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
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20 12:39 字数:4827
?仅仅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么?为何每个夜晚,你宁愿与他彻夜长谈,在书房里小睡应付了事,累得脸色发青,也不愿推开我的房门,让我温暖你疲惫的身心?
他就那么好么?
心里酸楚时,就会反复咀嚼着这些苦涩,直到心痛得落下泪来。
进宫给德妃请安,德妃也总是要问起那个男人。他虽然不是她亲生,但从小由她护着长大,也和亲生无异,提到总是满脸关怀备至,笑得柔美慈爱。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护着他?
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看他哥儿俩也实在太粘了。”结果换回了德妃意味深长而又严厉的一瞪,闭了嘴,忐忑不安起来。德妃敛了严肃,若无其事地慢声说道:“十三阿哥自小就是我和胤禛看着着长大的,禛儿更是从小就一直照顾他,说是兄长,对那么可怜的孩子来说,早就远远超过了兄弟的慈爱了。十三性子又烈,也就只亲禛儿一人……你这做嫂子的,也少不得要体谅这份亲情,长嫂如母,十三也要托你多担待呢!”
还能说什么呢?
好嫂子……
不知不觉,泪湿衣襟。
有的事,放在心里一辈子,也开不得口么……
洞房花烛夜……
欢喜着嫁了个如此俊俏的朗君,少女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虽然他待人颇冷漠,但过门前额娘就交待了,进了人家的门,就是人家的人,当个本份的当家主母就好,万不可狐媚惑主,任性使气,好妒生嫉,坏了丈夫的大事。只是,那一夜,盖头揭下的那一刹那,龙凤喜烛温柔跳动的红色火焰映射着他白皙清秀的面容。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陷进去了——这样的丈夫,就算不能得到如故事中所讲的缠绵恩爱,能够嫁给他,常常看着他,也是几世的缘份,天大的福气,叫人欢喜得都说不出话来。
我的男人啊,我把女儿家的身子连同一颗心齐齐奉上,你可愿多眷顾我一点?
我不求张郎画眉,不求明皇簪花——只愿你的心能多那么一点点挂在我的身上。
醒来时,烛仍在烧,窗外月色清明,身边的人却不在了。他在哪儿?
等待,等待,迟迟不来。
披衣,下床,皱着眉头出了门。
二八年华的娇娇女玉立于初春庭院里,慌慌的,左顾、右盼,掩着小小的口,一双翦水明眸四下张望。不愿搅了侍女们的好梦,于是就着那轻薄的布鞋,踮了脚尖,用一种少女特有的娇怜步态,如同一只刚着地的小猫儿,穿过一层层长廊、厅堂,在庭院,在一个个屋檐下,就着月色,无声地呼唤着丈夫。满满的月儿在笑,笑着这痴娃娃,笑这个夜里找着男人的傻孩子。明明刚刚已过了成年的门坎,可那身难于褪去的娇羞,让她在新婚的夜里美丽得像个小小的月仙子,一直飘进那个开满梨花的院子。
记得这里是十三叔的院子,虽然夜深,房里灯还没灭。那是个有着罕见漂亮眼睛的男孩呢!早知道丈夫十分疼这个弟弟,入门时也打了招呼要自己好好照顾,白天没仔细看,眼下夜深了也不好打搅,还是回房吧……说不定……他已经在等自己了……在着急了……
转身要走,却冷不防瞅见一地银白里一团扎眼儿的红,过去一看,竟是新郎礼服上的红绸带子。
悄悄拾了那团红,心开始跳了,怎么会在这儿呢?难道他在这儿?摇摇头,不会不会,却还是踮了脚尖,轻轻移到那窗外,羞羞的,又傻傻的,心里骂着:哪有晚上瞧小叔房的新娘子,手却沾了唾沫,润开了窗户纸。
她想永远都会记得:她的丈夫,那个清秀的男人,轻拍着熟睡的弟弟,目光软软的,暖暖的,是她于最缠绵的时也未见过的柔情似水,缓缓俯身,柔柔地,吻上了那男孩子的眼……
她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踮着脚失魂落魄地离开,在走廊迎面撞上了早起的侍女,慌乱中匆忙镇定下来,竟还记得嘱咐一句:“记得提醒爷早上请安……”
她也不记得,如何在新婚夜里,一个人抱着条鲜艳的红绸带子哭得梨花带雨,又如何急着在请安前匆匆打点红肿的眼……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今生今世都不能得到那个人的心了……
第五章
秋意浓了。
八月十五中秋夜。罗罗嗦嗦冗长复杂的大套礼仪后,总算是到了就餐时间。年年中秋都得接受这形式套路,耐着性子听完大堆花团锦簇的“万寿无疆赋”,坐在须弥座上的康熙直想打瞌睡。足足闹够两时辰,眼见圆溜溜的一滚满月,老爷子心下一喜,直奔御花园。
一门子的天皇贵胄、金枝玉叶,齐齐聚到御花园。在场各位兄弟虽然不合,孝道还是有的。各自讲着笑话讨老爷子开心。看着一帮神采奕奕的儿子、女儿和一群花枝招展的宫人,心中高兴,又一皱眉,老十呢?胤锇那小子上哪儿去了?
下面各人听了,老八、老九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了:老十欠户部银子不还,前天还闹腾着摆摊上街典卖家当,当面羞辱了户部主事的施世伦。今儿又上老三家借衣服,摆明了要惹事的。两兄弟巴不得这惹祸精儿今晚不要出来,奈何父亲发现了,左右都不敢搭腔。
正说着,那事主已大大咧咧迈进园子来了。见老父问及,马上喜滋滋凑了过来,罚酒一杯后,就开始讲笑话。果然是来惹事的,三句话没完就扯到了清户部的胤祥头顶上,再两句龌龊话,也没奈得胤禛一个劲儿地插科使眼神,一个二五眼的十阿哥,一个愣头青的十三阿哥,竟然在父亲面前打起来了。
中秋月就这样草草收场。该挨罚的挨罚,该挨骂的挨骂。只是个十三阿哥心头反复回响的都是老十的那句“淫贱材儿下作种子”。他自小受气就是冲了这句话,当真是说不出的辛酸委屈难当。想着刚才御花园大闹,满园子的人,竟只有四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若不是四哥打小护着,怕早叫人欺辱死在那儿了,哪来今天这身肉?想到心酸处,一个人伏在马背上低声抽泣起来。
胤禛驱马走在旁边,见弟弟哭得伤心,叹口气,赶上去,轻轻拍着背,也说不出多少安慰的话。兄弟俩慢慢往王府方向走,快近十三贝勒府,胤祥正要改向,却被胤禛抓住:“难得今天月好,反正你那府里也是冷锅冷社,一式儿的外人,不如去哥哥那儿,好好吃点果子。”
胤祥眼红红的也不搭话,乖乖掉过马头,随着哥哥去了。
进了四贝勒府,依次和嫂子问了安,打发了几个侄儿,见过了四哥幕僚邬思道、性音、文觉。胤祥还是宛自伤心,胤禛只好携了他手去后院儿小亭,叫了几碟瓜果,两人不声不响地坐在一处吃果儿。
好半天,胤禛才开了口。
“祥儿啊……犯不着和那二杆子计较的。”
“不是我和他计较……只是哥你看他们都说的什么话啊?!”说到气了,一拳头砸在石桌上,震得碟子跳了两跳,一个桔子滚出来了。
胤禛把桔子拾掇回来,放回碟子。想了想,还是亲手剥了,掏出桔子瓣送到弟弟嘴边:“吃瓣果子消气。月亮这么好,还不被你给气缺了。”逗笑着直到弟弟再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就是了,祥儿。你委屈哥知道,可不该在那场合上惹皇阿玛生气。阿玛年岁不轻了,想的就是个安定。咱们一闹,他老人家怎么气得过?”胤禛正色道,“大不过天理人情,老十他还真能混得过去?阿玛心里头是亮堂的,断不会叫我们做事的为难……”
“阿玛若心里亮堂——就该换了东宫!”胤祥打断哥哥的话,阴沉了脸瞪着对方,“我不过是跟了四哥而已。若换了他,谅咱俩的差使也不至如此难作!”
胤禛料他还有后话,又脱不了要自己争一争的意思,连忙捂了他的嘴,冷冷对上弟弟的眼:“此事你休要再提——”
胤祥一把抓过哥哥的手,用力一拖,胤禛措手不及,一个踉跄倒进弟弟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弟弟拦腰抱起,又惊又怒,无奈胤祥打小练武,两人的力道相差颇为悬殊。见那双臂铁箍儿似的结实,也断了挣开的想法,只一任弟弟抱了,往小院儿里面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胤祥才象是大梦初醒般手忙脚乱放下哥哥,想到自己刚才做了多失礼的事儿,顿时手足无措,满脸涨红。胤禛看弟弟的样子,知道他是一时间急晕了头,又好气又好笑,当头赏了他个爆栗儿,看着弟弟躁得脸红到耳根子,心下感叹着:“还是个孩子呢。”
其实胤祥是要拉胤禛讲东宫的事情,想到书房僻静,才把兄长拖了过来。一会儿功夫,邬思道等人也过来了。大约是先前远远见了两兄弟的笑事儿,邬思道一脸绷紧的笑意,性音、文觉却是掩着嘴的。胤禛颇有些尴尬,恼恼地又给了弟弟一个爆栗子:“看看,让先生见笑了不?”
邬思道笑道:“哪里哪里,人说王爷冷面冷心,依我看冷面或许有,冷心就大不以为然了。王爷情深意重,十三爷率真心性,倒真是难得啊!”又正色道:“不过,十三爷的意思,我也是大大的赞成……”
当下里,一帮人谈时事、论形势、讲道理、摆立场,足足折腾了一夜,天见晓时才告终。胤禛看上朝时间近了,打发弟弟在书房后的卧室里补瞌睡,自己匆匆收拾一下,奔宫里去了。
夜半回来时,见书房桌子上摆了几盘点心,胤祥支着肘儿在看书。走上去,拍拍肩,笑道:“今儿气顺了?”
胤祥见哥哥回来,略带羞涩地一笑:“给四哥添乱了。”
“说什么啦?咱们兄弟不讲这个。”
“哥,刚才嫂子跟我说来着……”
“呃?——”胤禛敛了脸,疑惑地看向弟弟。他府里的规矩,为了商谈公务,家里人没有他的吩咐,不得进书房大院一步,进来时见福晋匆匆闪开,原来是进了书房?
胤祥见哥哥脸色不对,连忙打圆场:“是嫂子亲自端的点心过来,嫂子对我这当弟弟的可是照顾得很,哥哥万不要生气。”
胤禛一笑,没接这话头,“她还说什么没?”他觉得老十三表情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嫂子她……跟我提亲来着。”嚅嗫着,复述了一遍,“嫂子觉得兄弟一个人孤单得很,想着为我找媳妇呢!”他省了一些东西,跳过当时四福晋的异样眼神不提,顺便还略去了“兄弟亲热”之类的话中有话。
胤禛何等聪明样人,略一思忖就猜到了胤祥吞下去的部分。他霎时脸色铁青,两道细眉高高挑起,一双乌黑眸子微眯,露出一丝阴狠决断的神情来。见他举步就要出门,胤祥心知不妙,暗恨自已多嘴要害哥哥夫妻吵架,抱了哥哥迭声讨情。
胤禛是气极了。不过,与其说是单纯的气愤,不如说还加了点恼羞成怒的成分。他知道福晋所指为何,遗憾的是,他竟没有十足的立场来反驳。因为那不祥的花朵早在多年前就种下了种子,而且还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地昭彰,愈发地难以压抑。他并不怕福晋,唯一感到难以面对的是胤祥。“年轻是块上好的免死金牌”,面对弟弟英俊中透着率性和天真的脸,他第一次觉得绝望。胸中一股邪火冲撞着,直欲喷薄而出,他别无他法,咬着牙,握紧拳头,指关节透着青白,生生忍了,不敢去看弟弟的眼睛,。
“哥哥……错的人不是嫂子……”缚住自己腰间的双臂越来越紧,“错的人是我……我……”难以面对,不敢看哥哥清俊的容颜,害怕一开口就会破坏掉一切。咬着牙,——已经是唯一的了,若失去,也的确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可是,哥哥啊!我怎能对你说出真心想说的话?
我爱你啊!
远远超出骨肉亲情的,铭心刻骨的,想要拥有你的一切的,爱恋。
突然间觉悟了,扳过那张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眼里噙着泪,所以在闭上的一瞬间,那些液体便顺势滑上了贴合的面颊。在脸和脸之间的缝隙间缓缓润滑,滴下,又湿了捧着脸的手,再滴下。深蓝色的府绸染了墨似的一团水渍,慢慢的扩大,心也像那水渍一样,一线一线地崩坏,溃不成军。
我喜欢你。
我爱你。
不是弟弟敬慕哥哥的感情,而是——连我自己也羞于出口的眷恋。但又叫我如何向你解释,那种要将自己至亲一头扑倒的饥渴和无奈?
我的哥哥啊——
我的胤禛。
放开手,一摇头,夺门而去。
呆立着,看他远去,说不出话来。苦涩的感情翻腾着,煎熬着。
难道做错了什么?
我和你,谁对谁错?抑或,原本就并无对错可言?
康熙帝四十七年十月初六,大驾东直门出城,临幸承德离宫。
此间,太子与宫嫔私通东窗事发,帝震怒;十月二十七,大清康熙爱新觉罗·玄烨口诏废黜太子胤礽文告,大阿哥胤眩环H?br />
同时,十三阿哥胤祥