进去，他们身边的圈子还是有十几步大，东佑军人虽然多，但是依然被他们修罗地狱式额屠杀给吓得不轻，即使围着他们也不敢靠得太近，靠得近的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东佑的懦夫，狗崽子，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云家刀法的厉害，哈哈哈…”陈开一边杀一边喊道。
  “老东西，还敢嘴硬”其中一个将领青了脸色。
  “当年老夫征战沙场，功成名就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就你这软蛋样，有本事别在那里吼，有种敢到老子面前么？保准杀得你老娘都不认识！”
  陈开这么一吼，那将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十分的不服气，一个转身，踏过重重人墙，飞进了包围圈之中。
  “哼，今天…”
  那将领话还没有说完，他瞪大了眼睛，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生生的倒了下去。
  未曦冷笑一声。
  陈开惊愕的看着未曦，心中一暖，他知道她这是在维护他。
  东佑军看到将领死亡，军心稍稍有些乱，但是在其他将领的指挥下，依然保持原来的战术。
  陈开不是没有见过未曦杀人，那天晚上，他亲眼看到了她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了玉清风，她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诡异和疯狂。
  但是今天再看，她依然是杀人，而且是杀更多的人，但是却让他一点也找不到那晚的感觉，他觉得，这才是他的小姐，那个运筹帷幄，令人敬畏的小姐。
  他觉得今天就是死了，他也是死得值得的。其他人不清楚，但是他一直跟着小姐身边，小姐虽然难以琢磨，让人猜不透心思，但是她不会看着逐雨去死，依然那样云淡风轻。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长公主打了逐雨时她脸上的神色，后来，她还关起门来，将长公主一干人狠揍了一顿。
  他也清楚的记得，当初在秋水山庄，小姐跟先生对弈，并且让众人打赌下注，最后他选择站在了小姐一边，因为他读到了小姐神色中的志在必得。
  那些曾经相处的画面闪现在脑海，仿佛已经是很远很远的记忆了。后来发生很多事情，后来亲眼见到她残忍杀人，如今又与她并肩战斗。
  陈开知道，这一次，他们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日子了。他守了三十七的蕲州，今天他葬在这里了。
  他的身上已经是刀伤无数，尤其以腹部的刀伤最为严重，涔涔的鲜血透过银色的盔甲侵染出去。
  他此时想起了从前，他还年轻的时候，在老将军的培养之下，蕲州五将个个都是领导一军的好手，颇有盛名。
  老将军走了以后，就是云战天带着他们了，出生入死，保家卫国，这是他们不变的信仰，这是他们共同的坚守。
  蕲州，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坚守了三十七年的地方，能够死在蕲州，死在这片倾注了他太多情感和热血的地方，值了。死在他所敬畏的小姐身边，为她抵挡敌军，赚了。
  膝盖上被狠狠的砍了一刀，他左腿无法支持，险些跪了下来，他以刀顶地，将自己撑了起来。
  “陈叔！”未曦喊道。
  “小姐，老夫在，在这陪你到死！”陈开咬牙又将刀挥向了敌军。
  在山腰之上的云家军隐隐看到陈开倒下的身影。
  白起睁眼欲裂大喝一声：“陈开，你给我撑着！不许倒下！”
  他的声音之大，山顶上的人一定能听得到。
  “老陈，撑着啊，当年随老云征战你都死不了，今天不能死在这里啊！”武子虚也红了眼。
  陈开咧嘴一笑：“哪有那么容易…”
  只是他的声音已经很小，小到只有未曦听得到。
  东佑军看到陈开已经支持不住，士气又更猛了一些。
  其中一个将领喊道：“他们支持不住了，取首级，有重赏！”
  “取首级，有重赏！”东佑军大喊道。
  “快，陈开坚持不住了，大家攻向他”
  一时间东佑军的刀都伸向了陈开，未曦心中大骇，她冲到了陈开面前，替他挡掉一部分刀。
  “快点，全都攻向陈开！”那将领喊着，自己却从身后攻向了未曦。
  未曦虽有警觉，但是若她此时回头，陈开恐怕会有危险，反正她早已伤痕累累，再多刺几刀她也不会死，于是她恍若未觉。
  一刀刺来，没有刺进她的身体，却刺进了陈开的背上。陈开喷出一口鲜血，双眼怒睁，倒了下来。
  “陈叔！”未曦大喊了一声，将陈开抱住。
  此时云家军已经到了山峰边上，与东佑军交起手来，听到这一生惊呼，众人的心里一阵惊慌，仿佛有什么已经失去了，因此越加拼命的与东佑军厮杀起来。
  在快一点，快点冲到中间，就可以将他们救下来！
  云家军众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出手也比平时狠了几分。一时间，东佑军只能回过头去与云家军抗衡，围在中间的人反而少了起来，中间的圈子松开了去，但是仍然让人无法突围。
  “陈叔…”未曦一手抱着陈开，一手挡着周围的人。
  陈开又吐了一口鲜血，挣开了未曦的手，直直的倒到了地上。
  “小姐，不要管我，你一定要安全。”
  未曦眼睁睁的看着陈开掉地，还是甩开了周围的人，上去扶起他来。
  “小姐，先生说得对，你爱冒险，从来就不管别人有多担心你。”陈开声音很虚弱，但是未曦却听得清楚。
  “陈叔，别说话，他们回来了，我们不会有事。”
  “不，小姐，我撑不住了，不要管我。”
  “陈叔…”
  “无论你是未曦还是云止心，你是我永远的小姐，我永远敬重你，但是你要记得，只有保重了自己，才有机会报仇啊…”陈开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未曦身子一僵：“你都知道了，那天晚上，真的是你…”
  也不知道陈开有没有听到未曦的话，他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双目睁着，身体却再没有半分动弹。
  “陈叔…”未曦颤抖着，将他的双目阖上。
  他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凶手，就是杀云战天的凶手，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偷偷的跟上来？为什么要陪她送死？
  他不知道，这一次，他真的回不来了吗？他不知道，他永远也不能守着蕲州了吗？他不知道，他永远都不能替云战天报仇了吗？他不知道，他再也不能替她赶车了吗？
  所有人都跟着队伍离开了，只有他，只有他陈开偷偷的跟她来了啊！
  他知不知道，就算他死一千遍，她也不会死啊！
  “陈叔…”未曦低低的叫道，陈开却再也给不出任何回应了。
  “陈叔…”未曦大喊了一声，那声音之中带着悲怆，带着伤心，带着怒气，在九黎山间回旋，一遍又一遍。
  未曦抱着陈开的尸体，随着她的大喊，以他们为中心，周围地上的石子，弃刀，盔甲，只要是不太重的东西全都飞了起来，并且狂风大作，以超快的速度旋转了起来。
  “啊…”
  他们身边的东佑军的惨叫声淹没在了飞沙走石的狂风之中，周围的东佑军无一幸免的被乱石或者弃刀穿过身体，他们避无可避，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经倒了下去。
  未曦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范围的使用了御风术配合御物术。很快，风慢慢停了，飞起的物体也渐渐的落了下来，等人们能够看清楚的时候，地上已经是尸体一片。
  周围幸存的东佑士兵看到这一幕，不禁胆寒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无数的兄弟倒在了地上，尸体千疮百孔，表情上停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愕。
  他们愣愣的看着云止心，她双眼中布上了血丝，她将陈开的尸体放置在一旁，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步，两步，踩踏着地上的尸体走了出来。
  她双眸之中充满了恨意和杀气，她的样子凌厉而可怕，让周围的东佑士兵遍体生寒，不敢靠近一步。
  “怕什么！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陈开都死了，她能活多久？杀了云止心，云家大乱，让他们全军覆没在这里！”
  不知哪个将领大喊了一声，那群士兵回过神来，心中害怕，握着刀的手也瑟瑟发抖，但是还是壮着胆子朝前冲。
  很快又是一片血花飞溅，飞溅的血花不知道是东佑士兵的还是未曦自己的，分不清，也数不尽了。
  经历过那一场战争又幸存下来的人，每每回忆起那一幕，都觉得太过血腥残忍，在那九黎山峰之上，站着云止心一人，倒下的是多少东佑士兵？
  无论是云止心的表情，还是她的刀，都让人胆寒而不敢直视，怎么会有一个女子强悍如斯？怎么会有一个女子能够利于千万人之中而不惧？
  山峰边，云家的士兵已经和东佑军杀成了一片，无数的人倒下，又有无数的人继续厮杀，断臂，残腿，在九黎山上已经数不清，鲜血若不渗入土地，那一定早已汇成河流。
  “陈开！你竟敢先我一步！”白起发了疯一样的大喊。
  “为陈将军报仇！”云家军的声音悲怆而坚决。
  “为陈将军报仇！”
  自从云家军遇上了东佑军，两军打成一片之后云家军前进的步伐就慢了下来，直到现在，他们还未能接近最顶峰，他们的大小姐，还一个人在顶峰之上苦撑。
  未曦麻木的挥着手中的刀，鲜血已经染上了她的脸，她不会死，她也不能死。可是她耗费得太过，正如东佑将领所说，她是强弩之末。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她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想要用痛觉强迫她自己清醒，可是她身上有无数的刀伤，哪一道不痛？她早已痛到麻木。
  视线慢慢模糊，她逼着自己强撑。其实，若她刚刚没有花了大量的灵魂力催动秘术，她还是可以再支持一段时间，但是她用了，她的力气也快尽了。
  “这些废物，那么多人打一个都打不死”
  未曦想看清楚这一声怒喝是谁发出来的，但是她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听到身边有剑刃划出来的风声，她本能的去挡开。
  她知道，来人武功不弱，恐怕不止是将领级的人物了，说是个将军也不为过。
  终于，心口之上被狠狠的一刺，痛楚一下让她睁大了眼睛，她看到一个身穿灰色盔甲，浓眉大眼，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剑，剑的另一端，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也就是，一剑穿心。
  时间仿佛就停在了这一刻，画面定格在了这一瞬间，无论是云家军还是东佑军，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那墨色的长发还在风中飞舞，那黑色长衣已经被划出了许多口子，里面白皙染红的肌肤隐隐可见，许多伤口，触目惊心。
  东佑将军手执一把剑，云止心，被一剑穿心。
  未曦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被她看得手一抖。
  “小姐！”追风大喊一声，顾不得身边的东佑士兵，拼了命的往山峰上冲，奈何他根本冲不过去！
  他亲眼见过她掉下悬崖，如今，又亲眼看着她被一剑穿心。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样该死，为什么，不早回头？
  “小姐！”
  山峰边的云家军大喊，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东佑军的包围之下，被东佑将军一剑穿心，他们无法阻止，这下云家众将彻底的杀红了眼。
  那东佑将军让这些叫喊声，叫得回过神来，用力将手中的剑一抽，将手中的剑从未曦的身体内抽离出来。
  未曦的视线又模糊了，这一次是一瞬间，彻底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的身体不由控制的倒了下来。
  没有预料中触碰到冰冷的坚硬的地面，她落尽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心儿…”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